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人了!”
小七的瞬間大叫起來,但是那大叫聲到了最後就變了調。
只因爲……他看見水底的那具‘屍體’動了!
在水底的那具屍體居然瞬間睜開了精緻的眼,完全沒有眼白的森然漆黑的眼瞳彷彿瞬間能將人吸入無盡的黑暗虛無之中。
“啊啊啊啊啊……鬼啊!”
小七頓時瞪大了眼,再次尖叫了起來,但是下一刻他眼前一黑,瞬間就軟倒在地。
秋葉白一把扯住他的腰帶,將被她一指點暈的小七給小心擱在地上,隨後起身低頭看向那滿是紅梅的豔麗酒池間。
長廊橋下,滿月幽,紅梅落,碧酒蕩,美人豔,如此美到妖異的情景,如夢似幻,彷彿暗夜伶仃,有誰不小心踏了不屬於人間之地,遇見不屬於人間蠱惑人心的神魔。
秋葉白伏在橋邊欣賞了好一會這奇異的美景,隨後和酒池底下的妖神對視了片刻,那妖神懶洋洋地閉上眼,竟彷彿似全沒有看見她的樣子,秋葉白忍不住嘆了一聲:“您這是打算拿自己泡一壺豔酒,或者是因爲想通了,所以自絕於天下蒼生。”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今兒運氣這麼‘好’,出來會歌故友,討一壺酒吃,一碟小菜嘗,也能見到食人妖神一枚。
夜風吹過,滿池豔酒漸漸掀起漣漪,豔紅衣衫漸漸浮起,似血色蔓延在清澈的水底,生出一點子驚心動魄的豔色來,那豔色終破酒而出,似暗夜裡一抹妖虹,水中妖神輕緲地落在了木橋的扶欄之上垂眸居高臨下地睨着面前的秋葉白。
那詭美得驚悚的眼瞳,讓秋葉白忍不住別開眼,心中暗自嘀咕,原來真不是她看錯,這位的瞳孔果然是異於常人。
妖神忽然低下頭,它似嫌髮絲染了酒水擋着視線,伸出雪白的手隨意地將額頭前溼潤的黑髮撥到腦後,身子半弓出優美的弧度,將自己的臉湊到她面前,聲音慵懶微啞地問:“想通了什麼?”
“殿下……。”秋葉白剛打算說什麼,卻沒有想到他忽然這樣低頭下來,目光無意識地停在他的鼻尖之上,一滴剔透酒露順着他修挺的鼻尖慢慢滑到他精緻的薄脣上,然後再滴在自己的脣上,瞬間讓她莫名其妙地覺得脣上一熱,似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一般,下意識地往後縮。
但是下一刻,卻被對方修長的指尖捏住了下巴,逼迫她擡起頭來,他亦再壓低了面容兩分,嗓音愈似染了酒一般的醇幽,再次道。
“想通了什麼,嗯?”
酒露染了他精緻豔絕的面孔,愈發顯得容色蒼白,菱脣嫣紅,此刻因着他撥開了溼潤的烏髮,整張溼潤面容愈發顯得容色豔到逼人心魄,讓人窒息。
夜風捲過落紅紛紛,風中滿是醉人的梅花酒香氣。
他的長而溼潤睫羽幾乎觸碰到自己臉頰呼吸冰冷,掠過秋葉白肌膚,似冰冷的指尖滑過最敏感的之處,讓她背脊生出莫名不可控制的戰慄酥麻來,那種壓迫感逼得她忍不住一邊伸手去推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以策安全,一邊咬牙道:“自然是殿下發現自己傾國傾城以至於禍國殃民,不如歸去造福蒼生。”
這混蛋,又在勾人心神。
偏生,他還不自覺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爲是在誘惑他人!
