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青沒有動彈,只在他解扯下她褻褲的那一刻,忽然淡淡地道:“哥哥,你真的打算和自己的妹妹上牀麼?”
她如今說話都有些費勁,更不要說阻擋梅蘇的侵犯。
不過,有時候人的言語更有效。
果然,蘇的動作瞬間停住了,但是隨後他又低笑了一聲,指尖在她光潔的腿上輕撫:“東青,雖然你叫哥哥的聲音很好聽,但是用這種方法,便可以阻止我的話,你不覺得只是能增添一點別的情趣麼?”
他頓了頓,忽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眯起眸子道:“還是你聽到相子說了什麼?”
他的東青這麼說是要來噁心他麼?
“敢做還不敢說麼?”
東青,或者說秋葉白不閃不避地冷冷睨着他:“就算她不是你的親妹妹,你和她一起長大,能對自己的妹妹下手的人,不必別人噁心,因爲你自己就夠噁心人的了。”
“相子告訴你我碰過她嗎,還是別的什麼?”梅蘇玩味地笑了起來:“她告訴你那麼多的事情,那她有沒有告訴你,我會碰她,是因爲她趁着我應酬喝醉了,自己爬了我的牀,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原本就是梅家用來給控制我,給我暖牀的?”
秋葉白聞言,頓時愣了愣。
梅相子竟然是自己自願的麼?
她腦海裡劃過前兩日梅相子出現在自己面前,在看清楚她的面孔之後,勃然大怒,指着她渾身發抖地大罵了一輪,隨後又被下人們帶走時滿臉淚痕的模樣。
梅相子眼裡的淚水和憤怒卻是真真切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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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過她機會做我妹妹的,但是有些人偏生想要做工具。”梅蘇譏誚地彎起脣角,指尖慢慢地摩挲過自己手上的扳指。
“這個世上,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做鳳凰,山雞再美貌,也不會是真鳳凰!”
秋葉白忽然想起梅相子曾經差點被送進宮裡,最終還是因爲各種原因沒有去成。
再後來,梅相子又成了自己的訂婚對象。
再後來,她和阿初成婚之後,就再也沒有關注過此人的動向了。
只是前幾日她看見梅相子,卻覺得她削瘦了許多,眉梢眼底卻多了一點子豔麗的婦人氣息。
又或者梅相子原本早就成了梅蘇的人,只是她們並不知道而已。
門內兩人的對話,讓門外提着食盒的絕色女子手上驀然一抖,差點將手裡的食盒丟在地上。
她靜靜地聽了一會,隨後低低地苦笑了起來,轉身就走。
做不出百來米,她便看見幾名侍衛迎面而來。
那些護衛們原本看着她往少夫人那裡去,卻不想沒過半刻中,她便又出來了,便有些奇怪。
其中一人見她眼裡泛紅,便擔憂和而客氣地道:“相子小姐這是送完了菜麼?”
梅相子點點頭,提着食盒一路疾奔,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侍衛們面面相覷。
……
且說房間裡,秋葉白聽得梅蘇這麼說,眼底閃過一絲幽冷,她忽然道:“你既知道你不是梅家……咳……家主親生,也知道梅相子不是你親妹了,你該明白太后老佛爺爲何特別偏疼你。”
梅蘇眯起眸子,看向秋葉白:“東青你想說什麼?”
她淡淡地道:“青鸞公主之女,太后老佛爺的嫡外孫,你確實有資格在皇族之中有一席之地,淪落爲商賈之身,不得踏入朝堂,心中很不甘心?”
她目光仔細地看着梅蘇,果然在他的修眸裡只閃過一絲異樣的幽光,卻沒有特別的驚訝之色。
“呵,東青知道的不少,是那個不男不女的魔物告訴你的?”梅蘇慢條斯理地取了一盞熱蜜茶遞到了她脣邊。
她長久不說話,口中正渴,見他遞來熱茶,便心中譏誚,不管如何,梅蘇還是沒有繼續對她動手,可見他心中還是懷疑了。
她倒也不拒絕低頭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蜜茶。
於是,她便繼續拋下最後一句冷冰冰地話:“更何況當年庚午事變後,青鸞爲了保住自己的母后背叛了秋家家主雲上君的感情,只爲了保住雲上君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太后老佛爺卻最終只能給你一個商賈之子的身份,甚至不告訴你你爹是誰,梅蘇,你恨不恨?”
