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窩歡迎你啊,寶貝,我笑的眯起眼睛,還沒說什麼,小貓聲音一緊,又低低的小聲說:“到家了,我媽盯着我呢,先掛了啊,寶……”
小貓音柔聲美,乖巧的很,我只好體諒的表示同意,麼了一下,就結束了通話。在大牀上打個滾,心情不錯地說,現在巴不得二老立刻去旅遊呢,騰地坐起來:得趕緊打探一下情況。
從客廳經過,小荷花屋子裡影影綽綽,八成只開了寫字桌上的檯燈,探頭一瞧,果不其然——小人兒專心寫作業呢——握着筆,中學生特有的緊繃坐姿,擡眼垂眼,小腦袋微頷,徘徊在課本和紙面之間,沉浸在知識的海洋。
生猛迷茫的我們這一代,標準兒的十年寒窗,沿着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復興之夢一路前行,末了卻清一色向着房奴、車奴、孩奴各種奴進化。宅的宅,腐的腐,剩的剩,追星的追星,蝸居的蝸居,相親的相親,裸婚的裸婚,前有老精英,後有小追兵。有北京土著披頭散髮捶胸頓足的唱了:偉大的祖國/它超有錢啊,四萬個億/跟我有蛋關係!驕傲的GDP/它蹭蹭的長啊,能跟我換來幾包/尿不溼嗎!
但願這個生於九零後的小妹妹能趕上一個屬於自己的美好時代——我閃。
逛了一圈兒,發現兩口子正在偏廳一邊說話一邊品嚐蟹棒蛋黃粥,好不悠閒。沒等某三發問,我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說明決定。兩人笑眯眯對望了一下,也不吃驚,領導喝了一勺粥,率先開口了:“那你爸我們可就去了,這一走日子不短,說說你在家的計劃……”
“對,說說……你都打算乾點啥……”白眼兒,強烈鄙視某三兒跟風起鬨的壞習慣。
“該幹嘛幹嘛唄……”都是吃鹽比我吃米飯還多的主,有點心虛,我皮着臉陪笑說。
“要不這樣,我帶小晴去旅遊,你們爺倆就看家吧……”領導轉頭跟某三兒商量着說。
“這……不……太好吧……”我一聽急了,兩口子任何一個人在家不都是白搭:“雨晴……不得抓緊時間學習啊……”
“那這樣,爸帶你出去玩兒,讓你媽在家輔導小晴……”
某三兒和領導的目光不經意的交流,讓我隱約看出了什麼,不會聯合着逗我呢吧。
“哎呀,你倆想忒多,就安心遊山玩水去吧!我向組織保證,老老實實在家,天天向上,一心一意輔導小妹學習,決對不惹事生非!”
我態度誠懇,正氣凜然,說的動情,連自己都有點相信了。
領導和某三兒相視而笑,終於跟我說實話了——以後忙起來這樣的機會難得,他們倆是真想去的,就是實在不放心讓我當家——倒不擔心我們吃不好飯,就怕他們回來時,發現家裡屋頂兒已經沒有了。
我沒了屋頂都不能沒!我連忙再三拍胸脯擔保。已經露出了本意,兩口子就不再繼續擺八卦陣,對望一眼,就開始向我仔細交待在家的人要注意的問題……
這事兒就這麼成了?貓了個咪的!一興奮,我差點得意忘形——還好領導說到吃飯問題,頓了一下,仰頭吃了一口粥,某三兒則起身去拿鑰匙了——連忙收起狐狸尾巴,沉住氣乖乖聽下去,堅持,堅持就是勝利。
你們儘量在家做飯吃。外邊不太乾淨。恩。知道。晚上早點關門關窗。尤其是車庫。鎖好。知道。明天中午我們就出發了。啊。這麼快呀。
其實。爲什麼不能早上就出發呢……只要開車把二老送到旅遊團的大巴上,嘿嘿……再依依不捨目送你們漸行漸遠……揮手……揮手……
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譎,我終於可以……緩緩撕下面具了……剎那間,電閃雷鳴,天地變色,仰天長笑,哇哈哈哈!!!但堅持,堅持,目前還要保持聽話的樣子。
從領導臥室出來,我輕手輕腳關好門,這才臉色一鬆,忍不住手舞足蹈的轉身,哦耶,拿……下……啊!
“哥哥!”
轉角遇到妹,太突然了,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嚇到。不成想小雨晴正好出現在對面的門口,小妹妹穿着睡衣,臉頰溼潤,微亂的髮絲也沾了水,看樣子是學累了去浴室洗了把臉。
“什麼事這麼高興呀……”
小晴伸手抹抹臉,兩隻小虎牙微露,眼睛忽閃着,在我面前站住了沒動。她站直身子的話,額頭差不多能蹭到我鼻尖了,關鍵是青春期的妹妹,個子還在長啊。
“也沒事……就是咱姑……”
好吧,作爲小妹妹,你不能動不動就這樣害羞的盯着哥哥,會讓人胡思亂想的,懂麼——好吧,我承認我有點語無倫次了:“……你姑他們呀,明兒早上就出發旅遊去咯……”
“唔?”小雨晴終於開始喘氣了,怔了一下——瞧瞧驚詫了吧你——疑惑的眨着眼睛:“不是中午麼……”
這個……額,準確地說,想來,還真是中午,看來是我有點太希望他們早點走了,不過爲什麼:“你……已經知道了?”
