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弗雷女士完成了校醫室能做的基礎治療,藥劑和治癒魔法的效力讓烏姆裡奇慘白駭人的臉色多了一些紅潤,那紊亂複雜的魔力也一點一點平復下來,她記錄下用藥和治療措施,站在病牀邊,聽着鄧布利多校長的安排。
只比病牀高出半個腦袋的弗立維教授墊起腳尖,探頭探腦地觀察着烏姆裡奇,觀察他身上體悟着殘留的鑽心咒痕跡,不時發出嘖嘖讚歎。
斯內普聽了龐弗雷的講解,面無表情靠在牆邊,瞥了一眼校醫室大門的方向。
鄧布利多的聲音在病房裡迴盪:“波比,照看好這位烏姆裡奇教授,待會兒我會帶着魔法部的人過來……菲利烏斯,西弗勒斯,你們就先回去吧。”
“注意時間,阿不思,如果在11點之前沒人來的話,我會再給她一滴活地獄湯劑……”龐弗雷女士聲音乾脆,作爲霍格沃茨唯一住校醫師,在這間屋子裡,她的話比鄧布利多更具權威,“確保她能睡個好覺。”
“待會兒見……”
門外幾人迅速交換幾個眼神,默契地縮回腦袋,輕手輕腳地走向樓梯。
“洛倫,你剛纔的手勢是什麼意思?”赫敏回頭望了一眼,小聲問道。
“我以前提到過,大腦是人體最複雜的部位,靈魂是魔法最神秘的領域……”洛倫聳了聳肩膀解釋道,“烏姆裡奇的傷勢很複雜,她曾經感受過深入靈魂的痛苦,爲了逃避這種痛苦,她下意識封閉了自己的部分理智。”
哈利很快反應過來,瞪圓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後小聲問道:“就和納威的父母一樣?”
“不完全一樣……”洛倫斟酌着說道,“施加在她身上的鑽心咒更加精巧,她的傷勢要輕一些,所以她只是有些神經敏感,歇斯底里,自控能力差,有衝動毀物的行爲,對自己的行爲缺乏判斷,做事情不考慮後果,言語和行爲輕微失控……”
羅恩思索了一下,撓了撓腦袋有些不滿意:“所以她有康復的可能嗎?”
“我說過,烏姆裡奇的傷勢很複雜……”洛倫慢慢搖着頭,“她的靈魂被鑽心咒扭曲,大腦也被遺忘咒攪得亂糟糟的,忘記最近發生的事情是一個早期信號,其次是神智錯亂、其他精神功能受損、使用和理解語言以及執行日常任務時出現問題……”
哈利和羅恩對視一眼:“吉德羅·洛哈特!?”
赫敏挽着洛倫的胳膊往前走,皺着眉似乎在想事情,直到快到拐角的時候才突然輕聲開口:“真的沒辦法治療了嗎?”
洛倫點點頭:“想要修復混亂的大腦和破碎的靈魂,最關鍵的地方在於深入患者的潛意識,患者必須完全信任進入自己腦子的人,行動者也必須做好犧牲自我的準備……納威的父母就是納威冒着生命危險,冒着被鑽心咒折磨至失去理智的風險,義無反顧從意識底層……”
小巫師們的說話聲音逐漸飄遠,直至悄無聲息。
斯內普看見幾件飄飛的巫師袍後襬消失在轉角後面,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旁邊鬚髮銀白的校長。菲利烏斯留在病房裡想再看一會兒,他在研究鑽心咒的控制技巧。
鄧布利多湛藍色的眼睛映出走廊兩旁的火把,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思索了許久,緩緩出聲:“烏姆裡奇的父親是個巫師,烏姆裡奇夫人是個麻瓜,夫妻倆還有一個啞炮兒子。在她入學以前,我曾經跟奧爾福德·烏姆裡奇先生有過談話……”
“他是魔法維修保養處的技術職員,因爲種種原因一直沒有升遷。她的母親艾倫,嗯……行爲不拘一格,說話直白坦率……”
斯內普不吭一聲地聽着,默默把後面一句話換成了輕浮和粗魯。
對於鄧布利多知道這些久遠隱秘的事項並不感到驚訝,這位校長活得太久了,記憶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長處之一。
“這位長女出生後很快就展露了魔法天賦,不過相比魔力,她精明的頭腦更加閃亮,不過她的聰明用錯了地方……進入斯萊特林以後,認識到其他同學優異的家境和出身,她開始輕視她的父母,認爲烏姆裡奇先生是個缺乏進取的人……”
“後來他的弟弟出生了,這個孩子不具備巫師的能力,整個家庭因此產生間隙,在在多洛雷斯十五歲的時候分裂成爲兩部分,父女一起生活在魔法界,母子就此隱匿於麻瓜社會……從那以後,多洛雷斯開始在所有她見過的人面前都裝作自己是個純血統的巫師,再也沒有見過她的弟弟和母親……”
