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哥的故事講到這裡,我終於搞清楚了東哥他們一直避之若浼,從來不願提起的老一輩關係,但是越聽葫蘆哥講述,我反而愈加迷茫:“如果按照你的說法,這個簡四海,應該是一個好人才對,但是這麼多年來,不管是康哥還是東哥,他們從來都不願意提起這段歷史,即使偶爾口誤,提起了這些事,也會立刻反應過來,將話題轉移到別處,跟在東哥身邊之後,我不止一次的聽見他還有你們提起老一輩的恩怨,可是這老一輩的恩怨,指的到底是什麼呢?”
“恩怨是什麼?”葫蘆哥聽完我的話,挑眉思索了一下:“有人說,江湖,就是人情世故,那麼恩怨,也許就是愛恨情仇吧。”話音落,葫蘆哥再次點燃了一支菸,緩緩開口:“當我們從瀋陽退敗,大家返程安壤之後,按照簡四海的意思,這次我們損失的太慘重了,應該靜下心來,鞏固在安壤的利益,待到恢復元氣之後,再另謀他算,但脾氣火爆的康哥哪能嚥下去這口氣啊,所以便否決了簡四海的提議,當時我們跟對夥雖然差一點拼的魚死網破,大家都傷到了根基,不過康哥倒是並不恨那夥人,還說對方的人算條漢子,張康認爲我們最大的敵人,是在中間橫插一腳,撬了我們項目的那夥人,當即決定殺回瀋陽,把項目奪回來。”
我有些好奇:“最後,你們把項目奪回來了嗎?”
“你不明白,事情發展到了現在,已經不是項目的事了,而是一個混子和一個商人之間的理念問題,也是這種組合最大的弊端,當時簡四海聽說康哥要回到瀋陽去奪回大旗,說什麼都不同意,當時簡四海的觀點很明確,他認爲即使我們回到瀋陽,真的把項目奪回來,也沒有資本去運作,因爲之前與另外一夥勢力的爭鬥,已經耗盡了首席集團七成以上的財力,簡四海那時候是真的心疼我們,不想讓再我們去拼命了,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把項目拿下來了,那麼最終的結果,大家搞不好就得放棄鐵礦這個金飯碗,去換了一個其他的銀飯碗,而這個結果顯然是與我們的目標相悖的,但康哥則不以爲然,他當時的態度則是不爭饅頭爭口氣,就算捨棄礦山,也要把瀋陽的項目拿下,即使把首席的經營內容換血也在所不惜,不得不承認,康哥這種做法很江湖,很霸氣,但是也很衝動,我們大家心裡都清楚,即使康哥能夠重整人馬殺回瀋陽,那麼等待我們的也將是一個即使贏了,都會承受損失,而且一定得損兵折將的結果,可是我們誰都無所謂,大家也全都沒有把這件事往心裡去,畢竟端着江湖飯的人,哪有怕流血的呢,即使大家全都知道,康哥的決定是錯的。”
我理解的點了下頭:“你們沒有阻攔康哥,因爲他是你們的大哥,對嗎?”
“沒錯,有這方面的原因,但也並不全是因爲這一點。”葫蘆哥笑了笑:“當時的我們,在安壤已經觸頂了,撇去張康不談,楚東、大奎、長征我們這些人,放在市區裡,全都是單獨扒拉出來一個,就可以做大哥的人物,那時候,我們幾個在安壤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加上跟在張康這麼一個霸氣的大哥身邊,骨子裡難免帶着傲氣,所以面對瀋陽那個鎩羽而歸的結局,所有人心裡都帶着一股氣,你別忘了,張康是混子,而我們下面這些人,也都是混子,既然是混子,骨子裡就必須得帶着血濺三尺的魄力,還有率性而爲的灑脫,以及蔑視一切的豪情,當時我們的想法很統一,錢沒了,大家可以再去賺,可是面子要是丟了,那還混個屁啊!”
“所以,你們去了瀋陽。”
“是啊,我們去了瀋陽。”葫蘆哥的臉色一下變得落寞了下去:“當時的我們,真的是太囂張,也太猖狂了,那些年的安壤,爲了搶礦,不斷地死人、流血,我們都自負的認爲,首席的人,全是從死人堆裡混出來的,作爲安壤最頂尖的江湖團體,僅憑外面那些收保護費起家的混子,怎麼可能會有人攔得住我們,現在想想,大家還是太幼稚了。”
“你們敗了?”看見葫蘆哥這幅表情,我睜大了眼睛。
“我們敗了。”葫蘆哥很坦然的點了下頭:“不是敗在了事情上,而是敗給了自己的驕傲和偏執,當年的我們,年紀都不是很大,那一年,張康才二十五歲,我二十四歲,大奎和你大哥二十三歲,而長征纔剛剛二十二歲,張康二十五歲的時候,便擁有了億萬身家,這個成績,足以讓所有白手起家的混子瞠目結舌,那時候我們有錢有勢,有足夠囂張的資本,唯獨缺少的東西,就是閱歷,所以大家考慮事情的時候,從來都不全面,就像你們跟房鬼子的鬥爭,如果換在你大哥年輕的時候,他早就端着槍把房鬼子換掉了,一定不會這麼穩紮穩打的跟他鬥,可以說,我們現在的謹慎,是因爲年輕的時候吃了太多的虧,把我們吃怕了。”
“你們在瀋陽,到底經歷了什麼?”