此言一出,梅蘇手裡的杯子梭然“哐當”一聲掉落在秋葉白的身邊,熾熱的茶水瞬間暈上她凌亂的衣襟,來帶一點近乎痛楚的灼熱感。
但是看着梅蘇眼底的震驚和混亂,她卻覺得心頭舒暢。
“雲上君……秋……雲上……?”他喃喃自語,臉色一陣鐵青一陣發白。
那……
東青豈非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梭然拔高了聲音,清霧一般的眸子裡此刻一片銳利寒光,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怎麼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
東青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爲了蠱惑他,只是不想讓他動她罷了!
說着,他忽俯下身子盯着她,脣角彎起森然的笑意:“你是真的那麼不想圓房麼,東青,還是你只想讓那不男不女的魔物抱呢,我就不該讓你說這些廢話!”
“他不男不女也比你這卑劣的叛國賊要好得多!”秋葉白看着他,忽然輕蔑地冷笑了起來。
她甦醒之後,才知道阿初爲了救她,在行伍裡恢復了攝國殿下的身份。
其他人不敢懷疑,或者不會懷疑,但是梅蘇卻不是那種能輕易被瞞過的人,他最終還是查到了真相。
而她也不是傻子,雖然梅蘇試圖隱瞞,但是她醒後細細地推測,這些事情背後所有的蛛絲馬跡連錫在一起,她心中隱約地明白梅蘇一定在這件事裡與苗人有所勾結。
她看着近在咫尺中梅蘇眼底的驚濤駭浪,她心中只覺得痛快無比,冷笑着繼續拿刺他:“你就算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如何,你又能將他如何,還有,我早和他拜過堂,對天地宣誓此生只是他一個人的……唔唔!”
她話音未落,便一下子梅蘇狠狠地封住了嘴脣,近乎瘋狂地掠過讓她眸子裡寒光四射,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唔!”梅蘇低聲痛呼一聲,坐了起來,捂住自己淌血的脣。
她差點把他的舌頭都咬掉了。
他一把捏住她臉兒,原本總似籠着霧氣的眸子裡此刻全是森然暴戾:“你以爲就憑你現在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能擋住我麼……。”
“如果哥哥想要罔顧人倫,只當沒有聽過我說的話,想要更刺激麼,那便只管繼續,我沒想過能擋住一個畜生。”她神色之間卻波瀾不驚,甚至伸手將自己原本凌亂的衣襟拉開,露出自己的僅僅穿着薄肚兜的胸口來。
“你……你……。”梅蘇看着她冷漠而無畏的模樣,額頭上青筋畢露,只覺得被她叫的哥哥’兩個字弄得頭暈目眩,心頭一陣陣地發痛發冷。
只覺得心底彷彿突然裂開一個巨大的裂縫,將他的理智不斷地吞噬。
爲什麼要告訴他這些,爲什麼要告訴他這些!
