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並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地在他面前坐下,爲自己斟了一杯熱茶:“天晚將欲雪,能飲一杯無?殿下還真是好興致,寒冬飛雪竟還這般有興致。”
百里凌風看着她,將手上就的火棍子一扔,冷淡地道:“平寧,送客!”
平寧一怔,隨後立刻點點頭上前道:“秋提督,請。”
秋葉白卻並沒有動,而是悠悠地又品了一口茶:“殿下可是怪最後朝爭定論的結果是梅家雖然倒黴,但是你也一樣被剝奪了京畿防衛的軍權,同時我也沒有做到讓你得以脫離軟禁,返回邊疆?”
百里凌風眯起眸子,幽幽冷冷地看着她:“看來秋大人的記性其實是很好的。”
秋葉白卻忽然擡起眼,清洌冰冷的目光直接對上他的眸子:“正是因爲記性好,所以到現在我都記得一切事情,背信棄義,八殿下,你真的覺得你有資格和我說這一句話麼?”
說罷,她忽然一擡手,手裡的熱茶直接劈頭蓋臉地朝着百里凌風的頭臉澆了下去。
百里凌風和在殿下內的平寧都不曾想她說動手就動手,百里凌風一下子就被澆了滿頭滿肩的熱茶,雖然是冬日,但是秋葉白手裡的茶卻是爐上的滾水才衝不久的,雖然不至於將人燙得皮開肉綻,但是卻還是讓百里凌風被燙得渾身一顫。
平寧倒抽了一口氣,反應過來之後,神色大變,捋起袖子就往上衝,舉起拳頭就要揍秋葉白。
但是秋葉白彷彿全沒有看見他的動作一般,冷眼看着百里凌風。
百里凌風卻厲聲呵道:“平寧,退下!”
平寧額頭上青筋畢露,不管不顧地又衝上前了一步,但百里凌風再次厲聲呵斥道:“平寧!?”
平寧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憤怒,忍不住轉過臉看向百里凌風,紅着眼眶道:“殿下,那個混蛋竟然敢這般侮辱你……!”
“平寧,你是打算連我這個主子的話也不聽了麼?”百里凌風最後有些不耐,直接一拍椅子的把手,打斷了平寧爲他抱不平的話。
平寧看着百里凌風,最終還是一咬牙,不甘不願地收了拳頭,惡狠狠地瞪了眼秋葉白,轉身就往亭子外退了幾步,卻並沒有離開。
百里凌風一頭狼狽,取了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臉上的水漬,被燙到的地方傳來的疼感,讓他微微顰眉,目光森然地看向秋葉白,:“秋葉白,你倒是真大膽,如此冒犯皇族,以下犯上是死罪。”
“沒錯,我以爲殿下早已經習慣我如此大膽了,否則當初我怎麼敢給殿下留下那一把傘,傳信給殿下尋求合作。”秋葉白看着百里凌風,淡漠地道。
她對三番兩次要取她性命數次的太后和杜家沒有任何好感,何況他們還和真言宮的勢力糾纏不清,自然也根本就沒有打算當他們手裡一把安分守己的刀,更沒有想過要真的幫太后和杜家繼續守護他們的權勢,所以當初太后命她想法子奪了百里凌風京畿防衛之權的任務之時,她就已經開始謀算後續之事。
百里凌風前些時日被她撕破了僞杜家自持者的面目,被迫露出自己奪嫡的真面目站到杜家的對面,而在三皇子和五皇子在的時候,百里凌風永遠都不可能有機會得稱帝,所以她相信百里凌風會是一個比較可靠的合作伙伴,她助他脫困,他助她完成任務,並且得到京畿南北兩大營的軍務大權。
在秋府的時候,她就已經謀算好了後續之事,以傘爲媒,親自將消息傳遞出去,畢竟百里凌風是個謹慎的人,她的身份也太敏感,這種互通消息,坑瀣一氣的事兒,自然還是自己去做保險些。
“本殿已經按照咱們商定之約行事,甚至爲此引了杜小將軍去南大營,讓他出事,而讓你有機會能插手東西大營的防務,舒瑾是擅自妄爲,並非我授意!”百里凌風看着她,顰眉冷道。
“本殿早已在決定和你合作的時候就捨棄了葉城,畢竟大部分兵器都已經讓甄大管事利用梅家的渠道全部運到了南方,本宮派舒瑾去葉城,不過是因爲他身份特殊,只是走一趟過場,讓杜家的人以爲本殿心中牽掛葉城,朝內一切,本殿也都打點妥帖,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區區舒瑾就毀了你我的佈局!”
秋葉白聞言,卻沒有立刻說什麼,只忽然挑眉:“你說舒瑾身份特殊是什麼意思,他也是老佛爺的人?”
