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見心頭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愣愣的皺緊眉頭不語。衆人都是不敢說話,唯恐打斷他的思路。唯有羅世信憨人一個,眼見少爺如同入了魔障,不由的擔心,轉頭對身邊的雄大海低聲嘟囔道:“海哥,你說少爺是不是被什麼魘着了?這一陣子就整日神經兮兮的,總是發呆。要不找個道士啥的,來給瞧瞧好不好?”
雄大海啼笑皆非,無奈的白了他一眼,懶得跟他多說。少爺爲了李秀兒小姐不肯離開之事苦惱,他們二人都是知道的。平日裡多是在考慮這事兒怎麼解決,哪裡像這個憨貨說的什麼被魘了。知道跟他實在是說不通,自是不去接他話茬爲好。
羅世信見雄大海不理他,也只得慚慚的摸摸後腦勺,嘿嘿的低聲傻笑兩聲,便要閉上嘴巴。只是他將目光從雄大海那兒收回,剛剛轉過頭來,卻猛然見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就湊在自己面前。粹不及防之下,不由嚇得大叫一聲,往後便倒。
只是剛往後一倒,就感覺手臂上一緊,緊接着莊大少的聲音便急促的響起:“蘿蔔,你剛纔說啥?再說一遍!”
羅世信心頭大駭,右手撐在地上,結結巴巴的回道:“沒。。。。沒。。。沒說啥。我。。。我。。。。我那啥,我說。。。。我說我自己呢,說我自己有些神經了。嗯嗯,對對,就是說我自己神經了。”
小羅同學靈機一動,緊張的應對着。話說少爺定是又要整治自己,自己給他來個死不承認,他總不能就此發飆吧。
他想的很好,卻見莊見極是不耐煩的喝道:“我香蕉你個巴拉的!少給老子打馬虎眼,老子懶得計較你丫誹謗我,只是你剛纔說的那句話,好像對我很有啓發,你再說一遍來聽聽。”
羅世信嚇得魂飛魄散,再說一遍?對你有啓發?那啓發完了,你丫要是借題發揮,再來收拾我咋辦?心中嘀咕着,有心要繼續找理由對付過去,卻被莊見擡手就是一個爆慄,怒道:“日!想什麼呢?告訴你,你剛纔說的我有些印象,要敢騙我,信不信立刻將你以後吃大肉的待遇,統統取消掉啊。”
羅世信聞言,不由激靈靈打個冷戰,面色不由一慘。看這架勢,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了。想想自己以後吃大肉的幸福生活,只得咬咬牙,悲忿的點點頭道:“好,我說。我剛纔說。。。。說。。。。說少爺被魘着了,有些神經兮兮的。”
小羅同學滿面悲壯,說完雙眼一閉,大有英雄就義之氣。只是剛剛擺好了架勢,卻聽莊見怒道:“你奶奶的,誰要聽這個,老子是問你最後那句。就是那一句沒聽清,快說!丫的閉眼做什麼?裝死狗嗎?那也得等說完再死!”
羅世信被他一吼,頓時沒了脾氣,聽說是問最後一句,心中一鬆,連忙陪着笑道:“啊,少爺要聽最後一句啊,早說嘛,害得我嚇了一跳。我最後一句說的,說的是,呃,我最後一句說的啥來着?”
小羅同學一時激動竟是忽然忘了自己說過啥了,不由的轉頭衝着雄大海問道。雄大海一陣的無語,斜了他一眼,搖搖頭,纔對莊見道:“少爺,他最後那句是:要不找個道士啥的,來瞧瞧好不好。”
羅世信大喜,拍掌道:“對對,就是這句!少爺,我說完了,咱們老規矩還是不變哈。”小羅同學聽人替他搶答了,唯恐少爺耍賴,連忙轉角敲釘的敲實了。只是說完之後,卻不聽莊見回答,不由奇怪。轉頭望去,卻見莊見面色陰晴不定,嘴中只是喃喃自語着。
原來莊見聽到道士二字,頓時便想起了袁天罡。隨即便想到了,自己和袁天罡相識的過程。一切都是爲了爻殼!而在那個內庫中,真正有着詭秘色彩的,便是自己當日偷樑換柱之後,換進去的那片假貨。那賊進去寶庫,卻空手而出,自然不是衝着財物而去的。那麼,加上這種高超的潛入之法,衝着的物事,便顯而易見了。
自當日無心死後,對於爻殼一事兒,莊見幾乎都要忘卻了。但今天忽的聽到蘇烈說起這事兒,不由的登時再次想起當日死在自己懷裡的那個偷兒,以及所謂隱龍村中的那些人來。想想這幫人的詭秘之處,莊見忽的便有了一種被人窺伺的感覺。
如今這人竟能輕易的進出皇宮內庫,這說明此人定然是潛伏在左近,否則,如何能進入這皇宮中的最深處呢。別說內庫四周戒備森然,便是那皇宮大內之中,更不知暗中藏着多少高手衛護着,否則,一國之君坐於都城之中,豈不早是隨時可被人取了性命去!此人輕易進入,卻什麼也不取,對自己換進去的爻殼,竟然也不拿走。可見必然是看出那是個假貨了。其人對爻殼一物,定是熟悉無比,否則斷難分辨出其真假的。