他不想相信的,但是他暗中查找誰是自己父親,宮中老人但凡被他問過話的,第二日便消失了,再他探查出來的那些點點滴滴。
他知道……她說的話也許就是真的。
他的手慢慢地下滑,落在她的纖細的頸項上,強忍着纔沒有收緊。
他就不該讓她說話,得到了她的身子,他們便沒有回頭路可走。
但如今,他腦海裡卻只盤旋着兩個字——妹妹。
怎麼都下不去手……
梅蘇捂住額頭,忽然輕笑了起來:“秋葉白,你說我卑鄙,你不也一樣卑鄙麼,選擇這個時間告訴我這一切,不就是爲了想看我的痛苦麼,如你所願。”
說罷,他忽然起身,彷彿恢復了平靜的模樣,隻眼底的腥紅卻異常地駭人。
他看了眼牀榻上嬌軀橫呈,目色冰冷的女子,自己朝思暮想的‘海東青’如今終於被他折了翅膀,鎖了金鍊子關在籠子裡,任由他予取予奪,不能反抗,他卻偏偏不能……
“呵呵……。”
他自嘲地輕笑一聲,拂袖而去。
在踏出門的那一刻,他梭然一拳狠狠地擊打在門框之上。
“喀拉!”結實的黃花梨木門框瞬間裂開一條縫隙。
端着熱水正在門外伺候的兩個小丫頭嚇了一大跳,她們從來沒有想過大少爺會變成這般模樣,滿臉猙獰,彷彿要吃人一般。
梅蘇閉了閉眼,低聲道:“進去伺候夫人洗漱,但凡有半點疏忽,即刻發賣。”
兩個小丫頭嚇得‘噗通’一聲立刻跪下,顫抖着道:“是。”
梅蘇閉了閉眼,轉身腳步虛浮地離開。
……
秋葉白聽着門外的動靜,終於輕呼了一口氣,伸手慢慢地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半裸的身軀。眸色卻異常涼薄冷靜。
梅蘇說得沒有錯,她是很卑鄙。
選擇這個他動手到一半的時機說出這件事情,就是爲了讓他永遠在心底留個陰影,但凡想動她都想起今日的情景、今日的震驚、今日的痛苦。
“夫人,我們進來了。”門外響起女孩子惴惴不安的聲音。
秋葉白淡漠地道:“進來罷。”
兩個小丫頭端着水進來,看見秋葉白一身一身衣不蔽體,便瞬間窘迫地低頭,紅着臉上來替她更衣。
原來是少爺與夫人行房,不過奇怪的是,爲什麼少爺從少夫人的房裡出去會是那種樣子呢?
不過此後,寧謐和寧心發現足足六七日,少爺都再也沒有踏入過少夫人的房間。
但是該有的藥物和補品都從來沒有斷過,於是誰也不敢對這位少夫人怠慢。
惹得少爺惱火若此,還能得到少爺的悉心以待,這是第一個人。
連一貫得寵的大小姐都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
“咣噹。”
一隻酒瓶咕嚕嚕地滾開來,坐在水榭邊的俊美男子靜靜地靠在欄杆上,彷彿感覺不到夜晚的天寒地凍一般,他的身邊已經滾了許多個酒瓶子。
他半靠在欄杆之上,渾身酒氣,垂着頭,彷彿似早已醉了般,遠處的僕人們跺着腳,呵着氣,卻不敢過去。
這些天,大少爺日日喝醉了,皆伏在水榭邊,誰勸就將誰扔進水裡。
他們派人去通知少夫人,寧蜜說少夫人閉上眼,翻個身邊睡着了。
他們心涼,只覺得少夫人心冷,卻毫無辦法。
而今日,一名留着山羊鬍子的削瘦老頭卻忽然提着酒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在僕人們驚愕的目光下站定在梅蘇的身邊,淡淡地道:“大公子頹喪也該有個盡頭,何況你喝這麼多,根本就醉不了,又何必浪費這麼多百兩一一罈的紹興女兒紅?”
伏在水榭欄杆邊的人,彷彿沒有聽見一般,老頭也有耐心,只站在他身邊等着。
好一會,梅蘇方才慢慢地直起身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低地笑了起來:“呵呵呵……秦老師,你何苦來拆穿我,就讓我當自己當真會醉一回又如何。”
那秦老頭拿過他手裡的酒,自己灌了一口,眯起眸子:“這天底下,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是那種永遠不會醉的人,酒對你來說就是浪費,不若給老夫。”
他頓了頓又想起什麼似地道:“那丫頭武藝高強,也不知道得了什麼人渡了真氣給她,修爲遠遠高於她這個年齡應該有的修爲,當初若不是她昏迷着,根本不可能讓人用三天封了她那麼多處大穴,但你若是還要用老夫的這種金針閉穴的手法封死她的穴道,限制她的行動不出半年,如果不是她貫通氣血,打通穴道,就是從此變成廢人,你可想好了。”
梅蘇聞言,煙雨蔥蘢的眸子怔怔然然地看着窗外,好一會才垂下眸子:“老師,佛說這世間七苦,愛憎怨,恨別離,求不得,惟求不得最苦,可有教人如何放下?”
