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我已經想通了。”夜色中小妹妹雖然臉色依舊如象牙般蠟白,卻難得的露出了淺淺酒窩和頑皮小虎牙。
“哦,想通什麼了?”望着黑暗中靜靜探身的小荷花,心悸斯道感覺氣氛有些奇怪,卻又講不出究竟哪裡奇怪。
“樑雨晴生命裡最悲慘的事都捱過去了,以後就什麼也不怕了。”
樑雨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奇怪的原因,這個小妹妹開始在我面前表現的像個局外人,她改口稱自己姓樑,丫頭小時候的姓。
黑暗中我靜靜望着雨晴,帶着幾分狐疑,想從她眼神裡看出點什麼。小東西倔強的迎上我的目光,依舊那個撐肩側頭的姿勢,一動不動,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着流光,不動聲色的迴應着哥哥,絲毫不示弱。
一陣微風吹過,樹葉翻涌,似乎夾帶着海潮的清香,夜色朦朧中獵人斯道有點尷尬了,率先敗下陣來,她的呼吸清晰可聞——兩個人交錯着湊這麼近,搞的跟要那什麼似得。
我本來打算摸摸她的頭,放石板上的手剛擡起來,又放下了,然後有點口不擇言,還把她當小孩哄:“真乖……”
小晴莞爾一笑,意味深長的瞥了我一眼,便轉頭撐着下巴眨着眼睛自顧自的欣賞清涼夜色,這讓獵人斯道的舉動感覺很幼齒地說。
吃完最後的晚餐,大家似乎就再沒有多餘的精力討論與葬禮有牽連的其他事了,順手給家裡的阿狗阿貓帶上點兒東西,紛紛作鳥獸散了。
猶豫的上亮着尾燈的小六前,我心裡很不舒服,小晴垂着眼一言不發的隨着外公外婆站在一起,她堅持要和外婆住一晚。有個問題終於浮了出來,一天兩天還可以,那這個小妹妹以後到底怎麼辦?也許小晴媽會良心發現,給出一個比較合理的安排?也許吧,可現在沒人知道。
生活就是這樣,在我們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間,何去何從了。
躺在熟悉而陌生的道王寢宮,不想睡,也睡不着。天不再長,地不再久,明明知道我們就相隔一個電話的距離,卻彷彿置身兩個不同空間,徒勞的敲着那層透明隔閡,我的吶喊你充耳未聞,你的哭泣我視而不見。
黑暗讓人越來越壓抑,我心裡難受,口乾舌燥,沒吃到飯肚子也餓,忍不住爬起來隨手打開電腦,摸黑去客廳冰箱裡找些吃喝,面對着大鏡子隱約看到自己亂蓬蓬的頭髮蒼白的臉,整個人跟個鬼似的。看看時間快十二點了,沒有某個人熟悉的晚安吻真是不習慣不踏實,才幾個小時就這麼難熬,這日子以後還過不過了,還要這樣多久,哎,對着電腦一口氣嘆的有氣無力,要死了吧我。
這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網上亂逛消磨時間,和幾個等更新的書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幾句,不一會有意無意的點進了妍兒的空間。平時很少玩這個,小貓卻比較認真的斷斷續續更新着心情啊天氣什麼的。空間裡面有不少我們相遇以來甜蜜的痕跡,字字句句都能對上號兒,吵架拌嘴小小的付出,往事歷歷在目,我看的心裡暖暖的,回過神來,卻又一陣陣兒辛酸,再翻,嘴角浮出一絲苦笑,情緒就這樣被來回拉扯——暖暖、辛酸——辛酸、暖暖。
糾結中一條空間留言吸引了獵人斯道全部注意,那頭像是一個戴墨鏡的動漫帥哥,ID是胡蘿蔔,時間就是前幾天,讓人頭暈目眩的撒花非主流字體依舊閃爍:
妍妍小美女,越來越漂亮撒,放假回家了吧,天天想你哦,有時間見個面請你吃飯好不好?
神秘淡雅的幽深背景下,那些散發着誘惑的字句讓殺手斯道心臟劇烈抽痛起來,可是天生的敏銳和冷血隨即開始起作用——屏幕光源映照出的是一張沒有血色的臉,沿着網絡順藤摸瓜,我查閱着關於留言者的一切信息。
果然是陪妍兒吃飯的那個小子!這個衚衕學,綽號蘿蔔,他家離一中很近,記得是當時爲數不多的走讀生之一。中午還曾經讓老媽做特美味的肉粥帶到教室給大家吃,當然主要目標是妍兒,主要目的是討好妍兒。
照片上的丫還是印象中的瓜子臉,白白淨淨,長的不錯,目光陰柔的很,唯一比較尷尬的就是站在一起和小貓不分伯仲的身高。
這在那個充滿夢幻的少年時代可是要命的,也許正是當時獵人斯道勝出的原因——誰知道呢,除了當事人小貓。令我大吃一驚的是,他現在竟然也在Y大,只不過身在二級學院,還是復讀了一年體育特招考上去的,真是歷經千難萬險九九八十一難,可算TM取得九陰真經了。
可是浪蕩斯道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一短腿兒娘貨,就這麼把我的寶貝丫頭勾走了!?
