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南心在口頭上沒佔到便宜,冷笑着說道:“看你一會兒還笑不笑的出來。”
“我盡力笑吧。”唐重笑着說道。
焦育恆看到兩人在小聲嘀咕,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見到孫女臉色大變,趕緊打着圓場說道:“下棋下棋。我還等着看呢。”
焦南心執白子,唐重執黑子。
按照規矩,黑子先行。
於是,唐重落下第一子。
焦南心一上來就採取了貼身肉搏的方式,顯然,她急着看唐重‘片甲不留不穿衣服’。
唐重面露怯態,假裝被焦南心攻的節節敗退,只能被迫防守,毫無進取之勢。
焦南心上當,攻勢更急,落子更快。還在不斷的催促還握着棋子苦苦思索猶豫不絕的唐重快快下棋。
前半局,是焦南心壓着唐重追打。
棋至中段,唐重佈局完畢,在龍眼處落下一子後,他那看起來雜亂無章的黑子突然間就活了起來。
畫龍點睛!
於是,風水輪流轉,輪到焦南心的棋子被唐重圍剿屠殺。很快的,第一局就宣告結束。
焦南心敗,唐重勝。
焦南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盤,雙手握拳,薄薄的嘴脣裡狠狠地蹦出兩個字:“再來。”
“幸好你在前面疏忽大意,不然我的大龍都做不起來。”唐重笑着說道。“這次是不是還讓我三顆子?”
焦南心稍微猶豫,說道:“一顆。”
“一顆是不是太少了點兒?”唐重說道。“那樣的話我根本一點兒贏的希望都沒有。不下了。我不下了。”
“兩顆。”焦南心生氣的說道。“我讓你兩顆。”
剛纔大意之下輸給了唐重,這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她怎麼可能就這樣讓他跑了?
“兩顆啊?”唐重想了想,說道:“那好吧。不過還要讓我執黑子。”
“好。”焦南心答應了唐重的條件。
仍然由黑子先行,唐重搶佔先機。
這一次,焦南心謹慎起來。小心應對,處處提防。落子慢了許多,反而唐重那邊的落子速度要快上一些。
十五分鐘後,第二局結束。
仍然和前場一樣,焦南心敗,唐重勝。
第一場輸在輕敵,第二場輸在什麼地方?
焦南心知道,自己中了計。這傢伙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他的棋藝可能遠遠超過自己。
焦育恆遵循‘觀棋不語真君子’的古訓,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個時候,才輕輕嘆了口氣,對焦南心說道:“今天就下到這兒吧。出去吃飯。”
焦南心不肯起身,眼神灼灼的盯着唐重,說道:“再下一局。”
“好。”唐重答應了。
第三局,雙方互不讓子。
這一次,改由焦南心執黑子先行。
雖然這樣做有點兒丟面子,但是-----爲了勝利,焦南心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焦南心落子謹慎又大膽,這才發揮出自己真實的實力。而唐重也一改之前的怯戰和不慍不火,落子飛快,大氣磅礴,殺機凜冽。
第三局,與其說是焦南心和唐重火拼不敵而死,不如說是被唐重強強虐死。
唐重三戰三勝。
焦南心沒勝一局,想看唐重脫衣服的美好願望無奈落空。
她呆坐原地,難以回神。
焦育恆輕輕嘆息,對唐重說道:“唐重,你去客廳稍坐。我和南心說幾句話。”
唐重點了點頭,起身離開書房。
“想不通?”焦育恆坐回唐重剛纔坐着的位置,笑着問道。
焦南心擡頭看了爺爺一眼,又低頭不語。
“我來給你分析一下你三戰三敗的原因吧。”焦育恆不待孫女回話,接着說道:“第一局,中了唐重示弱之計。他說自己不擅下棋,你就立即讓其三子----如果他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不擅長下棋,以你現在的棋力,勝他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只是,你急於求成,忽略了很多細節。所以,第一局,你被他反敗爲勝。”
“第二局,你明知道他棋藝不錯,有所隱瞞,心中卻不肯相信,並且把責任推在自己的輕敵之上,而不願意去相信他有能力做自己的對手----你報仇心切,再次答應了唐重讓兩子的要求。僅此一點兒,敗局已定。即便你最後下棋的時候沒有任何失誤,相反下的比以前還要更加出彩一些,可是,你仍然輸了。”
“第三局,唐重沒用計,也不需要用計。他是用真正的棋技讓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的棋藝不如他。而且,那個時候你連輸兩場,氣場大挫。多了謹慎,少了讓人眼前一亮的妙筆生花。沒有氣場又沒了運氣,所以,你仍然輸了。”
焦育恆捏起一顆黑色棋子,柔聲說道:“他有誘敵之計,你無防備之心。三局三敗,輸的不冤。”
焦南心突然間擡頭,紅着眼眶說道:“他是不是什麼都比我強?他怎麼什麼都比我強?”