秦老頭摸着山羊鬍須:“蘇兒,你的心裡裝了太多的*,太多的不甘和執念,你連你自己都放不下,如何能放下她,何況她心中也早有了令她執念的人,那人不是你!”
梅蘇閉上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帶着一點飄渺,聲音空冷:“呵呵……呵……有時候我真羨慕那些能夠一醉解千愁的人。”
醉了便什麼都不用想,不用記得自己心心念唸的女子,不顧一切強娶回來女子竟然是自己的……
他又擡頭猛地灌了一口酒。
秦老頭低頭看着他道:“我手裡的這種染金針的草藥怕是沒有了,都是從兩個藏地喇嘛那裡買來的藏地秘藥,那種藥要新鮮的藥材效果纔好,你如果還想再封住她的穴道,就得帶她上一回京城。”
他看着這個自己最欣賞的徒兒,又輕嘆道:“或者你放了她,也放過你自己?”
梅蘇頓了頓,再擡起眼來,眸子裡水光迷離,他輕笑了起來。
“此生沒有人能放過我,包括我自己。”
……*……*……*……
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着。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北地的冬日異常地寒冷。
滴水成冰的天氣,眼看着年關將近,尋常人家都開始準備置辦年貨,宮裡卻一點喜色都不見。
對外只說是陛下身子和太后老佛爺的身子很不好了,所以宮裡不得掛紅披綠地慶賀,更不要說提準備年貨的事情。
“看樣子,今年這年說不得就過不成了。”明光殿裡的一羣小太監們穿着厚厚的襖子掃雪,其中一人擡頭看了看陰霾的天色,嘀咕道。
“是啊,殿下的心情不好,成日裡也不見出來,怕今年的賞錢也沒有了……。”另外一個小太監低聲嘀咕。
一個小太監左右看看,便低聲道:“前些日子小陳子幾個不知怎麼就冒犯了殿下,被打了幾十板子。”
“說是沒經過允許打了在殿下房間裡偷食的野貓,誰知道那貓兒是秋大人在司禮監養着的,若不是那貓兒還活着,說不得他們就不是被打幾十板子了!”另外有人也一臉詭秘地道。
“你們還記得兩個多月前罷,聽說但凡有參與圍攻欽州城的苗人的寨子都忽然消失了,整個消失了,那麼多幾千人的寨子,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嘖嘖……。”
“好可怕,莫非是因爲秋大人失……。”
“砰!”數記暴慄瞬間敲在那些小太監的頭上,蒼老而陰柔的聲音帶着怒氣響起:“整日裡拿着俸祿不幹活嚼舌根,這是想要被趕出去節奏麼?”
“甄總管!”一干小太監們頓時嚇了一大跳。
明光殿的人待遇一向比外頭要好很多,所以挑選人極爲嚴格,人人都削尖了腦袋往裡鑽,若是被人趕出去,外頭的宮室更是沒有人要他們了。
小太監們一聽,頓時嚇得紛紛跪下去:“小的們不敢。”
“哼,再讓咱家看見你們這個樣子,就休怪咱家不留情面。”老甄冷冰冰地掃了他們一眼,拂袖而去。
一羣小太監面面相覷,好半天才爬起來抖抖索索地幹活。
老甄身邊的中年太監見狀,低聲道:“甄總管不要惱了,都是些不成器的,殿下如今心情不好,您若是再心情不好,殿下怕是真連年都不過了。”
老甄一甩拂塵,輕嘆了一聲:“難不成你以爲今年還真能過好年麼?”
若是那丫頭找不回來,甚至找回來的是一具……屍體,不光是明光殿,怕是整個宮裡、京城裡、甚至天下都沒有幾個人能過好年了。
老甄剛準備踏進殿裡,便看見雙白領着一個小太監走了出來。
他一看那小太監,頓時顰眉,走向雙白,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把她弄來了,是嫌殿下的性子還不夠沒人氣兒麼?”
