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城郊垂釣園。
我跟東哥回到魚塘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了,大雪過後的農村道路崎嶇難行,我開着破面包車在路上七拐八繞了半天,才把車停泊在了魚塘邊的空地上。
一下車,我們住的那一排房子,還都亮着燈,想來大家也是都還沒有睡覺,我拎着旅行包,跟在了東哥後面。
‘咣噹!’
東哥推門,邁步走了進去。
“東哥!”
“回來了,東子!”
“……!”
我們進了房間之後,裡面的人都跟東哥打着招呼,東哥笑了一下, 隨意的擺了擺手:“別管我,你們繼續!”
我這才發現,一夥人都沒睡覺呢,大斌、國豪、老舅、二哥四個人正圍在吃飯的小桌子旁邊,用手碼着麻將牌,子謙、明傑、晉鵬和阿振四個人盤腿坐在火炕上,拿撲克打雙升呢,每個人身前還都擺着不少的錢,史一剛則是蹲在一邊,傻兮兮的扒眼呢。
我走過去,伸手戳了一下史一剛:“哎!怎麼他們都玩,就你在這瞅着呢?”
“啊,我打牌比較狠,他們輸不起了,就不願意帶我玩!”史一剛滿不在乎的說了一句,隨後指着晉鵬手裡的牌:“拆王啊,你手裡有4個Q,還留着倆王幹啥,拆開幹他啊!”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閉上嘴吧,行嗎?”晉鵬把牌一扣,近乎崩潰的看着史一剛:“剛纔我手裡剩兩個單張,要不是你在那吵吵,說我手裡還剩一個A和一個2,啥也不用怕,我至於讓他們拿對3對4的把我贏了麼?”
“咋的,不讓我玩,還不能讓我說話了嗎?”史一剛極其不講理的看着晉鵬,小眼神透着兇狠:“你能不能玩,你要是不能玩,就把我的地方讓開!”
“你給我滾!”一邊的子謙搶着就罵了一句:“以後我都不帶跟你玩牌的!憑啥我們贏了就得給你錢,你他媽輸了就給我們打欠條啊?”
史一剛脖子一梗,理直氣壯的看着衆人:“那我不是沒錢嗎!”
“放屁,那天小飛退給你三千塊錢,我都看見了!”
“那是我的老婆本,我得留着給糖糖呢!”史一剛吼完一句之後,聲音一下就低了,眼圈也有點泛紅:“我想糖糖了!”
“滾你媽的,少跟我扯王八犢子!”子謙聽說史一剛有錢之後,根本不理會他的情感攻勢,對着他腰上就是一腳:“把剛纔輸那五百給我,快點!”
“你別說話,我真想我媳婦了!”史一剛滿臉的委屈,眼看着就要哭。
東哥看見我們這邊吵吵鬧鬧的,在一邊挺開心的笑了笑:“行了行了,你們別吵了,那五百我替他出了!”
“東哥威武!”史一剛聽完東哥的話,那副委屈的樣子一下就沒了。
阿振聽東哥說完,也跟着撓了撓頭:“東哥,他也欠我二百!”
“我一百!”
“我這一百五!還有上午他買打火機,找我借了一塊錢!”
東哥聽完幾個人的對話,頓時汗顏的看着史一剛:“你這是欠了多少錢啊?”
“沒了,就這九百五十一!”
東哥點點頭:“行,那我都替他出了!”
東哥話音剛落,桌子邊上的大斌,頭都沒回的就開口了:“哎!大哥!我們打麻將,他還在這鋪了一千呢!”
東哥聞言一愣,扭頭看着史一剛:“我記着,你也不會打麻將啊?”
史一剛大方的點點頭:“我是不會啊!”
“你他媽不會玩,你過去瞎捅咕個JB,這些錢你自己還昂!我一分沒有!”東哥看見史一剛吊兒郎當的樣子,頓時怒了。
“東哥,你這麼大個大哥,怎麼能言而無信呢,這樣,我出一部分,剩下的你替我掏點,行不?”
“你出多少啊?”
“嗯……我自己出二十,行不?”
“滾!”
“哈哈!”
大家這麼一鬧,房間裡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氣氛十分溫馨。
大斌玩了一會之後,就吵吵着說胳膊疼,東哥也閒着沒事,就湊上去替大斌玩了幾圈,等這幾圈麻將打完,時間都快到凌晨了。
‘嘩啦!’
老舅熄滅一個菸頭之後,把手裡的麻將胡亂的一推:“不打了!困了,現在歲數大了,是真不能熬夜了!”
“老舅,啥意思啊,我這明飄都上停了,你說不玩就不玩了?”二哥滿臉懵逼的問了一句。
“那我困了咋整,你還不讓我睡覺啊?”老舅沒理辯三分的插了一句,而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我看的清清楚楚,他明明就是不知道該出什麼牌了,怕給二哥點炮。
“行了,不玩就不玩吧,正好我說點事!”東哥活動了一下脖子,對我使了個眼神,我頓時會意,把手裡的旅行包放在了桌子上。
聽見包裡金屬撞擊的聲音之後,史一剛湊了過來:“東哥,你剛纔是不是帶着我飛哥,你們倆偷鐵去了?”
