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將歇,夏至未至。
洛倫和赫敏坐在教室第二排的靠窗位置,身後是哈利和羅恩,此時已經是下午最後一節黑魔法防禦課。
貓頭鷹郵差們帶來的好消息短短几分鐘就傳遍了整個學校,幾乎所有學生都知道了伏地魔重傷蟄伏的消息,興奮歡喜溢於言表,懷着這樣的心情,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教學效果出奇的好。
教授的每一句話都有迴應,每一次提問都有學生踊躍舉手,哪怕是最枯燥的魔法史課程都沒人打瞌睡。
四月中旬,這一學年臨近尾聲,黑魔法防禦課進入最後一個章節——應對黑魔法生物的泛用型魔咒。
這一章節的標題看起來是研究魔咒,但巴沙特教授沒有將教學重點放在粗淺的魔咒學習和技巧練習上,而是引導學生思考,建立綜合、全面、系統的思維方式,先是通過分析黑魔法生物的特性進行分類,隨後用本章節涉及的魔咒進行匹配,針對性地引導學生思考應對方法。
如果說教科書上的內容是許多技巧,巴沙特教授講的內容就是一種思維方式。
比如最典型的陰魂型黑魔法生物攝魂怪,這類生物不具備可觸碰的實體,通過魔力對人類施加影響,通過獨特口器吮吸情緒和靈魂,所以常規物理手段和大多數魔法都難以抵禦攝魂怪,更不用說驅趕。
長期以來,不管是教材還是巫師們口口相傳的傳統觀念,都認爲只有守護神咒能夠對攝魂怪產生影響,並且效果顯著。
這就誕生了另一個疑問,在守護神咒沒有誕生的時期,巫師應該如何應對攝魂怪類型的黑魔法生物。
以此衍生出更多疑問,如果沒有針對性的學習守護神咒,在野外環境遭遇攝魂怪襲擊,巫師除了放棄抵抗,還能做些什麼增加自己的存活概率。
這種針對特性匹配魔咒的思維方式,就是爲了解答上述問題。
“從攝魂怪的特性分析,不具備可觸碰的實體,首先排除從物理層面進行攻擊和防護的魔咒;在攝魂怪靠近時會造成氣溫下降,可以考慮火焰類魔咒,即使無法驅趕攝魂怪,也能減緩寒冷對身體帶來的影響;攝魂怪羣體聚集會催生霧氣,可以考慮強光類照明魔咒……”
格林德沃站在講臺上,沉穩聲音裡透着一種自信,讓學生們深深信服。
教材靜靜躺在桌上,學生們已經習慣這位巴沙特教授的講課方式,大多數時候,教材在黑魔法防禦課上只是擺設,教授講的內容比書上更深奧,也更寬泛。
偶爾巴沙特教授講課內容會跟教材資料衝突,這時候巴沙特教授會停下來翻開教材看看,一條條一句句的推理論證,跟學生們解釋爲什麼會有分歧,最後結果可能分不出對錯,只是教材上的觀點存在侷限。
羽毛筆尖劃過羊皮紙的沙沙聲格外清晰,格林德沃靜靜等待他們記好筆記,才繼續講道:“剛纔我們分析了攝魂怪,有誰能試着對陰屍進行分析?”
教室裡多了幾隻高高舉起的手。
同學們今天的興致很高。
突然的安靜讓哈利從恍惚中回神,看了眼前桌兩人的背影,感受到那股興致盎然的情緒,嘆了口氣,眼神重新變得渙散黯淡。
熱鬧是他們的,他什麼也沒有。
講臺上的格林德沃視線掃過萬事通小姐,以及她的同桌,儘管他極力想要忽視,但那小子手上還攥着一根長得過分的魔杖,一臉迫不及待的樣子。
“……”
格林德沃眼角微微抽動,看在老魔杖的面子上:“洛倫·摩根。”
“好的教授!”洛倫聲音輕快,一臉正經,只用餘光偷瞄教授,“陰屍是被黑巫師以黑魔法喚起的死屍傀儡,沒有生命,沒有知覺,昏迷咒和擊退咒這類常規魔咒不起作用,應該想辦法讓它們徹底喪失行動能力,考慮到陰屍往往成羣結隊出現,所以最好採用覆蓋範圍廣能同時攻擊多個目標的魔咒,再加上陰屍喜歡陰暗潮溼的環境,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如果有什麼對付陰屍的辦法,火焰類強力魔咒是最優解。”
班裡同學已經準備記筆記了。
格林德沃知道這份回答還算周全,也稱得上條例清晰和邏輯通順,只是這人講解時還夾雜着手勢比劃,比劃也就算了,主要是他手裡始終捏着那根古樸魔杖。
怎麼看都是故意的。
格林德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你還是四年級五年級的學生,這份回答還算勉強合格,可現在六年級已經快要結束了,你的分析仍然侷限在表面,應對措施也很籠統,真不知道明年你要怎麼參加終極巫師等級考試。”
“……”
洛倫在心底默默表示不服。
同學們的筆尖停在紙上,有些不敢看教授的眼睛,如果這份回答都只是勉強合格,他們的回答大概會被判爲巨怪吧。
“你明明知道陰屍是被黑巫師喚起的死屍,爲什麼要把目光侷限在被操縱的傀儡上?”