“恩,知道呀……”
小荷花認真的睜大眼睛,長髮隨着頭的移動輕搖,仰臉淺淺一笑,小兔子吐氣如蘭:“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姑姑就說了啊……她還要我看着點你呢……不讓你胡來……”
好吧,好吧,我表示我不活了。
尷尬的道過好夢,我和小晴回了各自房間,什麼時候養成說好夢的習慣了呢。
那一晚,興奮的獵人斯道躺在牀上像漂浮在汪洋裡的一葉小舟,神識飄來蕩去,做了各種天馬行空的猜想和計劃,詳細而周密,所有的一切,都是關於一個叫郭紅妍的女孩兒的——而另一個少女的音容笑貌,偶爾會跳出來,和小貓的一顰一笑重疊交織,相互凝視。她管自己叫樑雨晴,這意味着一個時代的終結還是到來?關於這個小妹妹,距離一時真不好拿捏,不忍心無端遠離,更不敢昧着不確定的心跳靠近。
第二天黎明姍姍來遲,早餐一結束,家裡就瀰漫起遠行的氣息,兩口子早早開始準備旅行要帶的東西,瑣碎的收拾,小雨晴走來走去湊熱鬧,我則靠在一邊看熱鬧。
家長從來都是這麼細緻謹慎未雨綢繆的麼,多不瀟灑,他們年輕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也曾青澀的做着天空的夢,在彩虹間漂流吧,有一天,下起了大雨纔會想到傘的我們,最終也會變成這個樣子麼——因爲有脆弱的小生命要我們用心去撫養,因爲有一些生存的擔子要我們親自去扛?
天吶,你要是知道我發呆到神秘的揚起嘴角時都在想些什麼,你肯定會覺得我簡直就像個瀕臨絕種的大溼人!
臨出家門前兩人兒又是左叮嚀右囑咐,每說一條,身邊認真聽講的小荷花都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我本來聽的無聊,歪着腦袋倒是瞧得有趣。
終於要出發了,要知道殺時間並不容易,從早上到接近中午這段時間,心裡裝着大事件,折騰來折騰去,什麼事都沒幹成。
我們四個人先後都上了小六,送別嘛,先求個團圓,沿着公路沒開十分鐘,半道兒就遇上了那個旅行團的雙層大巴。
招呼着喊停了,大巴剎車,亮起了尾燈。二老興奮的像小孩子,也不羅嗦我們了,踉蹌的拿東西下小車,再小跑着踏上大車。望着他們相互依附的背影,這時候那種自由的興奮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悵然,我們也跟着下車,站在路邊,小雨晴踮起腳尖,向找座位的領導和某三兒揮手作別。
隔着緩緩開動的大巴的密閉玻璃,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靠窗坐下的二老顯得倍兒精神,眼角的魚尾紋似乎都不見了,只是朝着外面連連擺手,示意我們快點回家。
恍恍惚惚間,我好像穿越了時空,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舊光景。彼時他郎才她女貌,並肩站在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裡,望着鏡頭靦腆的笑,而他們懷裡,一個不肯安分的嬰孩兒,正轉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這世界。
大巴漸行漸遠,在車來車往的公路上,很快消失不見,小荷花收回目光,走近我身邊,擡眼一言不發的望着。
注視的溫度,我收起心裡的感慨,側頭衝小雨晴淡淡一笑:“回家了,咱們……”
小妹妹點點頭,緊緊貼在我身後上了車,好像到哪兒都會跟着的樣子。
很快就可以回去,當家第一頓飯,吃什麼好呢,我一邊開車一邊問旁邊那隻用手指在車窗上畫圈圈的無聊小兔子:“雨晴中午想吃什麼呀……”
小妹妹聽到問話,突然側過身子,調皮的眯起眼睛:“你想吃什麼……我就想吃什麼……”
“這麼懂事兒……”我忍俊不禁,說着話仍注視着前方路面。
“那可不……”小雨晴聲音一提,說的奶裡奶氣,張嘴還想說點什麼,卻被一陣突兀的鈴聲打斷了。
響起來的手機就放在前面車窗下,我勻了勻手,正打算探身去拿,沒想到後面一輛夏利超車,斜斜的靠了過來,擦!灌酒精了吧你大爺的!我連忙打方向,小六車身猛烈晃了一晃,雨晴嚇的啊了一聲,好險,兩輛車總算是沒擦到!
在這個驚魂未定的空隙,小妹妹還是幫我抓起了手機,她臉色蒼白,髮絲散亂,胸口微微起伏間,眨着眼睛盯着屏幕看。我側頭快速瞥了一眼,就繼續注視迴路面,誰打來的還沒問出口,就聽見雨晴小聲念:“張……張……這個字兒是念Xin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