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見眼見單雄信的面色,不由微感詫異,追問之下,單雄信這才長嘆一聲,道出了其中的因果。
原來單雄信的祖父名叫單登,曾是北周的大將。扶助宇文氏統一北方後,因戰功卓著,官拜護國將軍,鎮守東昌府。到公元579年,單雄信的父親單禹,又承襲父親單登之職,仍然鎮守東昌。
隋開皇元年,公元581年,隋文帝楊堅展開統一之戰。其時身爲隋將的李淵,率部攻周,至東昌府時,與單禹血戰七晝夜,終於破城。單禹被俘後,誓死不降,終被李淵所殺。
自那時起,兩家初次結仇。只是當時各爲其主,戰陣之上,兩國交兵,非爲私怨。故而,雖說是殺父之仇,單家倒也並沒去糾纏不放,而是全家收拾後,悄然離了山東,往山西這邊隱居。
單雄信這莊子之所以叫二賢莊,卻是因爲他還有一個哥哥,名叫單雄忠。兄弟二人俱是慷慨豪俠的性子,自來這潞州之地後,很快便名聲大噪,成爲北方綠林的領軍人物。因着他們這莊子有兄弟二人,這才喚作二賢莊。
說到這兒,單雄信擡眼目光復雜的看了一眼李秀兒,這才又對莊見道:“方纔在客棧外面,某曾說公爺對家兄有恩。那恩情便是又與這位太原留守有關係了。”
莊見一愣,詫異的問道:“怎麼?難道是單大哥跟我那岳丈有了什麼摩擦嗎?”單雄信聽他稱呼李淵爲岳丈,面上閃過極複雜的神色,知道他這是暗示自己,這事不會置身事外的,不由的心中苦笑。
點點頭才道:“家兄與令岳可不是什麼摩擦的事兒,實是家兄險險便就死在令岳手中啊。”
莊見和李秀兒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是閃過一絲駭異。莊見沉聲道:“單二哥,我那岳父想必與單大哥並不相識,而且他此刻遠在太原,只怕自己手頭一攤子政事都夠他忙得,又怎麼會沒事去害單大哥呢?這事兒該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吧。”
他說完這句,單雄信還未回答,旁邊聽了半響的程咬金卻接了腔,把個大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道:“不像誤會,不像誤會!想來那位單大哥定是生的跟這位單二哥一般相貌,大是兇惡,李淵那糊塗老頭以爲他是歹人,這纔要殺他的,單老二,我說的對不對?”說着,面上大有得意之色,似是顯出他程大老爺是如何的神機妙算一樣。
李秀兒聽他言中對自己父親不敬,不由怒視他一眼。程咬金一縮頭,扭過臉喃喃低語道:“哎喲,這妞兒好惡的眼神,咱大丈夫不跟女子較勁,你可莫來尋俺晦氣。”
秦瓊在旁聽的一腦門子官司,狠狠的瞪他一眼,對李秀兒和單雄信投過一個抱歉的眼色。李秀兒輕哼一聲,扭頭不言。
單雄信卻是微微苦笑,搖頭道:“咬金兄弟說的雖不中卻也不遠矣。只是公爺岳丈要殺家兄,卻跟長相是全無干系的。”
程咬金聽得單雄信呼應他,不由的精神一振,兩眼放光之際,大嘴一咧,正要再接再厲的說上幾句,冷不防莊見斜睇了他一眼,怪笑道:“花母雞,你要是再敢亂放狗屁,信不信我讓你再去吐上半個時辰?”
