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小窗，牡丹面無表情地注視着王機玄的身影。
她在不斷思索；
接入了D5綜合戰區自主機械網絡的她，已經看到了總司令的那個恐怖計劃。
如果是以前，任意時刻，發現了這個秘密的牡丹，必然會十分興奮地去跟自己效忠的主人嘰嘰喳喳。
可現在，牡丹沒有半點心情。
她幾乎能感受到王機玄的痛苦，也能察覺到王機玄此刻的努力。
而她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
正誦經的鄭士多忽然倒頭昏迷，面白如紙，呼吸急促，體內靈能已經空空蕩蕩甚至周圍聚靈陣匯來的靈氣，鄭士多體內的靈能迴路也無法吸納半分。
牡丹立刻派遣機械體入內，將鄭士多擡去隔壁醫療室療養。
這是透支，不用多做什麼，讓鄭士多睡個一天一夜就能緩解大半。
似乎是爲了抵消鄭士多退場的缺口，吳滿和紀曉同時選擇加大誦經聲，身周金光更甚。
叮叮。
牡丹耳旁聽到了只有她自己能聽聞的提醒聲。
她打開信息；
是高花婷的回信。
【抱歉，我不能去。】
嗯？
牡丹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高花婷的性格，其實很難拒絕朋友的請求，她骨子裡講義氣，近年的歷練也讓她多了幾分外柔內剛的特性。
在末世這種環境想要唱出能鼓勵別人的歌聲，自身心態就必須更好。
高花婷對黑色風暴的在意，自然是瞞不過牡丹的。
牡丹說的直白，就是事先判斷，高花婷無論什麼情況都不會拒絕爲黑色風暴提供支援。
可現在……
【能問下原因嗎？】
【（空白）】
牡丹立刻回話：【我明白了，不用擔心這邊。我只是想請你過來唱歌，現在的長官有點想要吞噬一些具有奇特能力的女性，所以說會對你有生命威脅。】
【他還好嗎？】
【還好。】
過了好一陣，正當牡丹以爲高花婷已經不再回信；
高花婷忽然發來了一條長信息：
【讓艾米娜去遠古文明。我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建議，但我覺得，我的前世身肯定知道什麼。她今天忽然用凝成文字的方式跟我交流，讓我過去……過去給長官提供幫助，還要我記住一段口訣，說是隻要我跟長官做夫妻那樣的事，就能解救長官，但代價是我會分走長官一半的修爲。我現在心裡很亂，她明顯欺騙了我。她還說，比起繼承她那個失落的文明，讓我也成爲修仙者會更有意義。】
牡丹略微歪頭。
她斟酌一二，迅速給高花婷回覆：
【嗯，我知道了，那你暫時先不用過來。照顧好自己，這不是你的過錯和責任。】
隨後，牡丹不斷思索着。
她對高花婷有着基本的信任，但牡丹相信高花婷說了實話，並不代表她會相信高花婷轉達的這些信息。
對方很有可能會利用高花婷傳遞誤導性信息。
不過，那個躲藏在遠古文明中的殘靈，應該是能感知到長官的狀況。
牡丹猶豫一二，沒有找傅堅彙報，而是直接聯絡了向甜甜，讓向甜甜去找艾米娜支會一聲。
她剛佈置完。
王機玄忽然喊：“牡丹！提前準備運輸機！”
“是。”
半個小時後。
一架運輸機在數十架戰機的護持下，朝最近的刃獸聚集點衝去。
人類軍方雖然是緊急調動，但如今攜此前連勝之勢，加上三太空堡壘和九大綜合戰區現在團結一心，能調動的應急部隊都是相當龐大的數字。
所以在刃獸的觀察中，人類很忽然的、毫無前兆的，就調動了大量戰機對它們進行局部區域空襲。
如果王機玄現在能抽出些心神，讓自己的異魂去聽一聽迦裡喏的交流網絡，就會知曉迦裡喏的判斷——
它們覺得這是人類試探性的攻勢。
所以，刃獸並沒有給出太多反應，只是讓即將遭受人類轟炸的那片區域進行自主防守。
大批刃獸開始朝地下更深處鑽；
如地下堡壘般分佈的刃獸巢穴開啓了一層層的防禦；
刃獸們此刻並不知道它們即將面對什麼，所以它們並沒有太着急，只是當做人類日常普通轟炸。