關於舒瑾此人的身份,她查了許久都不曾查出什麼來,一切都顯示他不過是一個因爲才智過人而得到上位者賞識的邊軍士兵而已,她雖然厭惡舒瑾,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此人身上的氣度絕對不可能是尋常人家出身。
百里凌風搖搖頭,遲疑了片刻,還是淡淡地道:“不,舒瑾是梅家的人,他是梅家的二少爺,梅蘇同父異母的弟弟。”
秋葉白瞬間微微睜大的眸子,有點不敢置信地道:“舒瑾是梅蘇的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百里凌風點點頭,繼續道:“舒瑾與梅蘇在梅家之時有過節,舒謹作爲庶出之子便被趕出了家門,所以便輾轉流落到邊軍服役,後效勞於本殿。”
“本殿見他才華出衆,尤其是頭腦靈活,便提拔於他,當然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自從舒瑾跟着本殿下回京之後,梅蘇便一直命人跟隨監視於他,所以他不管做什麼,一定會反饋到梅蘇那裡,梅蘇是老佛爺的人,老佛爺自然會知道本殿爲了保守葉城這個秘密,派出了親信。”
百里凌風頓了頓,忽然擡頭冷眼看向秋葉白:“本殿沒有告訴舒瑾你我合作全部的實情,一切都不過是爲了讓這齣戲更逼真罷了,倒是有一件事,舒瑾違背了我發命令,一心置你於死地,莫非你們之前有極大的過節麼!”
秋葉白聞言,垂下眸子,伸手繼續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漠地道:“就算他和我有過節又如何,你是不是想說因爲他和我有過節,所以我底下的人以那樣慘烈非人的方式死去,亦是我自作自受?”
百里凌風看了眼她倒的茶,身體不動聲色地向外挪了挪,隨後幽幽道:“本殿並不是這個意思。”
“朝堂商場雖然都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但合作還是需要誠意的,百里凌風,既然你我坐在這裡,你再擺出這幅模樣,不覺得虛僞過了頭麼?”秋葉白注意到他的動作,譏誚地道。
“你使計炸傷了杜家小將軍,目的可不是爲了助我一臂之力,不過是你想毀了杜家年輕一輩最後能指望的才俊,舒瑾他再瘋狂,再厭惡於我,如果不是你‘作戲’做過了頭,他敢妄自動用葉城的駐軍,又或者你根本不是‘做戲?’”
而是想要一石二鳥,既不願意交出好不容得到手的京畿防務大權,又想利用她得以從如今的困境之中脫困,如果舒瑾能了結了她是最好,如果不能,他也沒有什麼損失。
百里凌風擡起銳眸對上秋葉白的清洌冰涼的眸子,好一會,他方纔淡淡地嘆了一聲:“不管你怎麼認爲,但是葉城駐軍之事,實非我授意,他們終歸是跟着我征戰多年的老部下,若是我不信他們,又怎麼會將他們私下調入葉城。”
秋葉白垂眸看着杯子裡的冒着煙霧的茶水,彷彿能通過那嫋嫋煙霧看見那一雙消失的稚嫩而忠誠的笑顏。
“如今舒瑾已死,你要怎麼說也不過是隨你,不管如果最終的結果就是我的人慘死,替你效忠多年,不計生死的葉城駐軍從此徹底在人間消失,也許曾將軍他們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早已放棄了他們。”
她頓了頓,自嘲地彎起脣角:“當然,這也是我太信任你我合作誠意的愚蠢,纔給了舒瑾機會。”
當初她發現如果不是京城有百里凌風的飛鴿傳書過來,她也不會對葉城局勢放鬆了警惕。
當初和百里凌風謀定的所謂做戲做全套,以便不露破綻,不引起太后的懷疑,然後將梅家拖入水,擔了大部分的罪責,百里凌風只擔一個察下不利的輕罪,同時交出京畿東西大營的防務大權,換取太后鬆懈防備,再助她得到東西大營的大權,他也可脫身離開京城,皆大歡喜。
如今想起來,真是可笑之極。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但我從來沒有捨棄過葉城駐軍,舒瑾是一個意外!”百里凌風盯着秋葉白,一字一頓地道。
秋葉白冷冷地和他對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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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凌風再次輕嘆了一聲道:“但……不管如何,他們因我而亡,我會做好他們家中之人的撫卹,也要……。”
他頓了頓,再次有些艱澀地道:“也要多謝你沒有將葉城駐軍之事揭露開來。”
秋葉白輕嗤:“你是想感謝我將葉城駐軍替你清理掉罷?”
百里凌風沉默着,神色略過一絲難忍的痛色,卻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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