“滾犢子!”東哥笑罵了史一剛一句,隨後拍了下旅行包,對國豪道:“今天你在商場開槍傷人的事,動靜鬧的挺大,現在刑警隊那邊已經鎖定你了,我估計房鬼子手下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呢,我想讓你出去呆一段時間,包裡連錢帶物,價值大約在四十萬左右,錢不算多,你先拿着用,慢慢的我會再給你,你去的地方我也給你安排好了,先找人開車送你去大連,然後轉港口坐貨輪到煙臺,那裡會有人安排你再次坐漁船去大同,我有個朋友在那邊幹煤礦,環境可能差了點,但比較安全,你先過去躲一段時間,等過幾年家裡這邊好起來了,我再安排你回來!還有,小二這陣子也儘量少露面!”
聽說東哥要讓國豪離開,房間裡面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都有點不知該說什麼。
“東哥,你這是讓我跑路啊?”國豪聽完東哥的話,短暫的愣了一下:“我當時開槍也沒打中那個人的要害,就這麼點事,至於跑去山那麼遠嗎?”
“這個事情最惡劣的不是結果,而是它產生的影響,讓你留在安壤,我也怕房鬼子會拿你做文章,只有離開,對你來說纔是最安全的。”
國豪皺眉想了一下:“那如果我走了,開槍傷人的事誰背啊?”
東哥擺了下手:“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呵呵,行!你讓我走,那我就走唄!”國豪咧嘴一笑,也沒什麼牴觸的情緒,隨後又道:“可能我這一走,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來了,走之前,咱們好好喝一頓唄?”
“行啊,我陪你喝點!”東哥點點頭:“阿振,你去把廚房裡面剩下的魚給熱一下,薄酒素菜,咱們簡單的對付一口!”
“哎!”阿振聞言,轉身就出去了。
國豪也站起了身:“我去把老丁頭的白酒也給拎過來!”
很快,房間中央的桌子就被收拾了出來,晚上吃剩下的魚,還有一些老丁頭自己醃製的小鹹菜,都被擺在了桌子上,大家或坐或站的,都開始圍着桌子喝酒,推杯換盞之下,五斤裝的白酒,很快就見了底。
酒過三巡之後,東哥瞪着有些微微發紅的眼睛,掃視了我們一眼,隨即端起了杯:“來吧,我敬你們三杯酒!這是第一杯,感謝你們能在安壤如恆河沙數的混子當中,選擇了我做你們的大哥,所以這杯酒,敬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
“敬東哥!”大家端起白酒杯,都喝了一大口,而東哥則是情緒很激動的,一口就把杯裡,近60度的純糧自釀小燒給幹了。
‘嘩啦!’
東哥拎起酒桶,很快就倒滿了第二杯:“這第二杯,我敬你們能在我最難的時候,還對我甘楚東不離不棄,我何德何能,纔能有你們這一羣好兄弟,這輩子有你們,就算是混不起來,我也夠本了!你們也放心,如果天可憐見,讓我甘楚東有翻身的一天,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我定當厚報!”
東哥話音落,一杯白酒又幹了下去,我只是輕輕地抿了一下口,因爲我的酒量跟房間裡這些人一比,也就勉強能擺平史一剛,要按照他們這種喝法,兩杯我就得趴在桌子上。
“這第三杯!”東哥倒滿了第三杯酒之後,把杯擺在了桌子上,隨後身體微微前傾,我以爲東哥醉了,剛要伸手去服。
‘刷!’
東哥猛然低腰,對我們大家鞠了一個躬,並且足有兩三秒都沒直起身來。
“大哥,你別這樣!”二哥看見東哥的樣子,頓時有些着急,想要伸手攙扶。
“大哥,我們是你弟弟,爲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大哥……!”
東哥鞠的這一個躬,讓所有人都顯得措手不及,我也跟着驚愕了一下,平心而論,我真的認爲東哥是一個好大哥,我剛跟他沒幾天的時候,他就選擇讓我在工程上參了一股,而且嘯虞出事的時候,他也無條件的給我拿了兩萬塊錢,最主要的是,我跟東哥去二叔家的時候,二叔以一個公安局長和長輩的身份,已經很直白的跟東哥做出了保證國豪安全的承諾,但東哥爲了不讓國豪去冒險,寧願自己一個人承擔風險,也要讓國豪安全的離開……
我不知道東哥曾經爲其他人做過什麼,但以我的見聞,對他已經是心服口服佩服了,我在社會上已經摸爬滾打了兩年,我見過扈濰的冷血無情,可以毫不留情的將沒有利用價值的人踢開;也見過張宗亮的僞善,爲了能多賺一點錢,不惜編造出無數的謊言,去欺騙身邊的兄弟;更見過田瘋子在金錢面前,對兄弟情義的不屑一顧。
經歷了重重事情之後,只有東哥才讓我感覺到,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着真實感情的人,他並不完美,但卻有着一份真正心疼身邊兄弟的豪情。
這輩子能遇見東哥,我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