郭紅妍啊郭紅妍,怎麼說你,你怎麼能去吻這貨呢,你下的去口哇你,啊?笑死了……肚子疼……我擦擦擦擦!
還是你們纔是真正的兩情相悅,搞了半天,我楊斯道就一路人,是吧,是讓你們坎坷的來發現彼此纔是真愛的?啊?是不是?這麼感人曲折的劇情,我表示被你們感動的直想哭哇,我想哭,我想哭……
誰在給誰織毛衣,究竟誰是那個多餘的白癡?
不知不覺幼齒斯道開始在牀上抱着腦袋打滾,握着拳頭胡亂的蹬腿,嘴裡唸唸有詞,然後突兀的坐起來發呆,一會兒黯然銷魂,一會兒撕心裂肺,卻都於事無補。
妍兒是我的寶貝,其它都是扯淡,都給我玩蛋去!折騰了一會兒,我瞪着天花板突然冒出這麼個生猛的念頭,得出這麼個一廂情願的結論。
午夜會讓人陷入瘋狂麼,等我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時,電話已經撥打了過去,等獵人斯道想先收手冷靜一下的時候,小貓的手機竟然奇蹟般的,毫無延遲的,第一時間接通了。
一時間吃醋心痛恨,聽着小貓淺淺的呼吸,獵人斯道拿着手機,自己也呼吸急促,卻不知道先說什麼好,整個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躁,挑釁地叫道:“郭紅妍!”
“恩,幹嘛?”小貓輕聲回答,好像皺起了眉頭,糯糯的聲音裡帶有那麼幾分睏意。
“說你是我的!”我好像患上了強迫症,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不……”妍兒好像在做夢,閉着眼睛倔強的努努嘴,隨即又像小松鼠捉住了松果,開心輕快地說:“你抽風……”
“恩,我抽風……”強迫症斯道頓了一下,瞪大眼睛,也像是在夢遊,繼續胡言亂語:“說你是我的!”
“不……”小貓跟我槓上了,一字一句,那麼清晰:“我不是你的。”
“那你是誰的?”故作瘋癲的狀態下潛伏有一個清醒的靈魂,時不時隱隱刺痛。
“誰的也不是,我是我自己的。”她小聲的呢喃,像在講述一個秘密。
“你跟我說再見了。”兩個人安靜的對峙,半晌,我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陳述或抱怨。我不知道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自己想表達什麼。
“你讓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呢。”妍兒糾糾纏纏奶裡奶氣的聲音,讓我腦海裡浮現出她的嘴脣和牙齒的親密接觸,隔着電話我想吻她。
“我讓你說你是我的。”
“沒那麼簡單。”
大半夜兩個人躺在自己的牀上,安靜的小聲說話,好像打電話不要錢似得。
“接吻爽不爽?”
“不知道,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不清楚。”
小貓欲言又止,半晌舒緩了口氣,幽幽的小聲問:“你心裡放不下我,是不是?”
這些對話像漂浮在空中的雲,讓我暫時沉浸在妍兒的溫柔鄉里,一時間無慾無求,直到被這句話重新扯回現實。
獵人斯道心裡一緊,緣來是這樣麼,怪不得這麼難受,不由忐忑的皺起眉頭:“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也是……”電話裡妍兒斷斷續續的小聲念,彷彿在自言自語:“放不下……”
聽到寶貝丫頭說自己放不下,獵人斯道應該很開心吧,實際上卻在被一波波兒的難過沖擊着胸口——我們何必要弄到這個地步——莫名其妙的鼓起勇氣,嫉妒酸楚的問了一句:“那你還愛我嗎?”
其實本人根本再沒勇氣去猜測會得到什麼回答,是這午夜的掩護,讓人頭昏腦熱不顧一切了麼?
猶豫了一下,終於一個單字從小貓的胸腔發出,經過無線電波解析,傳到了我的耳膜,小到不能再小的囈語,卻清晰可聞:“恩。”
“那你呢?”巨大的幸福感從天而降,我被砸暈了,來不及反應的當兒,妍兒隨即反問。現在是誰的心跳的像懷裡揣着小兔子一樣呢。
“我……我當然……你懂的……”我有點受寵若驚,這是真的麼,風雲際會,瞬息萬變,如果這就是愛情。
“我不懂……要聽你說……”電話裡妍兒突然有點撒嬌的感覺了,小可愛事情是這樣麼,真的就是這樣麼:“那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