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足道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麼倒黴,被一條板凳腿給砸暈了過去,郭襄和賽亞一看要出人命,立刻停住了手,賽亞道:“今天就饒了你,看在劍南的面子上,他日再若見到定殺不饒。”
郭襄皎然一笑,道:“我放過你纔是真的,今天本小姐心情好,沒功夫跟你磨蹭,再會了”說着,一步躍起,從窗口飛了出去。在武俠裡,大俠們一般都不走門,跳窗戶是他們的專利,女俠郭襄也不例外。
賽亞苦苦笑了笑,今日郭襄的到來絕非偶然,一定是爲了自己的丈夫劍南來的。她一時間感到了潛在的危險,自己在少室山下苦等了一年,就是希望塔林裡的劍南能夠傷愈,她和他有重逢的一天,誰知直到如今也沒有消息。郭襄跟劍南總是說不清道不明,說不定他們兩個有一腿,看來自己不能在躲起來做老闆娘了。不然情人就被拐跑了。所以他緊走幾步,馬上準備上山,今天就是把少林一把火給燒了也要找到劍南的下落。
剛剛走出幾步,忽然看到倒在地上的何足道,剛纔捱了一擊,不知道這小子死了沒有?擡腳踢了踢道:“別裝死了,剛纔的一下不太要緊。”
何足道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悻悻說道:“女人的心就是恨,沒有一個憐香惜玉的,看到我被打暈了也不問一聲,擡腳就走,太沒有人情味了。”然後整了一下凌亂的衣衫,衝賽亞道:“黑,美女,你好嗎?我很好啊,在下名曰何足道,何是何足道的何,足是何足道的足,道的何足道的道,年齡20歲,至今未婚,敢問美女姐姐芳名啊?你多大了?家裡幾口人,地理幾畝地,耕田幾頭牛,準備找個什麼樣的丈夫?有沒有尋找上門女婿的意思,小生這廂有禮了”說着衝賽亞深深一揖。
等他擡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賽亞不知什麼時候竟然不見了,根本沒有聽他廢話,不由悠悠一聲長嘆:“少林寺前一聲吼,美女見我紛紛憂,要問這是爲什麼?看來哥們長得醜。”然後邁着悠悠的碎步,擡手擦了下額頭上的鮮血,漸漸離開了錦繡坊。
“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羣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犖,下土難分別。瑤臺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郭襄一邊走,一邊吟着這首詞。
作這一首《無俗念》詞的,是南宋末年一位武學名家,有道之士。此人姓丘,名處機,道號長春子,名列全真七子之一,是全真教中出類拔萃的人物。這首詞誦的好像是梨花,其實詞的真意是讚譽一位身穿白衣的美
貌少女,說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又說她“浩氣清英,仙才卓犖”,“不與羣芳同列”。詞中說的這位美女,原本是古墓派傳人小龍女。她一生愛穿白衣,好似風拂玉樹,雪裹瓊苞,兼之生性清冷,實當得起“冷浸溶溶月”的形容,以“無俗念”三字贈之,可說十分貼切。長春子丘處機和她在終南山上比鄰而居,當年一見,便寫下這首詞來。
沒有人知道丘處機爲什麼要寫這首詞,用劍南的話說,就是吃不到葡萄,只好看着葡萄流讒水,估計長春子跟弟子尹志平一樣,都想得到小龍女,不一樣的是尹志平付出了實際行動,而丘處機身爲一代掌門只有望花興嘆,不敢越雷池一步。況且那時他年紀已經大了,只恨爹孃早生了自己幾年,碰到小龍女誰如果不動心的話,那就是兩種人,一種人是太監,另一種人是瞎子。那丘處機當然不是這兩種人,所以同樣動了凡心。
