“我來說吧……”
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蓋爾雙手撐地,拖着斷腿往前面挪了幾步,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他努力想表現得輕鬆一些,但或許是剛纔呲牙咧嘴花了太多體力,臉上的肌肉和皮膚實在過於沉重,他做不到。
蓋爾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沉的聲音在巖洞裡迴響:“這要從我從我母親的肚子裡鑽出來的那一年說起……”
“對於女巨人來說,一生當中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生出身材高大骨骼結實的孩子,這意味着他將來能成長爲一個出色的戰士,能夠勝任狩獵搏殺、挖掘巖洞、以及抵禦外敵的工作。如果是瘦弱矮小的巨人,就是浪費食物和母乳的廢物,他們弱小無能,無法戰勝山地裡的野獸,無法獲得足夠生存的食物,只能依靠其他人的施捨……
所以懷孕產子的女巨人生下孩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他的身材,如果他不夠強壯,最好立刻摔死。剛生出來的嬰兒,比三個月的羊羔還要美味……”
他喃喃自語着,舌頭不自覺舔了舔牙縫裡殘餘的生骨靈,苦澀的味道在舌尖漫延,餘味悠長。
山洞的另一邊,洛倫和赫敏心中泛着寒意,仰頭看了一眼盤坐在地上的斷腿巨人,他們這才注意到蓋爾的體型和妹妹米爾差不多,相較於族羣裡的其他男性巨人,蓋爾顯得格外矮小瘦弱。
“你們或許會奇怪,我這樣的體型爲什麼沒有被摔死?”蓋爾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餘光瞥見那條無力拖拽的地上的斷腿。
纖細的手臂沒有多餘的肌肉,病態蒼白的皮膚鬆弛沒有彈性,青色的血管潛伏在皮下,和其他巨人血管鼓脹的樣子完全不同,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跟米爾打起來,被壓着打的那個會是他。
還算幸運的是,這些年他被照顧得很好。
“其實不只是瘦弱的我,還有身爲女性的米爾,我們的那位父親都曾經想要殺死,但我們趕上了好時候,也因爲我們有一位好媽媽……
在巨人部落還沒有被驅趕到高山以前,大部分巨人都曾經是黑魔王的奴隸,奴隸的命屬於他們的主人,哪怕是奴隸的父母也不能擅自處理,依賴黑魔王的庇護,我就這樣活了下來。那時候我們的食物由黑魔王提供,我也能分到足夠生存的麥麩……”
儘管總是被他那好吃懶做、貪婪愚蠢的父親搶走一大半,剩下的食物只能勉強維持生存。
關於幼年時期,他印象最深刻地是飢餓,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飢餓。其次是疼痛,沒有足夠的食物就意味着沒有足夠的體力,在巨人族羣裡,也意味着更容易招來他人的欺凌。
蓋爾放下右手,手掌按在那條斷腿上面,微微用力,綿綿不絕的陣陣鈍痛從骨頭斷裂的地方順着神經傳進腦袋,讓一些久遠的記憶更加清晰:
“安穩幸福的生活並不長久,巨人奴隸不適合做家務,不適合照顧巫師,他們在別的地方發揮作用,除了搬運一些重物,還能充當炮灰,每當有衝突或者戰鬥的時候,我父母就需要和其他巨人一起,衝在戰場的最前面,用厚實的皮膚抵抗那些飛來飛去的火焰,沒有形狀的利刃,又或者是一觸即死的綠光。
而我們這些人還沒有成年,或者說體型還不夠大,不夠資格成爲合格的肉盾,就站在後方遠處的高地上看着……”
“殘忍的食死徒……”赫敏輕聲說道,不禁有些動容。
洛倫則是眨也不眨地觀察這位巨人蓋爾,他本以爲巨人三兄妹與衆不同的原因可能是家庭原因,可能是父母懷有智慧所以教育優良,但現在看來,更多是這位受到這位瘦弱巨人蓋爾的影響。
他真不像個巨人,語言流暢,邏輯清晰,陳述分明。
他很聰明。
“總之,在一次又一次觀察他們送死的衝鋒當中,我逐漸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只要跑慢一點,就能在戰爭當中活下來。後來我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我的父母……”蓋爾說話的聲音放輕,其他人必須集中精神仔細聽才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他們迫不及待地嘗試了我的發現,然後……那位厭惡我的父親就死了。”
“死了?”