如今的殿下,彷彿又變回了遇見秋葉白之前的那個他,冷酷、陰戾、喜怒無常、行事詭魅狠辣得讓人恐懼。
雙白見狀,纔要說什麼,卻見他身邊的‘小太監’上前幾步,恭敬地道:“甄公公勿惱,是殿下宣的九簪。”
“殿下宣的你?”老甄狐疑地看着她,隨後暗自道,怕又是爲了追查某些事情罷。
“我看公主倒是個識趣的,什麼都說,什麼都做,也不怕背上叛國的罪名。”老甄譏諷地勾了脣角。
他對苗人還是沒有好感,如果不是他們,那白丫頭也不會失蹤到現在都沒有蹤跡。
他好容易給他家小祖宗扒拉住個小媳婦兒,而且樣子什麼的都拔尖難得的丫頭,如今丫頭不見了,自家小祖宗陰陽怪氣地快瘋了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爆發。
簡直比以前在地宮的時候還讓他揪心。
九簪垂着眸子,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老甄也不是愛爲難人的,見九簪不說話,他冷哼一聲,向內宮室而去。
雙白看着九簪,覺得短短兩個月,這隻鼯鼠好像一下子變了,變得沉默了。
他領着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淡淡地道:“你知道你們的人都在說你叛國麼,甚至連你的父親。”
九簪垂着眼,還是微笑的樣子:“知道。”
雙白看着她脣角那一點笑容,莫名想起以前她那圓圓的靈活的大眼睛,或者笑或者哭都乾脆的模樣。
他淡淡地道:“當初你求我的事情,我做不到,你可怨我?”
九簪搖搖頭,輕笑了起來:“不怨,個人造孽個人擔了,我也沒有想過殿下會放過我所有的同族,我能保住爹孃和姐姐就很好了,我和姐姐不一樣,我沒有那麼偉大。”
“即使你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去苗疆也不怨恨麼?”雙白又問。
她的笑聲彷彿很愉悅,但是卻莫名地聽着讓人覺得酸澀。
她還是笑着點點頭,搓搓手,只是眼睛卻很木然。
雙白看着她,好一會才道:“殿下留着你有用,此事了了,我會請殿下解除你我的婚約,你若想回去或是在中原尋一個安身之地都可以。”
九簪看着他恭恭敬敬地福了福:“多謝。”
雙白微微頷首,看着她起身離開,她身上的太監袍子不太合身,有些長了,她的身形又嬌小,所以不得不半弓着身子,瑟縮着肩膀揪住衣服慢慢地往回走着,看着莫名地孤寂而淒涼。
而且因爲她的身份太特殊,所以宮裡的人都明裡暗裡地給她排頭吃,譬如給了她的太監衣衫雖然是新的,卻單薄異常。
兩個月下來,她原本就嬌小的身形瘦的更瘦小,她一開始還會反抗,但是後來便不再反抗,沉默着承受所有一切的非議和輕蔑,甚至侮辱。
兩個月前那個囂張而活潑的苗疆少女一下子從天之驕女變成了這般模樣,如果她不夠堅韌,也許在宮裡這個人吃人的地方活不過三年。
……
雙白輕嘆了一聲,轉身比了個手勢,一個小太監立刻屁顛屁顛地上來:“大人,有什麼吩咐?”
雙白看向走出在宮道雪地中的單薄背影,淡淡地道:“她是人質,殿下還有用,弄死、弄傷了,你們看着辦罷。”
其實殿下從來沒有打算刻薄她,或者說她分量輕到殿下根本懶得動手,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少女,而且苗疆的地圖還是她親自繪出來的。
只是看來宮裡的人卻主動動手了。
“是。”那小太監一聽,立刻點頭,趕緊追了出去。
雙白看了看天色,暗自嘆息了一聲。
這天晦暗得就像當年在地宮裡出來的那一年一樣。
更是一樣的森寒入骨。
那一年朝廷裡死了很多人,今年呢?
……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這般‘失蹤’算什麼,已經兩個多月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不是都說司禮監探子最是厲害麼!”
“李牧,你有什麼資格在我們面前大喊大叫,你主子還好好地活着,不是爲了你們,我家大人會生死未卜麼!”
