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遠目光悽楚地看着林月茹，心底有個聲音在問：“如果有一天讓您在我和大哥中抉擇，您會選誰？”
林月茹不明就理地看着兒子眼中的異樣，感覺牟遠有話說，又似無意，便嘆了口氣，輕聲對牟遠說：“男人要大度。”
牟遠無奈，他知道他和季潔之間的事不會那麼輕易的結束，昨夜，前思後想，他都無法讓自己放手，他不看她，不是生氣，而是不敢，每看她一次，他的靈魂就會淪落一層，他知道他已經陷得很深，無法自拔。
閔卓這位聰明絕頂的大律師都在犯糊塗，一個人坐在那怎麼也想不明白，季潔和牟遠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晚餐桌上，大家一起聊些工作和事業，季潔像是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人，雖然她是記者，在許多的採訪工作中瞭解很多上流社會的事情，但畢竟那些只是皮毛，或者是修飾後的，現在她深入豪門之中，才知道有那麼多他們談話的內容是她望塵莫及的，其實那些又都是她可以報道的內幕，可是她沒有，經歷過一些事情之後，她變得成熟了許多，不再那樣好大喜功。
不過，這也和她現在的境遇有關，在啓明社，‘焦焦’這個名字已經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她不再需要這些花邊新聞來炒作。所以說，無形之中，牟言雖然改變了她的生活，但也改變了她的命運，改變了她看這個世界的高度，這樣的成長的確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
可她還是深深感到不適應，和這些人比起來，自己真就是一隻醜小鴨，而她這隻醜小鴨有沒有機會蛻變成白天鵝，沒人知道。
餐桌上還有一個人一直沉默不語，只是偶爾應和兩句，大律師閔卓的記憶力可是超乎想像的，他知道季潔是做什麼職業的，警覺地盯着季潔。
季潔擡眸的瞬間就撞上了那雙犀利而冷冽的眼睛，和當初第一次見面時的一樣，季潔驀然地怔了怔，尷尬地說：“需要我回避嗎？”
所有人驚愕地看向季潔，好像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季潔又說，“因爲你們在說重要事情。”
“重要？難道你不願意加入牟家，成爲牟家的一份子麼？”牟敬林很少開玩笑，看起來好像問得很認真。
“我？可以麼？你們不怕我的職業？”
“既然牟遠能把你帶回來，我們就相信你，當然，主要是我們相信牟遠。”
牟敬林絕對這是個家中最好的家長。
季潔睇一眼牟遠，牟遠微凝着眉，笑着對季潔說：“我相信你的職業操守。”一語雙關，季潔疑惑地看着他，在她眼中簡單的牟遠變得深不可測，這種感覺很糟糕。但她沒有說話，牟遠的話，她聽得懂，他是指她曾經和牟言達成的協議，她一直守口如瓶。
牟馨性格孤傲，除了對家人，在外人面前她總是提高警覺，儘管這些年在閔卓的呵護下變得柔和，但這只是相對而言，她看得出牟遠對季潔的感情有多深，但她真的沒有看清楚季潔，她總是不時地觀察季潔，又覺得，季潔和牟遠的確合適，牟遠不爭名利，季潔又是豪門之外的人，這樣一來，他們會比較其他王子與灰姑娘更好相處。
可是，牟遠的話聽得閔卓挑眉，職業操守？他還記得當初季潔利用牟言製造花邊新聞的事，這個女孩子一直就讓他琢磨不透，不論是第一次還是現在，他都有些看不懂，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只有牟馨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
閔卓情不自禁地輕輕冷笑，季潔卻被他這樣的冷笑，笑得羞愧不已。
由此，季潔知道了，在這樣的豪門家庭中生活有多累。整個晚飯吃下來，像是一場戰役，加上昨夜整晚沒睡，季潔很快就體力不支，臉色越發難看，這一次，牟遠細心的留意到了。
“爸，媽，小妹，閔卓，季潔身體不好，最近又有些水土不服，我先帶她上去休息，稍後再下來。”牟遠的體貼讓季潔感動，眼底由衷地流露着謝意。
起身與在坐的牟家人依依道晚安，便隨着牟遠上樓去了。
林月茹一臉笑意，見他們走了，纔對牟馨說出自己的心思，希望他們早點結婚。牟馨又和父母聊了一會兒，也和閔卓回房間休息去了。
閔卓整個晚上一臉凝重，早就引起了牟馨的注意，回到房間，她撒嬌地靠在閔卓懷裡，“說吧，大律師，你這一個晚上腦袋裡思慮萬千吧？”
“啊？”閔卓笑了，他就知道他什麼都瞞不過她，他把自己的那些疑惑都給牟馨說了一遍，牟馨也覺得二哥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知是否隱瞞着什麼，她聯想到了大哥牟言，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或者他那裡會有真相。