格林德沃掃視一遍教室:“我希望你們記住,在野外遭遇這類險情的時候,第一時間考慮從源頭也就是黑巫師着手,如果行不通,再考慮正面跟陰屍羣體周旋。
“另外,你們需要對自己的實力有清楚認知,具備強大魔力和精湛技巧的巫師只是極少數,大多數人都無法控制範圍性的強力火焰魔咒,更不用說用火焰對付成羣結隊的陰屍了。”
洛倫愣了一下,發熱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持續一整天的亢奮開始消退。
這種得意自滿的情緒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擊敗伏地魔以後,還是得到老魔杖以後?
他已經記不清了,明明那晚他還覺得老魔杖比不上他的蘋果木魔杖……
洛倫內心隱隱覺得慶幸,還好這樣一位曾經持有老魔杖的傳奇巫師做教授。
格林德沃看見他把老魔杖收起來,換上了原來那根蘋果木,“有誰想試試分析嚎哭女妖?”
“……”
這次舉手的人就少了很多,格林德沃叫了老熟人:“格蘭傑小姐。”
“嚎哭女妖又稱報喪女鬼,是愛爾蘭和蘇格蘭地區的黑魔法生物,外貌通常爲一位披着斗篷的女人,臉型像是骷髏,十分愛惜自己的長髮,皮膚呈現灰白色,夜晚會泛起綠光。女妖的叫聲跟成年的曼德拉草相似,輕則致人昏迷,重則致命,夜晚遭遇嚎哭女妖,我們可以通過封閉聽覺保障自身安全……”
“有些死板,但足夠細緻,格蘭芬多加五分,我在這裡補充幾點……”
教室裡的同學拿起筆開始記錄,幾位頭腦靈活的學生感到困惑,明明教授對赫敏的補充更多,爲什麼反而加分了呢?
等待學生們停筆,格林德沃掃了眼牆上的掛鐘,距離下課還剩半個小時:
“理論部分就到這裡,下面進行無聲咒的分組練習。”
“好的教授。”
已經不用教授揮動魔杖,同學們自行收拾起書本,將課桌挪到牆邊壘起來,騰出一片空地進行練習,教室裡開始閃耀起魔咒的光亮。
整個提高班幾十名學生,掌握無聲咒的進度有快有慢,進度快的學生已經能熟練迅捷地無聲施法,進度慢的學生醞釀半分鐘才能放出幾道營養不良的亮光,往常的格林德沃總會重點關注幾位進度緩慢的學生,提供針對性的旁觀指導。
然而這節課卻破例了,非常難得地走向了全班第一的那一組。
洛倫和赫敏餘光看見教授靠近了,手上的施法動作沒有停歇,保持相同頻率地無聲釋放相同魔咒,沒有提前商量,這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一束束亮光碰撞在一起,煙花一樣綻開。 默不作聲地看着幾人扔了十幾個魔咒,格林德沃站在洛倫身旁,開口說道:“習慣了老魔杖的強大,再拿起普通魔杖,往往會有一種微妙的落差,你能迅速調整過來穩定釋放這些魔咒,證明你完全掌控了自己的魔力,基礎技巧也很穩固。”
洛倫悄悄瞄了眼他的表情:“教授也有過類似經歷?”
