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秦氏這方旖旎的二女一男的好戲,另一邊,孟慕晴正架着被迷藥迷暈的老夫人,去往孟華遙的房中。
深夜的孟府一片寂靜,她小心地避開了巡邏的侍衛,從小路將人安穩送至房中。
“可以開始了嗎?”擦擦汗,開門出去。
院落外,除偶爾經過的侍衛,不見旁人的身影。
雅懿微微頷首:“你且在屋外靜候。”
“嗯,拜託你了。”孟慕晴親眼目送房門合上,心中有些忐忑。
能不能解開爹和祖母的蠱毒,就看今夜了。
她豎起耳朵,試圖偷聽屋內的動靜,奈何,裡邊死一般的靜謐,沒一丁點風吹草動。
該不會出了什麼岔子吧?
左等右等,孟慕晴愈發不安,雙手背在身後,在房檐下來回踱步。
辦完事兒的小白來了這方,旋身落地後,見她一副惴惴不安地樣子,抿脣說:“姑娘,主子既然答應出手,定有萬全把握,你無需緊張。”
孟慕晴強笑了一聲,道理她明白,但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怎能坐得住?
約莫兩個時辰,屋中有細碎的聲響傳了出來。
孟慕晴心頭一咯噔,忙繞過小白,推門進去。
極淡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她小臉頓時白了,忙向牀榻奔過去。
寬敞的八仙架子牀上,帳幔垂落,老夫人呼吸勻稱,躺在上邊,氣息還算平緩,不像是有事的樣子,扭頭,橡木椅上,孟華遙昏迷在其中,孟慕晴仔細檢查過二人的手腕,那條黑線已消失無蹤。
“蟲子取出來了?”她又喜又驚,明亮的眸染上一層水霧,朝屋中另一人看去,想從他那兒得到答案。
但這一看,卻讓她整個懵了。
昏暗的光線中,他鑲嵌着金邊的黑色衣襟處,有還未乾涸的斑斑血漬。
房間裡的血腥味是他的?
“你受傷了?”怎麼會這樣?
孟慕晴顧不得詢問解蠱的事宜,執起他微涼的左臂,試圖替他診脈。
紫眸微閃,手腕微微一掙,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她的觸碰。
清冷的聲線幽幽響起:“男女授受不親,孟姑娘,你逾越了。”
他怎能讓她診斷?
自己的身體,沒人比他更清楚。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傷勢。”孟慕晴有些難堪,“爲什麼不早告訴我,解開蠱毒會讓你受傷?”
如果有危險,他爲何不早說?
“你多慮了。”雅懿矢口否認,手掌攤開,紋路分明的掌心,有兩隻極小的黑色蟲子,“這些血是逼子蟲出來時,染上的,我並未受傷。”
“當真?”孟慕晴將信將疑,“那你讓我探一下脈。”
不親自驗證一番,她怎能安心?
“可以,不過,我曾發過誓,若有人碰過我的身體,男子當殺,女子當娶,若孟姑娘執意診脈,不是不行,但後果,你可想好了?”一抹腹黑的笑,在銀面後悄然浮現。
“……”嫁給他?孟慕晴心尖狠狠一顫,一股莫名的悸動涌現。
她的沉默,讓雅懿有細微的失望,口中卻說:“看來姑娘已有決定,孟家主和老夫人體內的蠱毒,已經解了,待迷藥的藥效過去,他二人便能醒來,至於下毒之人要如何處置,此乃孟家的家事,雅懿不好插手,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在府中久留,就此別過。”
“誒?”她還沒答謝他呢!
孟慕晴有些沒反映過來,怔怔看着他的身影極快消失在夜幕下。
走得這般匆忙作甚?
孟慕晴不悅地抿緊脣線,剛想爲祖母診脈,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不對!
他方纔那番話不是真的!
明眸閃爍着睿智的精芒,從認識他以來,他不止一次觸碰過自己的身子,若當真有嫁娶一說,他當時爲何不提?
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他故意這麼說,好讓自己因矜持,不去爲他診脈,又在她沒回神前,率先告辭,而他這樣做的原因……
孟慕晴呼吸明顯滯頓。
那些血是他的,他一定受傷了!
“你家主子去了哪裡?”孟慕晴疾步出門,追問小白那人的去處。
“屬下不知。”主子有心瞞着孟姑娘,他怎敢與主子做對?
“是不是望春閣?”孟慕晴哪管三七二十一,人是爲了救她的親人受的傷,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坐視不管。
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曾細想,若僅是出於這個原因,她心中爲何會泛起難以言狀的酸脹感?
“你不說,我自個兒去找。”孟慕晴骨子裡偏執,但凡是她認定的不論對錯,她都會去做。
當初執意嫁入三皇子府是如此,眼下亦是如此。
“姑娘不留在府中照看孟家主嗎?”小白沉聲問道,餘光卻打量着孟慕晴的神態。
她的焦急並非作假,這個女子是真心牽掛着主子的身體。
“爹和祖母尚在昏迷,天沒亮是醒不來的。”事有輕重緩急,雅懿那邊纔是最緊要的,“你究竟說不說?”
