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個條件是王機玄隨口提的。
道心這東西,他自己都不太能把控,倒也不期望伊娜文明能幫他恢復原本的心境。
再說,他現在有什麼不好嗎?
人雖然攻擊性強了點;
但同樣也不容易吃虧啊。
雖然有時候可能會視人命爲草芥;
但他現在明顯是視刃獸爲草芥。
更何況,他的思路變得更加寬泛了,人也變得更自信了,以前還會考慮道義或者不波及無辜,現在,這些已經不是他幹掉敵人的阻礙。
一切都爲了最終的勝利!
不過……
王機玄看着眼前這個遠古殘靈,沉思了半分鐘後,還是緩緩點頭。
他正色道:“如果能恢復自然是極好的,我總不能頂着魔尊印記飛昇去仙界,那會給我們的祖師爺丟臉。”
禾汝莉含笑道:“先驅果然如記載的那樣樂觀,實際上,您已經嘗試兩次去衝擊成仙天劫,但都失敗了。”
“事不過三,只要我後面能成功,那前面的失敗都只是磨鍊罷了。”
王機玄擡手做請。
禾汝莉倒也不在意他這種反客爲主的行爲,轉身帶着他走向‘三界浪浪子’當初長久閉關的大殿。
王機玄道:“能跟我講講你口中這個偉大先驅的事嗎?”
“當然,爲了方便您理解,我會稱呼此前那段歲月的您爲第三人稱。”
禾汝莉輕輕嘆了口氣,緩聲道:
“其實,我生活的年代,跟他活躍的年代,差了一定的時間。
“他在我們文明停留了六千年,而後衝擊成仙天劫,失敗後他的殘靈就開始昏昏沉沉,也從公衆視線中消失了。
“我是以反對派中層管理者的身份,在那場決戰後接管的宮殿區。
“然後我才知道,偉大先驅並未離去。”
王機玄問:“你們反對派到底怎麼回事?”
“這個解釋起來十分困難。”
禾汝莉輕輕地嘆了口氣:
“您應該能理解,一個文明存在的時間過於長久,總會出現一些陋習,而當一個文明掌握了讓個體擁有超長壽命的辦法,就會出現個體的墮落。
“您給與我們文明的靈能技術,是讓我們進步的階梯,但也成了部分貴族墮落的階梯。
“反對派並非單純的爲了反對您而反對。
“但反對您,就是反對靈能濫用,就是反對當時的貴族階級。
“這成了當時最容易引起共鳴的政治綱領。
“後面的決戰,其實是我們內部對決,只是我們反對派可恥地邀請了伊娜文明的宿敵,爲此我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對於文明的失落,我個人認爲,我們反對派只能承擔百分之五十的責任。”
王機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這是什麼官逼民反的故事翻版。
不過,道長對他們這些陳年爛穀子並不感興趣,他只在乎三界浪浪子的後期遭遇。
“然後呢?你發現你們偉大先驅的靈魂還在,你做了什麼?”
“祈禱,並渴望得到他的迴應。”
禾汝莉眼瞼下垂:
“文明失落的過程十分痛苦,我也承受不住這種壓力,那種害死了百分之九十五同文明族人的痛苦侵蝕着我。
“文明的末期我們的社會極度扭曲,我就是最好的例證。
“反對派的核心思想就是反對靈能濫用,否認偉大先驅對伊娜文明的奉獻,我表面喊着反對,實際上日夜期盼着您能給與我一點回應。
“這成了我額外的精神支柱。
“就這樣,我漸漸成了最後崩壞的那個,合理地成了雲上之都的最後守護者,我將自己的肉身崩碎,讓靈魂沉浸進入了永恆之池長久的沉睡。
“我本以爲我會陪着您就這麼消失於歲月長河。
“然後他們在幾千年前喚醒了我。”
王機玄點點頭。
交談間,兩人已經抵達了居中的那座大殿。
王機玄凝視着那個道字,又問:“所以,你說的方法到底是什麼?”