程咬金面上一窒,連忙用袖子將眼前菜盤擋住,口中怪叫道:“啊,你還來?好好,你狠,老程不跟你們一般計較,你們也休來煩我。”眼見莊見轉頭不再對着自己這邊,這才鬆了口氣,但卻又怒道:“喂,莊小子,你幹嗎叫我花母雞?而且如果是雞的話,又怎麼會放狗屁?不通!簡直不通!虧你還是個大官兒,竟這般沒有學問,沒得惹人恥笑。”
莊見氣極,歪頭賊笑着看他道:“不通嗎?要是這樣,你就肯定是放雞屁。就算不是放雞屁,那麼你不是花母雞,就肯定跟狗有關係的。總之我說的是沒錯的,你自己沒想明白而已,笨蛋,自己好好想想去吧。不然傳出去讓人恥笑你,說你沒腦子,那可對你的英名是大大有損了。”
程咬金一呆,渾然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不是花母雞了,就一定跟狗有關係了。只是對於莊見最後說的幾句,卻深以爲然。程大爺別的不怕,但若被人嘲笑沒腦子,損了英名那可就大大不妙了。當下無暇再去理會他們,自顧皺着眉頭,雙手使勁的扯着自己的鬍子,冥思苦想其中的奧妙去了。
衆人眼見他被莊見整蠱,不由的都是肚內暗暗好笑,秦瓊也是無奈苦笑。這位莊公爺精靈古怪,自家兄弟雖是常常扮豬吃虎,但落到這位公爺手裡,卻是縛手縛腳,苦頭有的吃了。
經了二人這一打岔,方纔席間的緊張,倒是大爲沖淡了。單雄信這才又接着道:“家兄與公爺岳丈間的事兒,卻要從公爺岳丈,轉職爲太原留守一事說起。公爺雖身在朝堂,但對綠林朋友向來多有照拂,通不敢隱瞞。通坐於此地,其實多行的卻是綠林中事,所以對官府也多有注意。自當日令岳由山西、河東宣撫使這一散職,一躍成爲太原留守的要職後,某便得到消息,說是朝中有一股勢力似是極不願見到的。便在令岳當日巡查各處返回太原之時,曾派出幾撥人手,欲要取了令岳之命。”
李秀兒聽到此處,不由的面色大變,雙眸看定單雄信,等他說下去。單雄信看她一眼,苦笑笑道:“李姑娘不必緊張,令尊沒事。有事的只是家兄而已,給令尊一箭射成重傷,差一點就送了性命。”說着,眼中閃過一抹恨色。
李秀兒心頭鬆口氣兒,只是對單雄信說自己父親射傷他兄長一事,實是不知其中情況,也只得低頭不語。
莊見擺手道:“單二哥,你接着說,後來怎麼樣了?”
單雄信點點頭,收拾思緒這才接着道:“通當日知曉此事後,便與家兄商議,應當前去看看,太原若是有變,則關中震動。那麼我們二賢莊,也應當趁勢有所舉動纔是。當日本想由通前往,但家兄執意要去,我也只得應了。只是沒想到,那幫人襲擊令岳時,並沒料到令岳竟有一手弓射絕技。不待衆人靠上,便被他一一射死。家兄當時離得太遠,只是聽着弓弦之聲不斷,遠處衆人便一一倒下。心中既驚異令岳的弓射之術,又想摸清那些人的底細,便往前去看,不想令岳也正往這個方向而來,迎面見了家兄,二話不說,直接便是張弓搭箭,一箭射來。”說到這兒,面頰上微一抽搐,眼中閃過一道極痛恨之色。
莊見和李秀兒對望一眼,心中都是暗暗搖頭。這事兒沒法說是李淵魯莽,也不能說單雄忠不對,只能按天災人禍去說了。
二人心中所想,卻是不能宣之於口,只得沉默不語。單雄信那邊卻又話鋒一轉,莊容抱拳對莊見一禮道:“說到這兒,便要多謝公爺大恩了。”
莊見一呆,隨即微笑點頭。話說這別人的感激感謝之類的,莊大少向來是來者不拒的。此刻,聽到單雄信感激,自然是先接下,等着他的下文。
單雄信面色微動道:“家兄被令岳那一箭射來,原本是絕無幸理的。不想就在箭將射到之際,卻被人以箭對射,將箭打歪,這才逃過一劫,只是傷了肩膀。那射箭之人,正是公爺麾下。他們奉命一直盯着那些來刺殺令岳之人,不想卻是機緣巧合,竟然救下了家兄。正是他們將家兄救回去,診治多時,才讓家兄留下了性命,只可惜,令岳的箭術實在是太過厲害。家兄雖是留了命,一條臂膀終是廢了,這二賢莊如今卻是名不符實,只剩下單通一人了。唉。”說到這兒,不由的長嘆一聲。
莊見聽着單雄信說,自己那些部下是盯着那些殺手而去的,心中不由一動。自己下面一直暗暗盯緊的人,貌似只有內廷的勢力。要想指揮的動內廷,就只有皇帝楊廣和宇文述了。而今宇文述已死,李淵本就是楊廣委派在太原的,不可能自己再派人去殺他。
如此說來,那些暗殺李淵之人,要不是煬帝安排的,只怕跟宇文化及是脫不了干係的。因爲宇文述雖是死了,他卻一直是多有參與內廷活動的。如今除了楊廣外,還有可能指揮的動內廷的人,便只有宇文化及了。這般說來,那單雄忠一條胳膊的血債,追根溯源,還是應當算到宇文化及那烏龜頭上的。
想到這兒,對着單雄信微微一笑道:“單二哥,單大哥身殘之事,雖說是家嶽一時失手所致,但這要說到底,嘿嘿,那些前去殺我岳父的人,纔是真的罪魁禍首。至於此人嘛,我多少能猜到些眉目,你也不要再去記恨家嶽了,爲單大哥討回公道這事兒,小弟便先擔了下來,以報單二哥就是。不知單二哥意下如何啊?”
他此言一出,單雄信固然是眉頭微軒,旁邊一人也是目中閃過一道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