蓋爾輕輕點頭:“後來我才知道,戰場上的尺度需要仔細把控,前面不斷有人身中魔咒倒下,你不能讓自己跑太快暴露在魔咒的攻擊下,後面有督戰的食死徒,你不能讓自己落在最後面,那會被當做怯戰的叛徒處死,所以要始終比其他巨人跑慢一點,要始終比另一部分巨人跑快一點……我的那位父親貪婪而愚蠢,他在戰場上直接停了下來,被那位籠罩在兜帽下的食死徒直接處死……”
只剩下一位女巨人帶着還未成年的三兄妹相依爲命,但是因爲那個特殊的動亂年代,他們一家四口活得還算輕鬆,有食死徒供應充足的食物,三兄妹不用上戰場,母親能依靠蓋爾的智慧保存性命,他們一直順利生活到了黑魔王倒臺,巨人部落被驅趕遷徙……
蓋爾說到這裡,聲音突然有些艱澀:“因爲身體瘦弱,巨人孩子們喜歡玩的我卻不喜歡,我更願意聽看管我們的巫師交談,一點點的,我就學會了你們的語言……”
“還教會了我……”米爾接過話頭,繼續往下說道,“母親熬過了殘酷的戰爭,卻沒有熬過長途遷徙的勞損,在寒冷貧瘠的山地駐紮下來以後,突然染病,很快就不治身亡。從此以後,我們三兄妹依靠大哥強壯的軀體,二哥的智慧勉強生存了下來,直到一個星期以前,外來者打破了這裡平靜的生活,我們幾乎看見死神在洞口徘徊……”
“哦?”
洛倫仰頭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緩慢地問道,“那你們恨我們嗎?我們是鄧布利多的學生,十幾年前就是他挫敗了神秘人,破壞了你們的美好生活,害得你們要長途遷徙,十幾年後,也是他派遣海格來這裡,連累你們受傷瀕死……”
“說什麼呢!”赫敏小聲耳語,扯了扯他的袖子。
“在黑魔王手下做奴隸的日子不是美好生活,我們隨時會被拉上戰場做送死的肉盾,也不是鄧布利多了害得我們長途遷徙,是他向魔法部抗議,給了我們活命的機會,更不是海格連累我們……”
米爾盯着洛倫,那雙眼球比他大十幾倍,此刻正流露着誠摯的感激,“最後,是伱從絕望中拯救了我們。”
“你們很聰明,甚至比許多巫師還要聰明。”
洛倫看了眼她微微紅腫活動不自然的肩膀,杖尖釋放出乳白色的治療咒:“和聰明人合作會很省心,所以我打算跟你們做一場交易。”
“交易?”
“……”……
格里莫廣場12號,布萊克老宅。
翻新破舊房屋的大掃除行動還在繼續,好在大多數房間已經清掃出來,只剩下一些布萊克家族的舊物需要清理。
小天狼星帶領着幾位留守的小巫師,興致缺缺地翻動着堆在一起的老舊東西,值錢的古董單獨放在旁邊,還能用的鍊金物品清點出來,貼上標籤,而剩下的一些象徵布萊克家族榮耀的物品,不好倒賣,小天狼星決定把他們的當成廢品處理。
“這是中世紀一個名字很長的畫家留下的遺作,據說能值點錢,留給蒙頓格斯出手,當做鳳凰社的行動資金吧……”小天狼星隨手把油畫扔進旁邊箱子。
“!”
喬治和弗雷德下意識瞄向油畫,眼睛發亮,心裡忍不住嘀咕,他們開店能不能算鳳凰社的行動,這幅畫能不能做他們的啓動資金……
“嗯?這是雙面鏡,哈利,快過來!”
臉頰被灰塵染成花貓的哈利從旁邊走過來,看着這面造型古樸的小鏡子,疑惑地問道:“雙面鏡,有什麼用?”
