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我一直靜靜地坐着,直到冰蕊急匆匆的告訴了我一個消息。
她的表情很難說清楚是悲是喜,只覺得交雜着太多,連我也是難以辨認,只好開口一問。“怎麼了?”
我這廂還吹着茶沫子,心不在焉的品着茶,她就一個消息將我震驚。“小姐,王府那裡出事情了!”
“哐當——”
我手中的茶杯一下跌落在桌子上,茶水四溢。王府?万俟邃回去了?那他爲何還這樣絕情,如何也不願意來看我,連躲藏的力氣都不肯費。當真是不把我當回事了。倒也是我自作多情,會以爲他只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才這樣不道而別,哪怕心中缺少安全感,聽得我一句“回家”,就這樣激動,也只是因爲在乎我……而如今看來,我不僅是自作多情,還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小姐……”
冰蕊一把扶住我,看着我這樣恍惚,她也是嚇了一跳。“我沒事……嗯,王府出了什麼事?”
我手指緊緊掐在肉裡,手掌一直在發汗,如何也止不住。到底出了什麼事?若又是寇漣與他……不,我不敢在往下想了,那樣的事情可以有第一次,就必然會有第二次。我不能在接受,不能……
“邃王爺,邃王爺把寇漣姑娘……處以極刑了!”
我心中一顫,極刑……那是什麼?
“你說……什麼?”
我不可置信的起身,她想扶我一下,可看我這麼急迫的問,就只好回答。“剝……剝皮之刑!”
“啪——”
我的手打翻了茶杯,又是一個精緻漂亮的印花,落在地上,毫不留情的破碎,清脆卻不悅耳。正如我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有一種不該有的高興,卻又覺得後頸發涼……
剝皮這種刑罰,殘忍程度絕對不會亞於凌遲,甚至,還有超越……剝的時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膚分成兩半,慢慢用刀分開皮膚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樣的撕開來……
生的美麗,死的悲涼。這就是蝴蝶註定的命運嗎?
“什……什麼?”
我還是不太敢相信,雖然我知道他心狠,視人命如草芥,可頂多就是爽快的一刀……如今看來,我的離開,也還是個不錯的選擇。固然心痛,但指不定就是哪日被挑了手筋腳筋,然後施與腰斬之刑,或將我的頭顱高高掛在城樓之上……
“啊!”
我雙手使勁扯着自己的頭髮,爲什麼,爲什麼明明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我卻要
這樣的害怕……
“小姐……”
她哭了,很少見她哭泣。如今又是爲了我,哈,我當真是害人不淺啊。
“他怎麼能這麼狠?!”
我低吼,寇漣固然可恨,但就算是我都不會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而他……至少也算是夫妻,爲何就這樣的不留情面?那這樣算來,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我們只是這露水姻緣,他是不是根本不會把我放在眼裡?……
———
其實覃兮一直不知道万俟邃靈魂受損後造成的傷害,自然也不會明白他心中的痛苦。而且這一次……又並非只是爲自己報仇。而更多的,只是離去後那一種生不如死的痛苦。爲了覃兮,爲了他愛的人,剝皮之刑又算得了什麼,千刀萬剮萬毒分身都只是少的。爲了他愛的人,一切都無什麼……
我的心中,有着一種撕裂之痛。万俟邃,你就當是一個十分愛你的女子,只是爲了想與你在一起,又爲何要這樣的絕情?她的愛真的有錯?那我呢?我愛你,是不是也算不了什麼……
“冰蕊,和尉遲哥哥說,那日我欠的紅裝之禮,如今也該還了。”
尉遲哥哥,對不起,覃兮可能……又要利用你一次了。
我是一個被遺棄的人爲了自保,可以不惜一切,當然,這也是我唯一的出路。她緩緩離去,我卻笑了,極度諷刺的冷笑。這麼多年,我活的真的很累,爲了得到我想要的,保護我珍惜的,我付諸了太多,可最終得到了什麼……不是我一定要索求什麼,只是這般如此,也只是空耗生命。我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若要向我索命,都是絕對來不及。那如今我還能做些什麼?倒不如親手獻上這一條賤命……
我端坐在梳妝檯前,又一次瞧見了這張蒼白的臉頰。我憎惡它,尤其是這雙狹長的眸子,讓我看的作嘔。可是我卻不能將它摧毀……爲了尉遲哥哥,我必須做一個美麗的新娘,哪怕,只是個傀儡。
我的手在顫抖,冰涼的剔透,我用另一隻手抓住,然後就覺得呼吸不暢,胸口一陣悶疼。又發作了麼?那這樣下去,我還能活多久……
身上的炙熱,難以驅散,這樣的處境,對我是極其不利的。我的仇家很多,就算是皇宮中,也有很多侯爺的遺黨,再者寇漣也不是什麼安分的人,決不會不留一個人在宮中。這樣來看,我當真是隨時有生命之憂。可是爲何還要這樣掛念?我到底是在掛念誰呢……明明心中有痛,卻註定無法回頭。
……
其實尉遲雎之所以願意放棄,並不是真的願意放下,而是他選擇了另一種極端,另一種及其冒險,卻定能獲勝的方法。他放手讓覃兮和万俟邃在一起,只是明白覃兮的性情,她不是一個願意放下的人,就算絕情,也不會漠視。她不是敢愛敢恨的性情女子,卻又對待自己好的人絕對不肯狠心。那麼既然如此,自己又爲何不做個好人,在万俟邃那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男人親手將覃兮拱手讓給自己的時候,再微微一笑,讓覃兮明白,這個世界上,真正愛她的,只有自己?
可終歸是小人之策,這裡的冒險之處,就是覃兮有一天恍然明白,那麼一定會不顧一切的離開,然後再也不願與自己想見。所以,他不能讓這種偶然發生,不能讓這個計策失敗……爲此,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顆,血皇之心。
我痛苦的靠在窗櫺上,一隻手攀在上面,卻不敢出聲。若是冰蕊見了,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去的,那這一切的一切,不都要失敗了嗎?
不,我不能失敗,我不能輸……
爲了你,我必須要贏。因爲在十年之後,在我生命垂暮之時,我要你清清楚楚的明白,離開我,是一個絕對的錯誤。後悔,卻也不能……
我很傻,沒錯,傻到連自己在乎什麼都不明白,傻到要去傷害自己最愛的人。可是從小就沒有人告訴過我,愛一個人,該怎麼做。爸爸媽媽很早就不要我了,枝枝將我帶回家,在家人的反對下,與我形如姐妹,一同長大。
我永遠不會忘記十六歲的那個夜晚,微雨,沒有風。媽媽那一頭波浪長髮輕輕落在了我的臉上,淚水夾雜着雨水,無情的滴在了我的臉畔上,星星點點,卻冰冷刺骨。
她對我說,曉綺,媽媽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你也長大了,能理解我的,對嗎?
她的聲音很好聽,柔弱卻又輕靈。我強忍着淚水,卻很倔強,只是當那決絕的背影再也沒有回頭的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如泉水般涌了出來。直到如今,我都很恨那些離開不回頭的人。
剝皮之刑很痛,但絕沒有這種讓人生不如此的感覺。雖然那個傷害你的人,也是你所愛而不能愛的,可我呢?那是我的媽媽啊,她爲什麼要這樣的狠心……想着想着,淚水又停不住的滴了下來,不過現在既沒有人,我也無需怎樣忍住。雖然淚水是僞裝,浪費了很可惜,可我覺得在必要的時候,揮霍一點,還是很好的,就像揮霍青春一樣。有時候,做一個豁達的人,挺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