“過往之石。”
禾汝莉輕輕擡手,大殿角落中,一名渾身被銀白色亮甲包裹的傀儡從跪坐慢慢起身。
白銀傀儡,實力比青銅傀儡要強很多,王機玄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對他這個境界而言堪稱恐怖的靈能波動。
差點就感慨一句此傀儡恐怖如斯。
傀儡掌心捧着一塊不規則的石頭,上面有數十孔洞,這些孔中氤氳着一縷紫氣,一股玄妙的規則之力在其中瀰漫而出。
禾汝莉輕聲道:“這是我們伊娜文明在探索星際的過程中得到的寶物,其內蘊藏着無法解析的能量,後來,您來了,您在其中參悟出了很多寶貴的規則之力,而因爲這是我們伊娜文明的寶物,您將這裡面參悟得到的規則之力分享給了我們……這時我們才知道,這裡面是時間的力量。”
時間?
王機玄神色微微一動。
禾汝莉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解釋道:
“如果您現在沒有相關記憶,那參悟這件寶物會十分困難。
“您最後只是引導出了其中的力量。
“按照記錄您每日言行的相關典籍記載,您也曾說過,這似乎並不是當前世界的產物,它有可能來自於更高階的位面。”
嗯?仙界之物?
王機玄打量着這寶貝,心頭頓時多了一些熱切。
“那你將它拿出來是想做什麼?”
“這裡面應該殘留了您當年參悟它時的一些印記。”
禾汝莉道:
“這或許可以幫您找回此前的道心。
“如果您沒有所得,我可以開啓這裡的藏書閣,您可以在裡面任意閱讀我們文明的一切智慧結晶。
“所以……我們能提前採集您的生殖細胞,從而儘早完成文明的繁衍嗎?”
她眼底多是期待。
期待的背後甚至帶着一點懇求。
王機玄卻緩緩搖頭,正色道:“我們之間的信任還未達到這種程度,是你破壞了我此前的心境。”
“那只是爲了更直接完成我的目的。”
“對,你都說了,那只是你的目的。”
王機玄目光多了幾分銳利:
“禾汝莉,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其實很高傲?
“伊娜文明依舊是這片星域存在過的文明,比起地表人類文明沒有任何優越性,各類技術的發展只是因爲你們有更多歲月沉澱。
“而現在呢?
“你的所作所爲,對其他文明和個體的擺弄和操控,甚至你自己之前還說過,你是靠吞噬其他智慧生命的靈魂才逐漸恢復理智。
“這讓我怎麼相信你會履行諾言?”
“星球屏障我已經開啓了,”禾汝莉眼底帶着幾分費解,“難道,偉大先驅您不覺得,這些智慧生命其實本身只是在虛度光陰嗎?”
王機玄搖搖頭:“所以,我們大概是無法達成默契了。”
禾汝莉嘆了聲:“我們的文明曾經觸碰過高階文明的大門,確實無法平等看待他們……可,您呢?您將刃獸看做是石子用吞噬它們靈魂的方法快速壯大自身,這難道就是正義了嗎?”
“當然,”王機玄道,“我並不是人類本位,刃獸在我眼裡確實如同草木一樣,殺就殺了,這是因爲它們本身就是不義者,它們入侵了這裡,大肆破壞、殺了百億無辜的人類,破壞了這個星球地表的生態,這難道不該死嗎?”
禾汝莉凝視着王機玄,緩聲道:“可如果追求生命的平等,那不該所有智慧生命一視同仁嗎?”
“我尊重刃獸但這並不妨礙我把刃獸斬草除根。”
王機玄微微昂首:
“這就是道義。”
“道義……”
禾汝莉略微思忖,輕輕點頭,緩聲道:
“既然這樣,還請允許我先採集高花婷領袖的幹細胞進行培養,等您道心恢復正常,再給我您的生殖細胞,可以嗎?”
王機玄眨眨眼:“爲什麼採集她的幹細胞,非要採集我的生殖細胞?”
“她很完美,不是嗎?除卻性格方面有一些軟弱的成分,而且對您太過依賴。”
禾汝莉絲毫不隱藏自己的雙標:
“採集一位曾爲我們文明作出巨大貢獻的領袖轉世身的生殖細胞,何嘗不是一種冒犯?”
王機玄:……
他對禾汝莉豎了箇中指,轉身走向了道字之前。
拋開這個雙標老妖婆不談,這裡的好東西可真不少,青銅傀儡剛研究了一點皮毛,又冒出了一個【過往之石】。
‘會不會有詐?’