“你比我穩重一些。”
格林德沃斜了他一眼,“我當時跟你一樣年輕,拿到老魔杖後,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我的。”
“……”
洛倫和赫敏想起這位老巫師的過往,巫粹黨的光輝戰績,明智地保持沉默。
“這裡有一些練習方式,算是我的經驗總結,可以幫助你更快掌控這根魔杖,而不是被魔杖驅使,被強大的力量衝昏頭腦。”
洛倫安靜聽訓。
正在幾人小聲交流的時候,不遠處突然爆發驚呼。
“哈利!哈利!你沒事吧,你怎麼樣?我不是故意的,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被一個擊退咒打中腦袋啊!”
羅恩變聲期的公鴨嗓格外嘹亮,只見他半蹲在昏迷的哈利身側,不斷晃動他的腦袋。
格林德沃聽見哭嚎內容心裡就有底了,快步走過去推開礙事的羅恩,掰着哈利的腦袋查看幾眼:“只是頭骨碎裂,沒什麼事,來幾個人把他送到校醫室去。”
羅恩一邊跟在教授身旁往外走,一邊哭嚎:“我不是故意的,教授,我真的沒想到他會被我擊中啊。”
“我知道,是他走神了。上課時我就注意到了,整節課他的注意力就沒集中過,而且以你的決鬥水平肯定打不過他……”
羅恩頓了一下,後續的哭嚎更加慘烈。
“……”
人羣后面,洛倫和赫敏面面相覷,眨了眨眼,一邊說話一邊跟了上去。
“哈利怎麼了,從早上開始就怪怪的?”
“應該是想媽媽了。”
“那就好。”
“嗯?”
“金妮懷疑他出軌了,對象是羅米達·萬尼,還叫我幫忙觀察。”
“什麼時候的事?”
“午餐時間。”
……
“龐弗雷女士,他怎麼樣了?”
“不用擔心,只是頭骨碎裂。”
“嚴重嗎?”
“不嚴重,我一下就修補好了,只要在這兒躺一晚上,確認沒影響到大腦就好。”
“那哈利什麼時候能醒?”
“嗯……瞧,他醒了!”
哈利睜開眼睛,看見一盞從天花板上垂下的金色吊燈,有些散光,光圈朦朧,他想看清楚一點,但腦袋還有些疼,暈乎乎的,怎麼也看不清楚。
不等他眯眼仔細看,一隻冰涼的手已經撐開了他的眼睛,龐弗雷女士略有些模糊的面容湊近了,一邊用另一隻手在眼前晃動,一邊觀察他的瞳孔反應:“哈利,能聽到我說話嗎,這是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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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水一樣的鳴音褪去,瞳孔逐漸聚焦,哈利也慢慢看清了圍在病牀邊的人,正在配藥的是龐弗雷女士,她身後是羅恩,牀尾正在翻零食盒子的是洛倫,旁邊站着赫敏。
更重要的是,左邊牀頭有一個紅頭髮的漂亮女孩,微微皺起的眉間滿是擔憂。
“怎麼回事?”
哈利不敢去看金妮的視線,慢慢坐起身,覺得腦袋沉得出奇,舉手摸到了一大圈硬硬的繃帶。
羅恩撓撓頭,咧嘴訕笑,沒有回答。
洛倫撕開巧克力蛙的包裝,小聲提醒道:“課堂練習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想起來了沒?”
哈利腦袋隱隱作痛,腦海閃過諸多畫面,最後記憶是一道淺淡綠光,他立即睜大眼睛看向兇手,正想說點什麼,卻被龐弗雷女士一把按回枕頭上,灌了一杯味道古怪的藥。
“安分點孩子,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能用力過度。”龐弗雷收拾好托盤起身,臨走前向幾人叮囑道,“注意探視時間,病人需要安靜和休息。”
洛倫和赫敏默不作聲,悄悄交換幾個眼神,迅速達成一致,沒有告別就轉身離開。洛倫還順便伸手逮住了羅恩的後衣領,拖拽着他一起離開。
熱鬧的病房立即安靜下來,哈利避開女孩的目光,靜靜等着女孩的質問,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等了很久也沒有聲音,當他轉頭看過去時,女孩正在從隔壁牀拿枕頭,扶着他的肩膀把枕頭放在後面靠住,讓他能輕鬆一點,動作流暢自然。
然後拎起水壺倒了杯水遞過來,漂亮靈動的眼睛直視着他:
“要不要吃點東西?”
哈利鼻尖一酸,重重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