秋葉白到底混跡江湖多年,旗下又掌着綠竹樓,便是紅顏知己都不少,這幾次和百里初的短兵相接下來,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他每一次做出的行爲和他的眼神所反映的情緒似截然不同的。
他幾乎是天生魅骨,但不管他到底做出什麼曖昧的動作來,他那雙眼睛時時都是冰冷無疇的,充滿了冷靜旁觀的審視,甚至說是研究,簡直讓人有一種造物上神在凝視着萬物螻蟻的錯覺。
或者說他不笑的時候,看什麼都是那種感覺,只是平日裡根本沒有人敢隨便去看他的眼睛,哪怕是真的對上那雙詭美的眸子,要麼被裡面的那種無邊無際的幽暗虛無嚇得不敢對視片刻,要麼直接被勾魂失魄。
但百里初的那雙眼睛,某些時候甚至讓她想到了兩個字——神性。
這兩個字出現在百里初這樣的人身上簡直是匪夷所思,因她見過他一笑之間,欲色天成,足以令人忘生念死,這是古怪而充滿了尖銳矛盾的感覺。
但卻在集於他的身上,只能說這種妖神一樣的怪物根本就不會爲了誰傾其心念。
以至於她實在很疑惑他到底爲什麼對自己這般執着,甚至步步逼迫,只能暫時把這種古怪的情緒歸納爲精神紊亂症一級潔癖變態的佔有慾!
不過很明顯,她的抗拒讓面前的妖神殿下感覺很不悅,秋葉白甚至還沒使力,就被他一把勾住腰肢扣了過來,他挑眉,精緻的脣角勾起一個弧度:“小白,本宮有沒有告訴你不要拒絕我,嗯?”
好,神性沒了,現在妖性出來了!
他指上的力度幾乎讓秋葉白以爲他要把自己給硬生生低壓進他身體裡,原本就束着束胸的胸部更是……她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厥過去,忍不住咬牙暗怒,她的小腰上一定有了這個粗魯混蛋的五爪印!
“沒有,只是殿下身上酒意太濃,我今兒還沒用晚膳,怕受不住着酒氣。”她不動聲色地收緊了腰肢,實在不喜歡和一個充滿壓迫感的男人這麼毫無空隙外帶溼漉漉地貼合在一起,順帶讓自己胸口能稍微舒服一點。
懷裡人兒明顯溫潤下來的聲線亦讓百里初心情略好了些,他低頭瞅着懷裡的年輕人雋秀無雙的臉上確實有點菜色,便溫柔一笑,憐惜地鬆了些禁錮對方的力道:“既然如此,小白爲何不早說,瞧你的臉色不太好,簡直像一隻被人差點掐死的可憐鴨子,真是可憐。”
說着,他伸手在她胸口上溫柔地撫拍,雖然力度不大但那種感覺實在是微妙!
“……咳咳咳……。”秋葉白瞬間臉上菜色更重,趕緊抱住他的手:“好了,好了,多謝殿下!”
老子就是像被掐的鴨子,那也是被你掐的好麼!
她已經不知道要做何反應了,看着百里初漂亮臉蛋上那種很明顯很真誠的溫柔憐惜,秋葉白心中百味雜陳。
這會子秋葉白忽然記起今早梅蘇的表情,忽然能理解今早梅蘇看她說話時候的那種表情,充分表現了一個人很想當場跳起來活生生地掐死一個人卻又實在不能和不敢下手無比糾結的心情。
這是她的報應麼?!
“多謝殿下的關懷。”秋葉白蔫蔫地靠在他懷裡,任由百里初抱寵物似地抱着自己,她也沒心思計較自己一身衣衫都被弄溼了,反正她再掙扎對方也不會放手,說不定還會幹出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兒來。
她索性換了個話題:“不知道殿下怎麼會在壹這裡?”
“你想問本宮怎麼會泡在酒池裡罷?”百里初懶洋洋地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
秋葉白:“沒錯。”
她發現了,這位殿下有時候誠實得讓人討厭,所以她也索性直來直去。
“壹是本宮名下的產業。”百里初淡淡地道。
秋葉白一愣:“殿下名下的產業?”