“你……。”
老甄才踏進前殿,就聽見書房裡傳來爭吵聲。
一道火爆,一道冰冷,一聽就李牧和周宇兩個人在吵架。
果然,他一掀簾子進去就看見李牧、文天等幾個‘百里凌風那邊的人’和司禮監的周宇、大鼠、小七幾個橫眉豎目的,氣氛劍拔弩張。
李牧站着,一副焦躁的模樣,而周宇四平八穩地坐着,手裡拿着茶盞,看似乎冷靜,但是他的茶盞被捏出來一道道的紋路正往外頭滲水,溼了他一個袖子,他卻仿無所覺。
“正是因爲大人是爲了龍衛、爲了八殿下出事的,所以我們對你們司禮監的要求從來都無比地配合,什麼資源都提供,任由你們調遣,現在快過年了,你們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李牧冷聲道。
他想起八殿下那陰鬱的面容,他的心中永遠都在自責爲什麼他會昏過去,以至於不知道秋大人是什麼時候被帶走的罷?
“呵,站着說話不腰疼。”周宇眉眼裡也早沒了平日裡的平和淡定,顯出一股森冷之氣來。
自打他在京城裡接到這個噩耗之後,幾乎三天三夜沒有閤眼,用最快的速度飛赴苗疆,組織搜救,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就這麼兩三個月都要過去了。
他強壓着對平雲殿那羣人心中的惱火和煩恨,幾乎就要壓不住了!
“好了,好了,諸位,殿下一會子就要起來了。”老甄看不去了,便走進來。
自從人找不到後,所有人的氣息都越來越暴躁。
一個人失蹤越久,被找到的可能性就越低,兩個月,若是有心人要帶人走,只怕都可以出海到達周邊的小國去了。
老甄領着他身邊的太監們一進來,其餘的人都強行壓抑着怒火,互看了一眼,忍耐了下去。
老甄看向一邊坐着,面無表情的少年:“無名大人,江湖上可有消息。”
寶寶,或者說無名依舊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發佈了武林搜索令,但沒有任何消息。”
“那怎麼辦?”文天將軍忍不住道。
無名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詭冷地扯了扯脣角:“罪魁禍首是你們龍衛的人出了叛徒,若是我家四少真的找不見了,你們主子說不定哪日裡也會不見。”
無名是江湖中人,他從來不將朝廷規則放在眼裡,只有天地義,沒有所謂的王法。
如今他此言一出,頓時讓文天和李牧等人心中一顫,想要發作,但是想起自家確實理虧,便又強行忍下氣來。
文天只冷着臉道:“無名大人,最好謹言慎行,有些話說出來和造反沒有區別。”
“那就造反啊,皇族什麼的死一個少一個廢物。”無名翹着長腿,指尖輕支着自己的臉,輕笑。
反正四少最討厭的就是百里皇族了,她若是真不在了,他就一年給她送一顆百里皇族的人頭做祭品。
“你……。”文天勃然大怒,還要說什麼,卻不想眼角餘光忽然瞄見珍珠垂簾動了動,一道暗紅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珠簾後。
“參見殿下。”
衆人這才紛紛起身道:“參見殿下。”
老甄幾步上前,示意自己身後的人一起挑開了簾子。
百里初款步而出,他的臉色彷彿更加蒼白,眼底帶着一點烏青,只淡淡地掃了衆人一眼,在上首的龍椅處坐下。