“呼!”
葫蘆哥伸出手,使勁搓了搓臉:“當初我們在瀋陽的那個對手,是一個年近五十歲的老頭子,當時我們調查了一下這個人的情況,發現他只是一個老色胚,手裡也沒有什麼有魄力的人物,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所以到達瀋陽的當天,連休息都沒休息,就直接對他下手了,而那個老頭子果真如同我們調查的一樣,開始節節敗退,前後鬥了不到兩個月,他手下的幾個人就被我們打死打殘了一大半,剩下的人直接跑出了瀋陽,那個老頭子也服了軟,把項目拱手送給了我們,之前那個我們用了一年都沒有爭出結果的項目,這次用了不到兩個月,大家就見到了結果,讓我們都興奮的不行,重新找到了那種睥睨天下的感覺,同時也被驕傲衝昏了頭腦,可能從那一刻,首席集團就已經開始崩塌了。”
“不對呀,既然你們都已經拿下了瀋陽的項目,按理說,康哥和簡四海應該和好了纔對,怎麼會走下坡路呢?”我皺眉看着葫蘆哥:“是不是康哥拿下項目之後,簡四海還是不同意投資?”
“不,簡四海同意了。”葫蘆哥給出的回答,總是讓我感到意外,看着我疑惑的表情,他露出了一個苦笑:“我之前就說過,簡四海這個人,雖然很能賺錢,可他並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也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所以面對我們,他很容易妥協,而且進軍瀋陽這個概念,最早也是他提出來的,所以見到我們真的把事辦成了,簡四海也很開心,讓我們先在瀋陽等着,給他四個月的時間籌錢,當時他對康哥承諾,說他一定會在四個月之內,把錢給我們湊齊,從而送到瀋陽,按照當時的局面來看,如果瀋陽的項目能上馬,我們再配合着安壤那邊的主體礦山生產,公司的規模至少能擴大一倍,而且起到的效果,絕對是一加一大於二的,那陣子,康哥我們每天都處於一種十分亢奮的狀態,每天什麼都不幹,就是出去花天酒地,有時候去夜店什麼的,一天花掉個二三十萬,連眼睛都不眨,因爲等簡四海的錢一到,我們新項目上馬之後,大家以後就算用爐子燒錢,都他媽花不完,可是就在我們最得意忘形的時候,事情再次出現了變故。”
我提供着葫蘆哥的話沒有接茬,因爲我也不知道,他指的變故到底是什麼。
“當時簡四海爲了給我們籌到新項目的啓動資金,已經把公司賬面上所有能動的資金全部都回籠了,而且還變賣了像是賓館、飯店、歌廳、商鋪這些附屬產業和資產,不過聚錢的速度依舊很慢,等我們搶到項目,過了差不多二十天左右,之前那夥跟我們鬥了一年的勢力,也再次捲土重來,帶着大批人馬殺回了瀋陽,當天晚上,我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對夥堵在了渾南那邊的一個賓館裡面,當時我有了秦悅然,就已經不犯褲襠上的錯誤了,所以跟長征睡在了一個房間,後半夜的時候,我們倆睡的正香呢,房門就被對夥的人撞開了,一睜眼,至少有十二三個人拎着刀向我衝了過來,我當時睡的迷迷瞪瞪的,一心只想保護康哥,等我頂着刀棍衝到走廊的時候,外面已經被人塞滿了,在那種情況下,我也顧不得別人,轉身跑回房間,撞碎玻璃跳了下去,長征則爲了掩護我逃跑,舉着一根衣架橫在了窗口,攔住了對夥的人,索性我們住的是二樓,要不然,我摔也得摔死,我這邊跳樓之後,發現你大哥和康哥也跳下來了,但大奎不知所蹤,我們那次去瀋陽,身邊帶了能有二十口子人,但是最終跑出來的,只有康哥和你大哥我們三個,剩下的人,全都被拍在了賓館裡面,康哥說當時他正在睡覺呢,對夥的人進屋之後,對着他脖子就是一刀,他迷迷瞪瞪,抓起被窩裡的小姐擋了一下,那個小姐當場就被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