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一刻,太陽的光暉已經透過山脈,暖洋洋的揮灑在第五監獄門前,那條栽滿柳樹的過道上,看着面前宛若鋼鐵牢籠一般的監獄,我心中並未有多少國豪即將釋放的喜悅,而是充滿了擔憂。
國豪是個真性情的人,也是一個特別仗義的人,在他入獄的三年半時間內,東哥從來沒跟他說過大斌和子謙的死訊,國豪在監獄裡,可以什麼都不知道的混着日子,但是今天他就要出來了,這件事勢必瞞不住了,但我真的無法想象,如果國豪知道了大斌的死訊,以他那種鐵血莽漢的性格,會產生什麼後果。
我很擔心,擔心國豪會變成下一個阿虎。
楊濤和趙淮陽、周桐他們都不知道大斌的事,所以也沒有這種擔憂,三個人在一旁說說笑笑的聊着天,而明傑當初是跟國豪他們一起混的,現在大斌和子謙都沒了,所以明傑看向監獄的眼神裡,充滿了期盼,而東哥、二哥我們三個人,則是一言不發,站在車邊吸菸,等待。
八點三十。
‘咣噹!’
隨着監獄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裡面刑滿釋放的犯人們紛紛開始外出,周圍那些前來迎接的人們也開始紛紛上前,大家攀談,擁抱,情侶訴說着思念,朋友講述着等待,家人們勸導着重新開始人生……
‘踏踏!’
人羣中,國豪高大的身影從監獄的大門中邁步而出,看見我們以後,頓時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操,可算出來了!”看見剃着光頭的國豪,東哥把手裡的菸頭往地上一摔,快步向那邊走去。
‘呼啦!’
看見東哥邁步,我們這些人也紛紛涌了上去。
“大哥!”國豪看見東哥之後,爽朗的大笑了兩聲,一伸手,直接把東哥給抱住了,三年半的時間,國豪的模樣沒什麼變化,身形倒是胖了不少。
東哥被國豪抱住以後,伸手,使勁拍了拍他的後背:“這幾年,你在裡面受苦了。”
“談不上受苦,是狼到哪都吃肉,我王國豪就算蹲了笆籬子,也必須是裡面最拔尖的那一個!”
“操,**改造你三年多,你吹牛B這個毛病,怎麼還沒改呢!”二哥在旁邊,對視笑罵一句。
“你給我滾,我跟你說,這也就是我人高馬大的,進去能立棍,如果換成你這個小體格子,不給你懟出肛瘻來,我都算你屁.眼子長的結實!”國豪罵完二哥,伸手在我頭上呼啦了一把:“小崽子,長高了,也壯實了,這幾年我不在家,沒人欺負你們吧?”
“呵呵,有東哥在呢,誰敢欺負我們呀!”聽見國豪問出這句話,我心裡很暖的迴應了一聲。
“豪哥,你總算出來了!”等國豪跟我們打完了招呼,明傑眼圈一紅,一頭扎進了國豪懷裡。
“操,你把眼淚給我憋回去!跟誰學的,打扮的人五人六的,說起話來怎麼娘們嘰嘰的呢!”國豪看見明傑這幅樣子,語氣很是煩躁的罵了一句,但仍舊伸手,使勁在明傑背上拍了拍,然後看着東哥我們:“哎,家裡那麼多人,怎麼就你們幾個過來了?老舅、大斌、子謙、晉鵬,還有阿振和史一剛他們呢?”
聽完國豪的一句話,我眼角抽動了兩下,頓時有一種要淚崩的感覺,因爲國豪提起的這些人,有一多半,都已經不再人世了,東哥聽見國豪的問話,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他們幾個是不是提前訂飯店去了?”正當我們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時候,國豪再次追問了一句,隨後咧嘴一笑:“操,肯定是大斌又JB整事呢,我就蹲了三年半,也不是無期,弄那麼大排場幹什麼!”
“行了,先別在這說了,還沒吃飯吧,走,先去吃個早餐。”東哥聽國豪這麼一說,也沒解釋,招呼着我們開始上車。
“國豪,那臺車,是大哥前幾天給你提的。”二哥把酷路澤的鑰匙遞給國豪以後,指着不遠處的車說道。
“我艹,現在你出手,都這個級別了嗎?”國豪接過二哥的車鑰匙,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酷路澤,頓時一愣:“怎麼着,你們把房鬼子收拾了?”
“沒有,房鬼子現在還活的好好的。”東哥伸手拍了拍國豪的肩膀:“這幾年,家裡變化挺大的,一句兩句的也解釋不清楚,走吧,先找個地方,咱們邊吃邊聊。”
“行啊,別管房鬼子以前怎麼猖狂,這次我出來,他就快了!”國豪不屑的一笑:“他應該慶幸,如果我自首之前那天晚上找到了他,現在他三週年都應該燒完了。”
“走吧,走吧,邊吃邊聊!”