他那一雙詭吊嫵媚的眼眸裡黑色詭異地幾乎佔據了眼睛的三分之二,像無邊無垠的黑暗之海,還泛着點腥紅的光,彷彿那黑色的海底涌動着讓人恐懼的怪物彷彿會隨時吞噬掉人的性命,看誰的目光都不帶一點活人的氣息。
雙方不管平日裡多有氣勢,多兇悍的人,對上那一雙眸子頓時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背脊上莫名其妙地發寒。
“沒有消息,坐在這裡打嘴皮子仗就能尋到人麼!”百里初幽幽冷冷的嗓音響起。
李牧、文天等人皆有些羞愧地拱手:“殿下說的是,吾等慚愧。”
周宇拱手,也道了聲:“殿下恕罪。”
只無名原本看着百里初想說什麼,但是目光在他眼下的烏青掠過之後,還是沒有再多話,而是一拱手:“殿下,恕在下告退。”
說罷,他也不等百里初回話,就徑自轉身離開、
周宇尷尬地看着百里初道:“殿下,抱歉無名他……。”
無名心底有怨,明明一起出去的兩個人,回來卻只有一個人。
百里初擺擺手,淡漠地道:“本宮知道,你們都退下罷。”
周宇和李牧等人拱手,纔要退出,卻見他忽然道:“告訴榮乃耶,若是他們的聖女過年前再找不到人,那麼本宮便不知道他們的哪個寨子會忽然又消失了。”
李牧一愣,和周宇互看一眼,想提出反對意,但看着百里蒼白冷漠的面容,最後還是隻得頷首。
“是。”
等着衆人都退去了,老甄看着百里初,立刻從身後大太監手裡接過藥,頗爲心疼地端上去給他道:“殿下,您這是又提前醒來一個時辰了罷,快喝點藥,這是大喇嘛新制的藥方子,您這般熬着,對身子……可不好。”
大小喇嘛都說殿下若逆天而行,強行耗着精氣硬挺不久睡,對身子是絕無好處的。
如今殿下就是如此,他怕自己醒不過來,便強令每日小喇嘛用特殊的藥物和針法維持身體的正常睡眠和清醒時間。
如今兩個多月過去了,殿下的氣色真是一天比一天差,從內到外都冷得沒有一點人氣兒。
百里初接過藥物,輕嗅了一下,忽然蒼白冰冷的神色裡閃過一絲異樣,他看着黑乎乎的藥,忽然道:“這裡頭多了一味小白的藥丸。”
這位小祖宗的鼻子一向最敏感,老甄遲疑了一會,還是點頭:“是,當初秋丫頭煉製了些攙了自己的血的藥丸,大喇嘛說你的身子必須服用才行了。”
百里初眯起眸子,一口氣喝完,隨後起身:“去水牢。”
老甄一愣,便點了點頭,立刻跟了上去。
水牢位於明光殿西北角的地下,引了明光殿的廢水製成,瀰漫着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平日裡用來懲罰鶴衛裡犯錯之人,不過此刻裡面只關着一個人。
深深的水池裡,吊着一個長長的鎖鏈,鎖鏈下吊着一個人影,那人滿頭白髮,但是並不如尋常的水牢房一樣,大部分身體都浸泡在水裡,只是大腿以下浸泡在水裡。
但是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扭曲的姿勢。
他忽然聽見有人動靜,便立刻擡起頭,果然看見一道森然腥紅的袍子緩緩拖曳過牢房的地面。
那人蒼老的臉孔上瞎了一隻眼,他驚恐地看着那一道人影站在自己面前,嘴裡頓時發出‘嗚嗚’的聲音。
百里初眯起修長詭魅的眸子,讓兩名鶴衛伺候着他戴上手套,隨後對着那人微微勾起脣角,笑容溫和:“韓忠,有些日子不見了,你可還好?”