鄧布利多不緊不慢地講述着,措辭剋制,語意講究:“她在學校時成績優異,畢業後立即進入魔法部成爲了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的一名低級實習生。雖然跟同事們的關係不太好,甚至常常發生矛盾,但好在工作認真,很快得到提拔……”
“食死徒的情報要模糊一些,也跟你的講述有些不一樣……據說烏姆裡奇進入魔法部後媚上欺下,總是耍手段將同事的功勞據爲己有,一路栽贓陷害散播謠言,迅速擊敗同期競爭對手,一路升職,成爲最年輕的魔法部高級副部長……”
斯內普的語氣始終冷淡,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譏笑,“所以根本沒人願意爲她犧牲,所以更不會有人進入她的意識,替她整理骯髒污穢的腦積液,去拼湊那令人作嘔的靈魂。”
鄧布利多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深入,經過一段走廊,透過菱形玻璃窺見外面若隱若現的羣星,輕聲說道:“西弗勒斯,雖然我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很高興看見你現在的樣子,那閃閃發光的靈魂依舊完好無缺……”
“我不知道目前有什麼魔法可以看見靈魂……”斯內普不鹹不淡地說道,“你應該關心的是伏地魔,他從烏姆裡奇副部長的腦子裡挖出了阿茲卡班的防禦模式,很快就會組織劫獄釋放大批關押的食死徒。”
“我會轉告給康奈利·福吉部長的。”
“……”
斯內普瞥了他一眼,一甩衣袖,沿着樓梯向下疾步。
鄧布利多笑了笑,擡腳往樓上走去。
……
星期四下午,今日無課。
洛倫走下大理石旋轉樓梯,看見下面開學時光潔明亮的布告欄已經被貼滿的:拍賣二手咒語書的單子、費爾奇先生定期更新的校規、新學年魁地奇球隊賽事日程、交換巧克力蛙畫片的條子、高布石俱樂部招新公告、韋斯萊兄弟找人做實驗的新廣告還有失物招領。
中間的兩張告示最爲顯眼,一張是去霍格莫德村過週末的倒計時,還有兩天;
一張是關於烏姆裡奇教授因病停課的通知,用大黑體字簡要介紹相關事項,底下印着霍格沃茨的印章:
「針對9月25日下午黑魔法防禦課堂上關於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教授言行失控涉嫌威脅恐嚇學生的事件,學校和魔法部高度重視,第一之間成立專門工作組,連夜開展調查。經調查,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系週末獨自外出調查黑巫師遭遇襲擊,受嚴重鑽心咒折磨,受強力遺忘咒導致記憶損傷。
經調查小組與霍格沃茨商議決定,暫時撤銷多洛雷斯·烏姆裡奇高級部長職務,暫時撤銷黑魔法防禦術教職,轉移至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休養治療……魔法部和霍格沃茨校董會高度重視學生安全保障,必將嚴格追查涉事黑巫師與有關人員……」
洛倫自動將大段大段的廢話替換成「相關調查暫無結果」,收回目光。
距離事發當天已經快過去一週了,小巫師們對有關真相展開了激烈討論,星期二的猜測還算正常,黑巫師、食死徒、伏地魔作爲高頻詞彙反覆提及,星期三星期四就逐漸變得離譜起來——
比如烏姆裡奇誤食喬治和弗雷德尚未開發完成的新藥,吃壞了腦子……
雙胞胎兄弟不得不自證清白,在禮堂當着所有同學的面吃各種逃課糖,一時間鼻血和和鼻涕齊飛,渾身顫抖配合遍地打滾的慘狀成功坐實了謠言,最後捱了處分不得不求到校長面前,打着校長認定的名義張貼了新的志願者招募廣告。
比如烏姆裡奇不是被黑巫師弄傻的,而是魔法部爲了誣陷鄧布利多掌控霍格沃茨想出的新計謀,烏姆裡奇其實正躲在某個地方看戲呢……
比如烏姆裡奇並沒有傻,她只是惹怒了斯內普教授,不知不覺喝下了吐真劑,她在課堂上並不是在胡言亂語,而是說的心裡話,魔法部的調查只是在遮掩……
此外還有一些小衆謠言,因爲過於離譜,傳播度不高。
此時,四年級格蘭芬多和拉文克拉的占卜課正在愉快進行,特里勞尼教授在北塔教室裡走來走去,前幾周瘦削頹唐的面容現在完全換了個模樣,說話時眉毛不斷跳動,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熠熠閃光,整個人容光煥發。
“早在兩個星期前我就告訴過她了,是的,很多人都見證了那個預言,我說她會遭遇某樣非常危險的,黑色的東西……梅林在上,她應該相信我的!”
