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年,我還真的每天做不同的菜餚,並次次用心,也不會覺得煩躁。只是在一場突變之中,我失去了做菜的本領。
那一天,我想去找一些食材,恰好腳邊一陣聲響,仔細一看,悉悉索索的竟然是條蘄蛇。這倒是個難得的玩意兒,雖然有些懼怕,可身體會很快將傷口癒合,我自然也就不必擔心。疼就疼一下了,在這我也不是不會捉蛇,大學裡野外生存課也教過我們如何對付蛇。可往往我越自信,就會有越大的危險。
林中本就有很多蘚類,前兩天還一直下着雨,石頭上難免有些滑,只是我一心求切,經不小心摔了下去,慌忙之中,我沒有時間開口,但在我即將滑下懸崖的時候,雙手本能的拽住了一根藤條。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那條蘄蛇向我游來……
“啊——”手腕上的疼痛,讓我頓時覺得腦袋一暈,然後竭力嘶喊,希望尉遲哥哥能找到我。可是我恍然才意識到,早晨我叫尉遲哥哥去了集市,幫我買幾條彩繩,我要給他編一個同心結……
同心結,禍心劫。
我的生命真的就要斷送在這裡?雖然只不過是遲早要死的,但往往在這種時候總是捨不得。不,我決不能死,就算全身脊骨斷裂,我也要爬回去。我想見的人還沒有見到,就算是道別,也不能給我麼?
老天,你好狠……傾盆大雨驟然下起,卻沒有將我的意志打碎。我如何都不肯鬆開那隻麻木的手,並用另一隻手抓起石頭,往上面割着。我不能暈過去,尉遲哥哥還在等我回去給他做飯,沚兒還在小獨那裡,等待着我這個孃親……万俟邃,他又在哪裡?不管在哪裡,至少如今你還是我的精神支柱,靠着這一點點執念,我也要回去。
雨愈下愈大,浸溼了我的衣服,毫無保留的將我打成了落湯雞。腳上的一雙繡鞋,因爲長時間在石頭上踮着,已經被折出了痕跡,又是隨時要掉下去一樣。只是幸好,那條蛇沒有再回來,只是警示
了我一想,就離開了。
其實我真應該感謝那條蛇,它的毒液讓我的身體受到了刺激,況且毒性很差,只是剛剛好激發了我身體裡的神經,才得以存活。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麼,所以記憶也就這樣的稀疏,要想想那到底是什麼蛇,我還真的有些頭疼。至於我是怎麼回去的,就算沒有親眼所見,我也能想到。除了尉遲哥哥,這個地方沒有其他人,就算有,也不會在這種雨天出來將一個早已冰涼的身軀擡回家裡,然後無處不小心的照料着。
那一次,我生了一場大病,卻沒有發燒,這着實讓人感到奇怪。淋了雨,最常見的就是發高燒,可爲什麼我沒有?這還是要歸於我身體中的那火毒。這幾年,我被它困惑的常常夜不能寐,隨口就能吐出一口血來。現在身體得到了異變,也就不知爲何成了這樣。
朦朧之中,他好像在我的耳畔輕輕說:“覃兮,若這次你醒不過來,那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裡吧。至少……每天看着朝陽升起,夕陽落幕,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一句話,深刺我心。
朝陽是麼,我再和它不一樣,要說是落幕,我也從來沒有過太陽般耀眼的光輝。尉遲哥哥,若真能和你攜手走向那陰暗的地獄,我一點都不害怕,只是會連累了你。我不忍心,我不能讓你陪我去那個地方。
強迫着自己醒來,只爲了一句話,我不能死。
他幾乎是想把我帶回皇宮,只是我在暈乎乎的病中,依然拽住他的手,如何都不肯放開。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到那個令我傷痛的地方,也是……讓你傷痛的地方。王朝已經易主,你若回去了,只是自取其辱,那語氣要你這樣做,我還不如自己賭一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我不是初嘗,讓我在經歷一次,就當是磨練好不好?
沒有溫泉去毒,終歸還有別的辦法的。比如……放血。
鋒利的尖刀,劃破
了我脆弱的肌膚,血一點一點流了下來,顏色偏紫。那種疼痛,不算刺骨,只是漫漫長夜,我還要放掉多少血,才能夠得救?在一個個夜晚,他都將我摟在懷裡,然後一刻也不睡,直到天明。他日漸憔悴的身體,讓我不忍心看,可是我知道,只要我一日不好,就無法勸動他。終日以淚洗面,卻明知無濟於事,我就是一個矛盾的人,無論如何都無妨釋放自己。
終於,我的病好了,他在不讓我上山,也絕對不讓我做菜,我曾無數次心痛,但在刀口擦過心口的邊緣,我才意識到,原來痛的不只是心。尉遲哥哥,你或許比我同千百倍吧。
七年,像一冊美好的回憶錄,記錄了我和他的點點滴滴。如今,我親手將它焚燒,只奢望忘掉這一切。
他看着我笑着抱着他,一點一點沉淪。卻在那最後一刻,對我說:“覃兮,我知道你不屬於這裡,我帶你回家,好麼?”
我愣住,然後一點一點投入他的懷抱,柔聲道:“嗤,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啊,別傻了……”
他聽了我的話,異常堅定,然後
薄脣輕啓,用一種平淡而震懾我心的調子說:“不是的,你的家,在這根鏨子裡。”
說着,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光影,慢慢的,便沒有了意識。
簪子,紫檀木簪。尉遲哥哥,你怎麼會找到它?又爲什麼是現在?曾經,我多麼想回去,可是如今,我更喜歡這裡……
枝枝,這一次,我們是不是該重逢了?我是不是又可以回到曉綺的身體上?她的身體是否還在……若是在的話,我有能否多活幾年?
尉遲哥哥,你想的好周到,周到的讓我都有些緩和不過來。但我也能明白,你這一做法,只是要徹徹底底的斷絕我和万俟邃的關係。是啊,我們是應該徹底斷絕來往了,謝謝你,幫我做了一件我如何都狠不下心來做的事情。
邃,再見了……不,是永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