就在這運輸機上；
王機玄身周開始出現一層層黑炎，看着就如他要開始燃燒了一樣。
他猛地睜開雙眼，眼底是不斷閃爍的血芒，肩膀上不斷傳出龍吟，嗓尖發出的卻是宛若干渴許久的低吼。
周圍吳滿等人莫名心驚膽戰；
他們開始拼命誦經。
運輸機已經全速前進。
……
去遠古文明？
艾米娜皺眉看着眼前的高級靈奴向甜甜。
向甜甜是從82號堡壘趕過來的，路上不免耽誤了些時間，但能直接求見艾米娜的也只有她。
“牡丹有說具體事嗎？”
“這是她發來的信息，您看！”
“我能認全你們文明的文字？”
“哦哦，”向甜甜忙道，“牡丹的信息是說，有證據指向了，王徵長官現在遭遇的困境，源於那個遠古文明的殘靈。”
艾米娜略微皺眉。
她問：“什麼證據？”
“牡丹沒說，”向甜甜忙問，“要問下嗎？”
“不用。”
艾米娜回想着王機玄此前表現的種種異樣。
她稍微猶豫，已經做出決斷，身形鑽回了自己的石板牆，不多時就換上了一身典雅長裙。
這是艾米娜的正裝。
“我這就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就在我石板裡面，後續如果有問題也可以直接聯絡。”
“好呢，”向甜甜答應了聲，隨後眼巴巴地看着艾米娜。
艾米娜隨手一揮，向甜甜帶着一聲哎呀，被石板吸入其中。
“哼，跟人類談戀愛真讓你越來越遲鈍了，不自己進去，難道還要讓本大人抱着你飛行嗎？”
艾米娜撇嘴輕哼，收起石板牆，身形轉動化作黑蝴蝶消失不見。
……
王機玄所在的運輸機附近。
菱童佩戴着飛行員專用的耳機，抿嘴注視着一旁的運輸機。
耳機中不斷響起各隊隊長的彙報聲。
她已經知道具體的計劃。
把王機玄從運輸機扔下去，像是扔炸彈一樣，而且要確保王機玄是降落在刃獸地盤深處，四面八方必須都是刃獸巢穴。
至於爲什麼要這麼做，菱童能猜測到一些，卻不知道爲什麼非要這樣。
滋。
“呼叫菱童上校，這裡是指揮台。”
是東方正弘的嗓音。
菱童摁下切換通信頻道的按鈕：“指揮台請講。”
“具體作戰任務將會在三分鐘後發送到各終端，總司令特別提醒菱童上校請嚴格服從紀律，不要作出任何過激行爲。”
東方正弘嗓音一頓，話音少了格式化、多了人情味。
他叮囑道：
“這次的作戰計劃，你也知道，是王徵自己定的。
“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已經很多次對我們證明了他的正確性。”
菱童沉默了幾秒，嗓音忽然有些輕顫：“可他現在很痛苦，他做的決定未必是理智的，他只是想遠離堡壘讓他自生自滅！”
“並不是這樣，”東方正弘安慰道，“我們釋放他很容易，最難的是如何在他平復後，把他從刃獸羣中拉出來。”
“我申請跟他一起下去，我能照應他。”
“恢復理智，菱童。”
“我現在就不可能理智！”
“你是個軍人！你難道是爲了自己的私人感情在戰鬥嗎！”
菱童閉眼連續做深呼吸。
她睜開眼時，眼底沒了多少波動，輕輕嗯了聲。
“抱歉，我有些失態，請發作戰部署。”
“我們不妨相信王徵，”東方正弘的嗓音沉穩有力，掛斷了這次通話。
菱童很快接到了作戰計劃。
她個人的作戰計劃分爲兩部分，前期轟炸、後期救援。
轟炸部分只佔計劃百分之五的篇幅，而後期救援就無比複雜，單備份計劃就有七八份。
這還只是她個人的部分。
參戰的每個軍官，每個以班爲單位的作戰集體，都得到了專屬於自己的那份作戰計劃，在什麼時刻去做什麼事，裡面詳盡列了出來。
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製作出如此複雜的計劃，D5綜合戰區顯然是不計能源損耗，動用了全部的超算集羣。
菱童切換回了正常作戰頻道，人類當前最強的半人機甲劍陣組，已在她身周戰機中待命。
“大姐頭回來了！”