韓忠卻因爲那一份溫和到詭異的笑容恐懼得一個勁地往後退,‘嗚嗚’地想要說什麼,但是百里初卻彷彿沒有看見一般,接過一邊鶴衛遞給他的細長刀子,彷彿探測什麼一般,隨手隔着那牢房在韓忠的腰上一戳。
“嗚嗚……!”韓忠又叫喚了起來,眼底都是痛苦到猙獰的神色。
百里初倒是很滿意地微微頷首:“忍着點,本宮看着本宮的月光樹長勢喜人,等着這些小苗兒順着你的血骨經脈慢慢地長到你的頭裡,穿骨而出生成最美麗的月光樹……。”
百里初頓了頓,忽然注意到什麼,用刀子彷彿在檢查什麼似地一刀子戳進韓忠瞎了的那隻眼眶,隨着韓忠一聲慘叫,一股股黑水忽然從他眼眶裡迸射出來,同時彈出來一根詭異的腥血紅色的植物觸鬚,在這幽暗的空間裡散發幽幽的光來。
映照在百里初蒼白明豔的面孔上,異常地詭譎。
他卻彷彿着迷一般看着那苗:“韓忠,你這般動作本宮如何檢查它長勢。”
他話音才落,兩名鶴衛立刻面無表情地一擡手,手中的釣魚線彈射而出‘蹭’地一聲穿過韓忠的臉頰勾住了他已經沒了舌頭的嘴再掛上了隔壁的柱子,便立刻將他硬生生固定住了。
他頷首,伸出手裡的細長刀子輕撥這那一朵植物的觸鬚,彷彿在愛撫那一點觸鬚,每隨着他輕觸一下那觸鬚,韓忠臉上的肌肉就彈一下,頭腦裡的痛苦讓他面孔猙獰地扭曲到人類能自我做出的扭曲極限。
百里初看着他扭曲的面孔,忽然輕嘆了一聲:“韓忠,疼麼,本宮也和你一樣有一株從骨血裡生出來的月光樹,你卻將她從本宮骨血裡硬生生地拔走了。”
他眼眸裡看着那一點植物的觸鬚,近乎着迷地伸手輕觸上從韓忠眼裡生出來的樹,嗓音低柔幽涼地道:“你可知道永夜裡有多冷,你們這種正常人根本沒有辦法體會的,爲什麼要將她奪走……那是唯一的光明,若是從來不曾見過,倒也好了,你可知道我聞見地上都是她的血時候的感覺……呵呵。”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悅耳而低柔,但隨後他的笑聲漸漸地大了起來,異常淒厲甚至瘋狂,讓鶴衛們都忍不住微顫了起來。
“爲什麼——!”
他握住樹藤的手忽然那狠狠地一捏。
“嗤!”一聲,那樹藤瞬間被捏碎,近乎血一樣的腥紅汁液瞬間飛濺上他的面孔。
而韓忠的喉嚨裡也發出近乎非人的慘叫。
“啊啊啊——!”
……*……*……*……*……*……
百里初踏出牢房門時,雙白早已經領着人端着水在門口等着給他淨手,看着百里初又彷彿恢復了神色平靜的模樣,他想要說什麼,但終歸只是在心底化作一聲嘆息。
該死的人竟然好命地活了下來,而不該死的人卻下落不明。
但若非沒有韓忠這個叛國賊讓殿下出氣,此刻只怕朝廷裡都已經被殿下血洗了一遍。
“那韓忠此刻只怕後悔死了,當初他若老老實實地回答背後主使者是誰,也許還能得個好死。”老甄一邊替百里初換上衣衫,一邊有些譏誚地道。
當初殿下拷問韓忠,只問了他一次,韓忠故作堅韌不屈,不予回答,殿下從此不再問,直接施以‘樹刑’。
“不管是誰,他們只要好好地祈禱就是了,所有敢動小白的人……都要有付出最慘烈代價的準備。”百里初眯起微微泛血絲的詭異黑眸,精緻的脣角邊也彎起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咣噹!”有人不知手裡拿了什麼,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換來衆人冰涼的視線。
百里初看着站在不遠處的人,冷冷地道:“雲姬,你來這裡做什麼?”
雲姬咬了咬嘴脣,隨口扯了個藉口道:“是大喇嘛說他們在京城裡開的鋪子最近有些人來買一種叫龍母的名貴罕見的藥材,出手大方的太過了。”
她只是想來看看百里初,但是卻剛好見到了大喇嘛,與大喇嘛聊了聊,便決定以此爲藉口去看一看百里初。
她有幾日沒有看見百里初了。
老甄見狀,便道:“是了,殿下,大喇嘛那裡新來一些樹種,你可要去看看?”
殿下也該去散散心了,總這麼憋在房間裡,怕是對身子更不好。
百里初略一沉吟,眸子裡閃過異樣:“龍母……。”
他淡淡地道:“也好,準備一下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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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罪=_=,虐渣了,但是還是沒寫到兩個人相會~但是大家看出來,小白上京,他們就要相聚了,頂着鍋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