莊見想的明白,額頭上不由的冒出汗來。這人一直就隱藏在自己附近,而自己竟然始終沒有絲毫察覺。對方要是想對自己下手,那豈不是易如反掌嗎?只怕此刻看了那假的爻殼後,早晚會聯想到自己身上的。要是不早做安排,只怕到時候定然被人害了都措手不及。
只是此刻,李淵大軍在外,城內戒備森嚴,想來那人也不敢多動。那麼,其發動的時機,必然是城破的一刻。這麼說來,只要自己提前安排下,想要迫使此人顯形,倒也未必不可能。
莊見心中暗暗打算,將一切都算計了一番,這才擡手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低低的向着衆人安排起來。
大業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在李淵大軍抵達大興城下的十三天後,各部軍伍均已到齊。李淵躊躇滿志,下達總攻令。攻城之前,當着城上城下兩方的將士,老李同志大大的秀了一把,頒佈禁令:城破之後,不準冒犯隋室七廟,不準冒犯代王和其他皇室成員,如有違背,屠滅三族。
城外李淵說誓,城內的代王楊侑卻是六神無主。兵部尚書衛文升此刻早就臥病多日,昏昏沉沉不省人事。此刻的楊侑如坐鍼氈,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叫遠在江都的祖父也沒有迴應。二十萬大軍圍城,數萬守軍守城,城內人心思變,城外孤立無援。
如果皇帝楊廣在,還可以下詔號令天下勤王。而楊侑呢,卻恰恰沒有下詔的權力。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彷徨無助中,只得將自己的一點智慧努力的發揮出來。下令左翊衛將軍陰世師,與京兆郡丞骨儀,以代王的名義登城據守。
然而這兩個人跟衛文昇相比,能力不足,威望不足,大興城內一日三驚,人心惶惶。就在這種時刻,沒人發覺,城中的青幫和丐幫兩幫,卻是都奇怪的沒了蹤影。而守城的軍中,卻是忽然漸漸的今天多一點,明天多一點的,多出了很多新面孔。
城外這幾日,李淵天天派人到城下喊話,聲稱自己此次遠來,實在是爲了擁護大隋,而非反叛。要城中士卒放下刀槍,莫要阻礙了挽救國家的大事兒。城中角落裡,莊見聽的撇嘴不已。奶奶的,這位老丈人,可比江都那位強大多了。啥無恥的手段都用的出來,真是應該狠狠的鄙視下。不過,這性格,我喜歡。
這翁婿倆,一個城裡一個城外的,各自肚腸,都在賣弄着花花腸子。但受命守城的倆人,陰世師和骨儀卻是大爲驚恐。李淵整天這麼亂叫,只怕早晚有一天,把這大興城給生生叫破了。城內守軍軍心士氣本就低落,再這麼下去,可是真的大事不妙了。於是下令,但凡來人,不論是否攻城,先給以一頓攢射伺候。
有了這麼一出,李淵大怒,終於不再叫了。只是這攻城卻是突然猛烈了許多。城內守軍抵抗一天不如一天,等到終於有一天,李淵麾下剛剛投奔的大將孫華,被飛矢射中斃命,李淵大軍終於爆發了。
大業十三年十一月九日,這一天在歷史的長河中,爆起了一個燦爛的火花。城內在莊見安排兩幫的人滲透軍中後,上面對攻城的唐軍放水,唐軍軍頭雷永吉第一個飛身上了大興城頭,將自己的名字,永遠的銘刻在了歷史的豐碑上。
隨着雷永吉的登場,越來越多的唐軍,爭先恐後的衝了上來。隨着城下靠近城門處的民居忽然打開,無數的青壯漢子健步如飛,在城門下守衛的隋軍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已是紛紛抽出刀劍,將衆隋軍砍翻。吱呀呀的響聲中,大興城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了。城外唐軍歡聲雷動,蜂擁而入。城頭上,手臂上挽着白斤的守軍忽的調轉矛頭,和衆唐軍一同攻向守衛的隋軍,隋軍頓時大亂,四散潰逃。大興,破了。
於此同時,在皇宮內的內庫門前,莊見孤身一人,神情鬼祟的往內庫中踮腳看着。就在他滿面猶疑之時,忽的身後一個聲音響起:“莊公爺,果然是您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