我們大家說着話,紛紛回到自己的車上,二哥估計也怕國豪在路上跟他閒聊,不知道怎麼接話,於是就坐到了我們的車上,隨後大家一起開車,向市區方向駛去。
車上。
“東哥,大斌的事,咱們怎麼跟國豪解釋啊?”二哥坐在後座,語氣有些低沉的問了一句。
“能怎麼解釋,直說吧。”東哥嘆了口氣:“國豪在裡面的時候,咱們可以用很多借口搪塞他,可是他現在出來了,這種事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以國豪跟大斌的關係來看,這件事如果直說,我怕他接受不了。”二哥看着東哥,言語直白的說道。
“挺不住,他也得挺着!”東哥擺手打斷了二哥的話:“這件事,一會我跟他說。”
東哥話音落,車裡頓時陷入了沉默。
……
我們開車進了市區後,按照東哥的意思,本來是想找個高檔點的酒店的,但國豪非得要吃路邊攤的油條,我們也就順着他的意思,把車停在了路邊,大家一起找了一個露天的早點攤,要了一些油條和豆漿、豆腐腦什麼的。
“哎呀,我跟你們說,就這一口吃的,我在裡面想了三年多!”國豪把油條撕碎後,往豆腐腦裡一泡,說話間就吃下去了一碗,隨後扭頭看着早點攤的老闆:“再給我來三碗豆腐腦!”
“要這麼多,你能吃的下去嗎?”二哥有些無語的看着國豪:“你剛纔不是還吹牛B,說你在裡面天天吃肉嗎,這怎麼見到油條,還像不要命了一樣呢?”
“我在裡面的確天天吃肉,我跟你說,監獄裡面吃肉不費勁,但你要想吃油條,誰有功夫給你炸啊!”國豪坐在早點攤上,幾乎每說一句話就能吃下去一根油條,看起來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其實我以前最不喜歡吃這種油炸食品了,我從小就聞不了油炸食品的味道,一聞就想吐,向來都是能不吃就不吃,說起我第一次吃油條,纔有意思呢,那時候大斌我們還沒跟東哥在一起,每天遊手好閒的,也沒有個正經營生,有一天大斌跟我們說,他接到了一個搶礦的活,能給不少錢,於是我們幾個就去了,那天我們這邊,一共去了不到十個人,等到了山上我一看,對面最少來了他媽的二百多人,當時對夥的人一看我們來了,二話不說,拎着東西就衝過來了,當時他們跑步捲起的煙塵,我現在都記憶猶新,就向動物世界裡的斑馬羣遷徙一樣,特別壯觀,我們這邊的人一看對夥人山人海的,全JB跑了,就剩大斌、子謙還有明傑我們三個沒跑,對吧,明傑!”
“嗯!”明傑聽完國豪的話,嘴裡叼着半截油條,僵在了座位上。
國豪並未看出明傑的異常,繼續講述道:“當時我們的同伴全跑了以後,我們哥四個一咬牙,拎着刀就跟對面那二百多人幹起來了,我恍惚記得,我好像是打倒了五六個人,隨後就被人按在地上了,等我一轉身,我們這邊的人全被幹倒了,就剩下大斌自己掐着一塊石頭,在那跟人比劃呢,也索性那天對面的人多,把我們圍在中間之後,打着打着就亂套了,他們互相也不認識,最後自己和自己人打起來了,我們幾個反而趁亂跑了,後來那些人發現我們跑了,就開始漫山遍野的抓我們,我們幾個也不敢下山,就開始到處亂轉,最後轉了整整兩天兩夜,才從那座山上下去,那天剛好路邊有個炸油條的小攤,當時我們幾個也沒錢,大斌就把他媽留給他的金戒指擼下來,遞給了老闆,那老闆一看那個金戒指,告訴我們可勁吃,我記得那一頓飯,我喝了九碗豆腐腦,吃了二十一根油條,等吃完了飯,我腰都挺不直了,明傑,你記着呢麼,等咱們吃完飯要走的時候,子謙才發現,自己的鞋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跑丟了,哈哈,這個傻逼,可笑死我了,在山裡跑了兩天,連自己的鞋丟了都不知道。”
‘啪嗒!’
明傑聽着國豪講出的故事,仍然保持着叼油條的姿勢,但兩行眼淚卻順着眼角,不可抑制的滴落在了裝着豆腐腦的碗裡。
“哎,你他媽咋的了!”國豪看見明傑的舉動,頓時咧嘴一笑:“碗裡是不是放辣椒了,操,我早就告訴你,不能吃辣的,你就別吃,看給你辣的!”
“國豪!”東哥看見國豪的樣子,擡頭,注視着他:“我跟你說件事!”
國豪看着東哥正色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說唄。”
東哥抿着嘴脣,沉默了數秒過後,面色悲愴的做了個深呼吸:“大斌和子謙,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