現在的丘處機恐怕已經死去很久了,自從華山頂上看到一劍襲來天外飛仙以後,自知大宋必亡,大元必興,於是隱居山林不問世事,自生自滅去了,小龍女也已經嫁給神鵰大俠楊過做了老婆。在河南少室山山道之上,只有郭襄正在低低唸誦此詞。如今的她十八九歲年紀,身穿淡黃衣衫,騎着一頭青驢,正沿山道緩緩而上,心中默想:“也只有龍姊姊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他。”這一個“他”字,指的自然是神鵰大俠楊過了。她也不拉繮繩,任由那青驢信步而行,一路上山。過了良久,她又低聲吟道:“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郭襄腰懸短劍,臉上一路風塵,顯然是遠遊已久;韶華如花,正當喜樂無憂之年,可是容色間卻隱隱有懊悶意,似是愁思襲人,眉間心上,無計迴避。
郭襄自從和楊過、小龍女夫婦在華山絕頂分手後,三年來沒得到他二人半點音訊。她心中長長想再見他一面,曾經稟明父母,說要出來遊山玩水,實則是打聽楊過的消息,哪怕是聽到一些楊過如何在江湖上行俠的訊息,也心滿意足。偏生一別之後,他夫婦從此便不在江湖上露面,不知到了何處隱居,郭襄自北而南,又從東至西,幾乎踏遍了大半個中原,始終沒聽到有人說起神鵰大俠楊過的近訊。
自從遇到劍南以後她死去的心好像又漸漸復活了,劍南是一個很有興趣的人,而且比較風趣,會逗女孩子開心,相比之下,除了武功修爲,比那個古板的神鵰俠充滿了活力,特別是在無憂谷那縱情的一抱,那奮不顧身的一躍,像極了自己當年在絕情谷的時候爲了楊過。
一年以來,郭襄無時無刻不再懺悔中度過,後悔自己
當年那絕情的一劍,那一劍幾乎隔斷了她與劍南所有的希望,父母的絕情更讓她悔恨難當。幾天以前,當她從一個少林和尚嘴裡得到劍南還沒有死,而是在被自己的父親竭力搶救的時候,心裡頓時燃起了一絲希望,所以再次辭別了父母,以散心爲理由,漸漸來到了少室山,準備跟劍南見上一面,不求他原諒,只要確定他真的活着,心裡也算得到了安慰。
來到少林寺的門口,她休息了一下,剛要進去忽然聽到不遠處一碑林旁樹叢後傳出一陣鐵鏈噹啷之聲,一人誦唸佛經:“是時藥叉共王立要,即於無量百千萬億大衆之中,說勝妙伽他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郭襄聽了這四句偈言,不由得癡了,心中默默唸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只聽得鐵鏈拖地和唸佛之聲漸漸遠去。郭襄扭頭看了看,低聲道:“這個人我認識,是少林寺的覺遠大師,當年華山論劍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是君寶的師傅,說不定他知道劍南的下落,還是問問的好?”隨手將驢繮在樹上一繞,撥開樹叢,追了過去。
只見樹後是一條上山的小徑,覺遠挑了一對大桶,正晃晃悠悠往山上走去。郭襄快步跟上,奔到距他七八丈處,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見覺遠大師挑的是一對大鐵桶,比之尋常水桶大了兩倍有餘他的脖子上、手上、腳上,繞滿了粗大的鐵鏈,行走時鐵鏈拖地,不停發出聲響。這對大鐵桶本身只怕便有二百來斤,桶中裝滿了水,重量更是驚人。郭襄叫道:“覺遠大師,請留步,小女子有句話請教。”
覺遠回過頭來,兩人相對,不由一愕。覺遠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雙手合適,卻不答話,轉身便走。郭襄叫道:“覺遠大師,你不認得我了麼?我是郭襄啊。”覺遠又是回首一笑,點了點頭,這次更不停步。郭襄又道:“是誰用鐵鏈綁住了你?這時是赤裸裸的虐待?知不知道虐待老人是不道德的行爲?是誰,告訴我,待本姑娘教訓他一番。”
覺遠停下,雙手合十道:“阿米託佛,我靠!這不是虐待,這是享受,不吃苦中苦難爲人上人,我在練功,辦法是少林方丈福音大師提出來的,你有膽子揍他嗎?”
郭襄道:“是練功啊,那我不打擾你了,沒見過這麼笨的練功方法,一定是吃錯藥了,你知道我劍南哥哥的下落嗎?聽說他就在少林,能否讓我見上一見?”
覺遠大師長嘆一聲道:“他已經死了,死了一年多了,你要見他的話只有到西天極樂世界去了,阿米託佛罪過啊,罪過。”
“你說什麼?”郭襄直覺的眼前發黑,渾身顫抖一下,晃了兩晃,終於一步跌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