“菱童，指揮台單獨拉你出去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
菱童的嗓音聽起來沒有任何波動：
“看完自己的計劃了嗎？我們是後續救援黑色風暴的主力，黑色風暴身體出現了一點問題，他需要殺戮宣泄，這份殺戮成了他送給刃獸文明的禮物。
“所以，不用擔心黑色風暴的安危，他就是來屠殺刃獸的。
“他現在已經比九個月前強大了很多。
“不過也要正確對待這次任務，後續他有可能會失控，不清楚他會去到哪裡……嗯，牡丹發來了視頻信號，我可以共享給你們。”
半人機甲組的戰機操控界面同時出現了投影方框。
方框中的畫面就是運輸機艙內；
王機玄盤坐的身形越來越近，最後成了王機玄的頭頂。
牡丹將一隻具有定位和實時攝影功能，可一個月續航的超強攝像頭，固定在了王機玄的頭髮上。
一旁有機械體向前，爲王機玄全身捆上、貼上了數十個各類型的定位裝置。
王機玄張開嘴，吞下了一顆蠟丸狀的東西。
在定位這件事上，王機玄算是武裝到牙齒了。
他此刻眉心扎着三根銀針，正是這銀針在維持着他的清醒，旁邊的吳滿等人昏迷的昏迷、沉睡的沉睡，都已脫力。
運輸機內。
王機玄將兩隻儲物法寶交給牡丹。
他的嗓音十分沙啞：“老索菲的迴路在裡面，我的本源之物也在裡面，你看好。”
“嗯，”牡丹答應，“我會用生命守護它們。”
“讓菱童不要擔心”王機玄給了個很難看的笑容，“區區刃獸，留不住我，我只是拿它們撒個火。”
“好呢。”
牡丹輕鬆笑着：“我會第一時間接長官回來。”
“小花婷的事不要外傳……”
“長官，我們現在的談話，正被菱童深海他們八個聽着，還有總司令。”
王機玄：……
好像這話有點歧義，但大度的菱童上校應該不會誤會什麼。
呃，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想這些。
王機玄做了個深呼吸，對周圍昏睡的佛堂小分隊成員拱了拱手，而後快步抵達運輸機尾部。
運輸機後艙門已經打開，勁風撲面，自然無法影響王機玄這種天地橋境的修士。
外面已經不只數十架戰機；
各類各樣的戰機、轟炸機排成隊列，正遠遠近近轟炸刃獸，造價昂貴的鑽地導彈用了一批又一批。
多謝了。
王道長略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敢多耽誤。
也是因爲他現在實力增長太快，醫道秘法的壓制作用已經不太明顯，心底魔念叢生。
他已經發現，這種魔念很大方面，都是關於男女那點事。
王機玄自認不是個濫情的人，絕對是一個不亂搞男女關係的正經男人，按理說他的魔念應該是成仙執念，或者此前連續使用魔羅天煞訣帶起來的殺念。
這其實有點問題。
但他現在沒有足夠清醒的時間去思考。
‘貧道的魔念，也要貧道自己做主。’
王機玄閉上雙眼，心底開始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人類的戰士在刃獸刀肢劃過的冷痕中被腰斬；
滿是污垢、暗無天日的下城街道中，一名名‘餓殍’靜靜坐着，眼中是沒有神色的光亮；
拾荒者的小屋內，大小白骨互相依偎，回顧着死亡一瞬的無奈與痛苦；
被刃獸正面破開的堡壘，一名名老人舉起了各類各樣的槍械，大吼着組成堤壩，然後被前方出現的獸羣輕鬆撕碎……
這世道；
這世道！
入魔清獸患，殺孽鑄清明！
王機玄左手多了一把長劍，身形自運輸機尾門一躍而下，朝下方那片裂谷疾衝而去。
他右手握住長劍，長劍狠狠一劃，掌心的劇痛讓他能多半分鐘清醒，向後飛出的血液在洶涌燃燒，一股股黑炎從他身周各處冒了出來。
所謂情慾？
那不過是修行路上的小小阻礙，紅塵枯骨，百年芳華。
唯有殺戮纔是永恆。
我以道心問仙路，仙路無門魔羅生。
魔羅天煞訣！
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