王道長並未見寶就瞎激動。
他在那坐墊前盤坐了下來,用法力包裹這顆石頭,讓它懸浮在自己面前。
白銀傀儡緩緩後退,去了角落跪坐。
它要盯着這顆石頭,以免被王機玄薅走。
禾汝莉含笑注視着王機玄的背影,目光稍微變得複雜了些,而後轉身離去。
大殿很快安靜了下來。
王機玄身周出現了一股晦澀的道韻,他似乎有所發現,很快就進入了入定狀態。
……
南極點,冰蓋掩藏下的秘密基地內。
葉子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禮服,靜靜坐在兩個養着深海魚的魚缸前,周圍的手下完全無法通過她的表情看到任何情緒。
一旁跑來了一名老人,有些踉蹌地跪在了角落。
“主人、主人!他們回來了,只回來了狂風他們八個,其他人都死了!”
葉子緩緩點頭。
她問:“他們傷勢重嗎?”
“都不輕……”
“很好,你親自帶上聯絡石,離開大氣層,將這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稟告給委員會。”
老人怔了下。
他擡頭看了眼左右,低聲道:“你們都出去。”
葉子略微皺眉。
她討厭自己的手下當着她的面,越過她下令。
不過考慮到這個老人已經跟了她幾千年,葉子倒也不會輕易處罰她。
屋內很快清空。
老人快步向前,對葉子着急地說着:“主人!您忘記您都做了什麼嗎?”
“我做了什麼?”葉子含笑反問。
“您……您擅自抵達這裡,進入了遠古文明遺蹟,還拿到了修行法……”
老人緊緊皺眉:
“委員會雖然沒有規定大家不準靠近這個遠古文明,但很明顯,您的行爲,已經讓委員會跟該遠古文明守護者的交流中斷,我們幾乎無法從那裡得到新的技術了。”
葉子輕哼了聲:“實際上,除卻第一次和第二次交流,我們得到了一些關鍵技術,此後的幾次交流,對方都只是敷衍和打發我們罷了。”
“這……”
“我的行動有委員長的授意,不然你以爲我會如此冒險嗎?”
葉子慢慢起身,走去了魚缸前,看着裡面那長相有點隨意的深海魚,輕聲道:
“我們距離理想已經很近了。
“雲上之都就是完美的理想國。
“只要我們搶奪到完整的雲上之都,我們就能正式啓動新紀元計劃,刃獸在幫我們創造新紀元的完美居民。
“現在唯一欠缺的,只是大哥哥了。”
老人慾言又止。
葉子輕聲道:“去吧,不要對委員會有任何隱瞞,現在整個星域的戰爭已經接近尾聲,這裡是僅有的幾個戰場之一了,已經沒有了任何翻盤的可能,我們必須加快我們的計劃。”
“唉,希望幾位大人不會爲難您。”
“爲難?”
葉子冷笑了聲,掌心多了一團環繞的氣息,那是她金丹的投影。
“他們向我致敬還差不多。
“這可是大哥哥當初傳授給我的,能夠複製的、接近完美的,普適性修行功法,哪怕是普通人,吞入金丹也能擁有S級的戰鬥力。
“核心迴路,也不過是伊娜文明無法得到大哥哥的傳授,從而搞出來的替代品。
“我們就是新時代。”
她輕輕嘆了口氣。
魚缸倒影中,她那張美麗的臉蛋多是幽怨。
“只是,大哥哥爲什麼非要從頭再來呢?成仙,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已經兩次失敗,還要去堅持。”
老人道:“那大概就是修仙者的理想吧。”
“這樣的大哥哥才讓人迷醉,不是嗎?”
葉子幸福的笑了。
幾乎同一時刻。
地心世界,雲上之都的最中心點。
王機玄坐在那個巨大的道字前,眉頭漸漸皺起。
一個個模糊的片段出現在他心底,那是這塊石頭的‘所見所聞’,而且這些畫面包括一些電視臺不讓播的橋段,大多與他相關。
一股靈力渡入了他體內。
王機玄的注意力並未在這股靈力上,但他自身的氣機卻在緩緩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