“有些事，我們可以管，有些事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所以還是靜觀吧，希望沒有大事就好。”牟馨淡然而道。
閔卓凝眉，“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其實，這次牟遠和牟馨都來到波爾多，也有另一層含意，就是牟言轉讓股票給狄雲凡的事情，牟言從來不會做這麼突然的事情，牟言對此一直沒有給牟敬林一個真正的交待，牟遠知道真相又沒有說，這也是牟遠答應牟言的，牟言只是說他會想辦法奪回股份，不想驚擾父親。牟馨覺得大哥不會盲目做事，也認爲必定事出有因，所以，這是明天牟家家庭會議的重要議題。
牟遠送季潔回房間，季潔心知他對昨天的事掛懷於心，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呆在牟家，心情複雜。
“明天，我想回國。”季潔垂着頭，低聲說道。
“明天？”
“嗯，我們之間……”
“我們之間很好。”
季潔聞言擡首，眸光炯炯地看着牟遠，不懂他的意思。
“你還是我的女朋友。”牟遠語氣堅定。
“昨天，我說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大哥呢？他愛你麼？你確定他會要你麼？他有大嫂，難道你只想做個情婦？”
牟遠兩次截斷季潔的話，最後這一句說得季潔愕然瞪視着他，這是牟遠麼？
“大哥已經失去了在牟氏的話語權，誰能說得準，不會換成我？既然你喜歡月亮的光華，那我就爲你變成月亮。好麼？”說着，他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不再像從前那樣親切動人，有些令人生畏的可怕，比牟言臉上經常掛着的假笑還要可怕。
“牟，牟遠……”季潔遲疑的喚着他的名字。某種可怕的預感在心頭油然而生，“你不要做傻事，做錯事，牟氏是……”她想說，牟氏簡直就是牟言的命，可是，她終沒有說出口，嚥了回去。
“是什麼？”牟遠卻偏問。
季潔忽閃着長長的睫毛，看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顫然開口：“牟氏現在有個狄雲凡在搗亂，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因爲我們之間的感情而去做傻事。”
“傻事？我輩子我做過的傻事太多了，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季潔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可她無能爲力，她現在無法去判斷牟遠的想法。一個如和煦春風般的男人，在執念下會做什麼，根本無法猜測。
“不早了，你休息吧。”牟遠直直地盯着季潔的臉，看到季潔眼底的疑惑，茫然，冷冷地垂下那雙精目。
“牟遠！”
牟遠剛轉過身，聽到身後的喊聲。
“牟遠，我，我們重新開始好嗎？牟言早就拒絕了我，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忘記他。”
牟遠的拳緩緩的握緊了，他背對着季潔閉上眼睛，她這樣做是爲什麼？爲了牟言嗎？爲了不讓他對付牟言？
的確。
他不能再失去了，她不能看着他們兄弟反目，她不能讓牟言一直愛護的弟弟恨牟言，那麼他所有的犧牲和付出都白費了。她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也寧願保護牟言，他太不幸了，他視親人爲生命，她不能讓他的親人再去傷害他。
季潔快速地做了個決定，她走到牟遠面前：“可以麼？讓我們重新開始。”
牟遠凝視着季潔的眼睛，四目相交，彼此在對方的眼中尋找着什麼，少了真實。這是牟遠極不希望的，微微地痛着，心底吶喊着，爲什麼不愛我？眼神瞬間一暗，“好，重新開始。”再擡雙目已深不見底。
牟遠驀然上前一步，攬住季潔，低頭吻上她的柔脣，季潔驀然一振，緩緩閉上眼睛，木然地接受牟遠的親吻。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即使知道了，她也什麼都不能做不是麼？這段日子心已經痛得麻木，她感覺到緊閉着的雙眼漸漸變得溼潤，她竭盡全力地將它們隱忍在眼眶中，不讓它們泛出眼底，她也要學會隱藏。
吻，多麼美妙而動人的感覺，有愛的吻令人昇華，可是季潔和牟遠之間的吻，夾雜着痛。
牟遠的心情並不比季潔好到哪去，他知道季潔這樣做是因爲他的那句話，她怕牟言受傷害，緩緩離開他那麼渴望的脣，縱然再多的愛，再想得到她，他都無法逾越橫在他們中間的牟言。
“早點睡，你太累了。”牟遠吵啞的聲音，輕緩而溫柔，捧着着那張令他沉醉又迷戀的臉，在她臉頰上印上輕吻。便奪門而去，一分鐘都不敢多呆下去。
就在門關上的一剎那，一滴晶瑩的淚珠自季潔緊閉着雙眼中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