“這一面鏡子給你,它的另外一端連通着這座房子裡的鏡子,就像麻瓜的電話一樣,不管在哪裡,只要你擦一擦鏡面,對着它呼喚我的名字,我就能跟你對話。”
“這麼神奇!?”
旁邊的羅恩頓時湊了過來,鬧着要他演示一遍,嘰嘰喳喳又熱鬧了一陣,直到莫麗的吼聲從地下廚房傳上來,他們才重新開始工作。
小天狼星看着面前堆起的雜物,留意到最底下的一張掛毯,表情一愣,陷入了沉默。
“這是……”
哈利和羅恩合力將掛毯從底下扯出來,看着陳舊卻不改華貴的掛毯,不知道該放在哪一個箱子裡。
掛毯看上去很舊很舊了,顏色已經暗淡,似乎狐猸子把好幾處都咬壞了。不過,上面繡的金線仍然閃閃發亮,他們清楚地看到了一幅枝枝蔓蔓的家譜圖,一直可以追溯到中世紀。
掛毯頂上繡着兩行大字:
[最古老而高貴的布萊克家族]
[永遠純潔]
羅恩看了看家譜最底下一行,注意到有些一個奇怪的漏洞:“小天狼星不在上面!”
哈利隱約聽教父提過這個故事,卻不清楚具體情況,遲疑了一下看向小天狼星。
“曾經在上面的。”小天狼星掛着無關緊要的表情,似乎對這件事情無所謂,指了指掛毯上一個焦黑的小圓洞,像是被香菸燒焦的痕跡,“我從家裡逃走之後,我親愛的老母親就把我銷燬了,克利切很喜歡低聲唸叨這個故事。”
“離家出走?”喬治和弗雷德一聽就明白了。
“那年我大約十六歲,我受夠了這座房子,受夠了這座房子裡的人。”
“你去了哪兒?”
“詹姆家裡,哈利的爺爺奶奶非常善解人意,他們差不多把我當成了第二個兒子。就像哈利暑假總想待在陋居一樣,而且沒有人要求我必須在每年在這裡待上一個月,我的叔叔阿爾法德甚至很支持我……學校放假時,我就暫時住在波特家,直到十七歲,我的叔叔阿爾法德去世,給我留下一筆數量客觀的金子,畢業以後我就肚子生活,自己照顧自己了……好在波特先生和夫人總是歡迎我每個星期六到他們家吃飯。”
小天狼星嘴角帶着笑意,用手理了理他亂蓬蓬的長髮,在場的人卻能感覺到他並不開心:“相信我,我還堅持了17年,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伸出手指,依次劃過家譜最下面的幾個名字:“我的父母,瘋狂地癡迷純血統,他們相信,身爲布萊克家族的人,天生就是高貴的……我那個傻瓜弟弟,雷古勒斯,性情太軟弱,居然相信了他們的話……”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門口,一隻年邁的家養小精靈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站在那裡,淚流滿面地聽着他的講述。
“他比我小,不斷地有人提醒我,他這個兒子比我強得多。事實上確實如此,入學不久他就加入了鼻涕蟲俱樂部,每一科的成績都比我強,就連我都知道,他將來一定會有出息,一定會讓布萊克這個姓氏綻放耀眼的光輝。”
小天狼星停頓一下,露出一個苦澀地笑,當年他能心安理得地逃離布萊克家族,因爲他清楚,雷古勒斯會承載布萊克家族的期望:“可他這個愚蠢的白癡,他加入了食死徒的行列,最終卻死得不明不白。”
“那是什麼意思?”
“他在伏地魔倒臺以前就已經死了,死因不明,不是死在和傲羅的戰鬥中,他沒有重要到需要伏地魔親自動手,所以我懷疑是食死徒殺害了他,他大概已經對那些迫害人的事情感到恐懼,就想退出……”小天狼星嗤笑一聲,“對黑魔王來說,要麼賣命終身,要麼死路一條。這個愚蠢的白癡不明白這個道理——”
“不準詆譭他!”
一個蒼老而淒厲的哭腔喊道,克利切衝了過來,一把搶過他們手裡的掛毯,醜陋的臉頰上掛滿了鼻涕眼淚:“雷古勒斯少爺不是白癡!他戰勝了黑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