“主子應當去了望春閣。”話音剛落,孟慕晴已繞過他,朝前院走去。
步伐匆忙,髮髻下,鬢髮隨風搖曳。
小白縱身跟了上去,心中暗襯,他是被逼無奈,才泄漏了主子的行蹤,但願主子看在孟姑娘的面兒上,千萬別怪罪他啊。
望春閣內,雅懿自窗外飛身而入,盤膝坐於牀榻上,從袖中取出一粒治療內傷的丹藥吞入腹中,調動內力緩解着受創的筋脈。
解開蠱毒,必須以內力催動,方能將子蟲逼出體外。
縱然他內力高深,一時爲兩人輸送內力,亦難免受些內傷。
可這些事,雅懿未曾想過要告知孟慕晴,說了又如何?不過是害她內疚罷了。
“蹬蹬蹬”,急促的腳步聲自門外飄來,孟慕晴不顧身後掌櫃的攔阻,啪啪敲響了房門。
房內,雅懿渾身籠罩在一團白霧般漂亮的真氣裡,體內內力運轉,縱使聽見了敲門聲,但在療傷的緊要關頭,他卻是分身不暇。
等了片刻,不見裡邊有人開門,孟慕晴深吸口氣,眸光一冷,竟利落地擡起左腿,精準踹上了房門。
“砰!”
巨大的震動,惹得門框上方有簌簌的塵埃落下。
掌櫃與小白被這乾淨利落的一腳驚呆了,嘴巴‘o’的張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傳聞,孟家千金溫婉大氣,乃是江南一帶三美之一。
可誰能告訴他們,他們方纔看見了什麼?
小白跟在孟慕晴身邊已有數日,接受力還算不錯,短暫的愣神後,便合上了嘴。
主子看上的女子,果真非同一般,有魄力!
孟慕晴拂袖步入房中,秀目筆直望向牀榻上盤膝坐着的男子。
筆挺的身軀籠罩在霧氣裡,彷彿要化羽歸去。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樣。
孟慕晴自是知曉,他正在自行療傷,緩了緩心中的急色,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就坐,安靜等待。
門外,小白拉了拉掌櫃的衣袖,兩人貓着步子退下木梯。
緊閉的眸緩緩睜開,環繞在身側的氣浪迴歸平靜。
她還是來了,也對,臨時編出的謊言,只能瞞過一時,以她的聰慧,早晚會識破。
但他終究低估了她的聰明,沒想到,前腳剛走,後腳她便追來了。
“閣下昨兒個說的話,可還記得?”孟慕晴冷冷扯了扯嘴角,“看來,這不愛惜身子的,並非小女子一個。”
呵,她倒是記仇,還惦記着昨晚的責備之語。
“小女子其實挺不明白,閣下難道很喜歡做無名英雄?既然受了傷,爲何不說?還編造些謊言來,試圖矇蔽我,閣下不覺得此舉有失妥當嗎?”若非她反映夠快,再晚些,待他傷勢痊癒,就更不會承認了。
孟慕晴也說不出爲何這般氣惱,明明她該感動於此人的體貼,可想及他隱瞞的行徑,心頭蹭地升起一團無名火。
雅懿微微一怔,她生氣的樣子,挺可愛的。
“嗯?閣下向來口齒伶俐,怎的這會兒一言不發了?”孟慕晴秀眉微擰,很是不悅男子沉默無言的態度。
她是孤身在唱獨角戲嗎?
“小女子失態了,想來閣下願爲孟家的難題付出至此,小女子理應感激纔是,又怎能指責閣下?”孟慕晴重新掛上了生疏禮貌的面具,手指探入袖中,拿出一瓶傷藥來,擱在桌上,“閣下的恩情小女子銘感於心,區區薄禮,還望閣下笑納。”
她沒有拿熱臉去貼對方冷臉的癖好。
想來也是可笑得很,他受了傷,她着什麼急?明知此人身份神秘,身旁能人頗多,斷不會有大礙,卻傻乎乎深夜跑來此處,只爲看他一眼,人家領這份情嗎?
自嘲的譏笑染上脣角,孟慕晴再不願多說,起身打算告辭。
腳剛邁開,忽地,身後有涼風逼近,手腕被一隻微涼的大手牢牢握住,被迫停下步伐來。
“閣下這是什麼意思?”明亮的眸中,染上些許薄怒,“閣下莫不是忘了,就在方纔,您親口說,若是女子近了你的身,將如何,怎的,一眨眼,發過的誓言就成了那耳旁風?”
“你在生氣。”銀面後,薄脣笨拙地抿緊。
他能雷厲風行地解決任何事,卻獨獨不知,面對她的怒火,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