“唉。”焦育恆伸手撫摸着孫女的腦袋,說道:“他是不是什麼都比你強,我不清楚。但是,你的好勝心一定要比他強-----你什麼都爭,所以處處受制。他什麼都不爭,退一步反而更加從容。”
“就像剛纔下棋一樣。因爲你第一局輸了,所以你急於在第二場贏回來。而唐重對第二局毫不在意的態度讓你擔心他會臨場逃脫----於是,你答應他讓兩子的要求。不然的話,第二局怎會輸得如此悽慘?如果第二局平下輸了,又怎麼會再冤枉的輸上第三局?”
“一步錯。步步錯。你的每一步都落入他的陷阱當中。落進籠子裡面的困獸還有什麼辦法和獵人搏鬥?唐重不是我的學生當中學心理學學的最好的人,但是,他卻是把心理學知識應用的最好的人。”
焦育恆看了焦南心一眼,說道:“而且,他雖然說過學成回去做一個獄警,但是,他的野心要遠遠比我們所能夠想象的要龐大一些。”
“野心?”焦南心疑惑的看着爺爺。
“凡作詩文書畫、飲酒鬥棋與百工技藝之事,無一不具夙根,無一不本天授。”焦育恆說道。
“你說他很有天賦?這和野心有什麼關係?”
“有天賦的人才有野心啊。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卻具備野心,那是癡人說夢。”焦育恆點撥着孫女焦南心,年輕人犯錯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兒並從中汲取教訓。“你看過唐重寫字嗎?”
焦南心想了一下,說道:“看過。”
她想起唐重上臺競選班長時,在黑板上寫的那鐵畫銀鉤彷彿把人的魂魄也給勾過去的‘唐重’兩個字。
“寫字如大師,棋弈如宗師。”焦育恆一臉嚴肅的看着焦南心,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這種形容太過份,出聲問道:“你覺得,到底是什麼樣的父親才能夠培養出這樣優秀的兒子?”
爺孫倆的話沒談完,老太太就把房間門給敲開了,喊道:“飯好了。快出來吃飯吧。人家唐重是客人,哪能讓人一個人坐在客廳的道理?”
焦育恆拍拍焦南心的肩膀,對老太太說道:“給我開瓶好酒。我和唐重喝兩杯。”
“唐重帶了兩瓶秦晉。”老太太說道。
“哦?那就喝秦晉吧。”焦育恆說道。
焦育恆回到客廳裡,看到唐重正坐在茶几上寫字。
他走過去一看,見到他正用放在茶几上的鉛筆在一張白紙上寫字。
字體端端正正,每個字都像是機印出來一般。顯然,唐重掌握的並不只有一種字體。
“唐重,你在寫什麼?”焦育恆笑着問道。
“我看到師母眼睛裡有血絲,應該是這兩天沒有休息好----師母的血壓是不是稍微高了一些?”
“不是稍高。是很高。”焦育恆說道。“經常被南心給氣的血壓飆升,把人都給嚇壞了。”
唐重把寫好的方子又過了一遍,這才遞給焦育恆,說道:“恰好我認識一個老中醫,他寫過很多方子,被我死記硬背的記下來幾篇。這個方子是降血壓的,據說效果還不錯。老師不妨給師母試試。這些藥都有益補的作用,不會傷害身體。”
焦育恆大驚。沒想到唐重竟然還懂得治病。
老太太做的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還沒有品嚐,只觀其色聞其香就讓人直咽口水。
唐重稱讚幾句,老太太喜顏逐開,更說讓唐重經常來家裡吃飯。還說焦育恆以前有個學生經常在家裡吃飯,後來還把她的手藝給學了去。
唐重想,應該是那個學生爲了討好焦育恆經常來家裡做飯吧。
他倒不覺得這種行爲有什麼值得岐視或者鞭撻的地方,每個人活着都不容易,只是有人比他更懂得利用這個機會。
老太太又催促了幾次,焦南心這才從書房來到餐廳。
她仍然不和唐重說話,只是眼色古怪的瞥了他幾眼。
唐重給焦育恆買了酒,送了老太太一幅降血壓的方子。只是實在想不好要送給焦南心什麼-
聽着奶奶一直在飯桌上嘮叨唐重送了她降血壓的方子之類的話,焦南心沒有忍住,盯着唐重問道:“我的禮物呢?”
“我不是送過了嗎?”
“什麼?”焦南心問道。
“送你大敗三場。”唐重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