坐在座位上的小巫師們被香料煙霧薰得昏昏欲睡,只有個別學生聽進去了,拉文克拉的盧娜戳了戳前桌的好友:“金妮,金妮,你覺得特里勞尼教授真的會預言嗎?”
金妮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轉過頭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什麼?下課了?哦,那我得儘快去魁地奇球場,哈利還在等我呢!”
“……”
另外一邊,洛倫已經離開門廳,走下臺階,在一叢蔫吧蔫吧的野玫瑰旁邊找到了正在看報紙的小女巫。
“真是不可思議!魔法部那幫人居然說烏姆裡奇只是暫時神志不清,雖然不能重新任職副部長,但很快就能出院繼續教學黑魔法防禦術!”赫敏一臉憤慨,把《預言家日報》翻得嘩嘩作響。
“放心吧,鄧布利多肯定不會同意的,就算你對校長不放心,後面還有麥格教授呢。”洛倫簡單翻了翻報紙,沒看見什麼有營養的消息,就連其中謠言都不如《唱唱反調》有趣,興致缺缺地將其迭了起來。
赫敏嘆了口氣,十分哀愁:“黑魔法防禦術課程可怎麼辦呀,還有32個星期就要考試了……”
“……”洛倫眼角微微抽搐,“自學吧,反正烏姆裡奇上課也只是叫我們讀《魔法防禦理論》,有她沒她無所謂。”
赫敏根本聽不進去,自怨自艾地念叨着什麼「有教授和沒教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O.W.L.s是學生生涯最重要的考試」「如果不能拿到全科證書將毫無意義」「五年努力學習的付出都白費了」之類的怪話……
洛倫並不着急,小女巫中了自己的奪魂咒,一時半會可能清醒不了,默默牽起她的手往黑湖邊走,慢悠悠的。
霍格沃茨已經徹底入秋,氣溫下降,不復之前的晴朗,灰白的雲層如同厚重的棉被,天空遮得格外密實,惹得天文課的辛尼斯塔教授近期有些暴躁,作業更是超級加倍。
洛倫瞄了一眼表情恍惚的小女巫,輕聲打斷她的嘀咕:“上次我給你校正的古代如尼文翻譯作業怎麼樣,芭布玲教授給了什麼成績?”
“O,優秀。”赫敏下意識答道。
“伱看啊,赫敏,我替你完成了一科優秀作業,你是不是應該也回報我一科優秀作業?”
“嗯……”
“那就天文學怎麼樣?”
“關於木星衛星的論文?”赫敏沒發覺有什麼不對,隨即答應下來,“把你寫好的論文給我,我可以幫你修改。”
“那我最後謄抄一遍就好?”
赫敏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稍作遲疑,還是點了點頭。
洛倫喜滋滋地遞過去一張空白羊皮紙,鄭重叮囑道:“記得儘快修改完給我啊!”
“……”
赫敏的眉毛慢慢擰在一起,擡頭看他,眼神裡包含了三分沉默,三分不解,三分難以置信的震驚,一分不愧是你啊的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