這個答案略有些出乎她的意外,雖然她也懷疑過對待光顧所有的權貴們能這般矜傲,必定後臺不小,但因爲壹掌櫃的性子散漫不羈,她倒是真沒有和百里初聯繫起來。
百里初一隻手扣着她的腰肢,一隻手把玩她的髮絲:“嗯,一白從帝國各處尋了些最拔尖的廚子爲本宮研製菜譜,只是若他們都入宮,消息終歸沒有在民間時來的通暢。有新菜式也不曉得,所以便讓他們輪流在這裡和明光殿中值守。”
百里初並不避諱,但也沒有全部說明白,但是秋葉白亦聽懂了,壹除了爲百里初研製新菜的功能之外,應當還有與綠竹樓這般蒐集情報之功效。
不過這位公主殿下,還真是能——吃!
難怪這裡的廚子們從不給固定菜牌,原來是時常要入宮伺候主子,同時也是以策應安全之故,控鶴監總要防着有人能從固定的菜牌上看出些什麼端倪來,或者是有心人利用這些廚子做文章。
秋葉白想起這掌櫃和她交好,後來看她做菜,還流露過試圖招攬她的心思,不過後來卻還是歇了那心思,想來是一知道她出身非尋常人家,二是見她性子也是個散漫的,定是受不了被人日日監控的日子。
“至於本宮浸在這酒池裡,自然是因爲這池子裡本來就是本宮練功和驅毒之所。”百里初的下一句話瞬間讓秋葉白又不淡定了。
她微微瞪大了眼,指着那美不勝收的梅花酒池:“殿下是說……你在這裡頭練功驅毒?”
“沒錯,這樣的酒池在明光殿也有,熾焰喜歡這種液體,亦能讓本宮身子暖舒,恰巧此地有一眼地泉,雖然水質不若秋山冷熱泉,但倒也省了本宮大動干戈地讓人修這泉道,便索性在這裡修了碧酒池。”百里初輕描淡寫地道。
熾焰正是百里初身體裡那隻異蠱。
秋葉白臉色瞬間變得有些怪異,她臉色又開始發綠:“殿下……殿下泡在酒裡驅毒……爲何穿着衣服?”
百里初挑眉看着她:“怎麼,本宮不應穿衣服麼?”
秋葉白想起周圍的環境,這裡雖然可以禁止別人往來,但是畢竟是酒樓,萬一有哪個客人一不小心喝多了闖進來,而且周圍也是民居,確實不太合適什麼都不穿地浸泡在其間。
“原來是小白想看本宮在這青天朗月下赤身裸體泡酒,也不是不可以的,小白陪着本宮便是了。”百里初笑了笑,很是體貼地道。
秋葉白一點都不領情,只咬牙切齒地微笑婉拒百里初:“不,老子……在下對殿下的裸體沒有興趣。”
不,她一點都不想看一個變態泡澡。
尤其是在她曾經很‘幸運’地品嚐過對方的洗澡酒!
沒錯,她曾經以爲在地道里,她第一次喝百里初的洗澡水,結果現在發現她至少喝了好幾次,想到掌櫃的曾經欲言又止地試圖阻止過她喝碧梅酒好幾次,她還以爲人家小氣,錯把好心當狼心狗肺,喝一個變態的洗澡水喝得充滿了榮幸感,秋葉白就兩道清淚無語問蒼天,只恨自個貪生怕死,不能引刀自裁!
秋葉白再次強忍着把抱着自己的百里初活活掐死的衝動,因爲那會招致不可想的可怕後果,便捏着拳頭,咬牙道:“殿下,這池子裡的酒是對外出售的,您難道沒有一點身爲老闆的自覺麼,怎麼可以拿這種東西給客人!”
百里初輕笑,神色中滿是淡漠涼薄:“這可不是本宮要賣的,不過是有蠢貨聞到了這酒池的味道,非得逼着一僧賣,一僧不賣,還有人以權相逼,所以本宮便成全他們一片拳拳之心。”
秋葉白:“……。”
一僧正是這酒樓的掌櫃。
她當初似乎好像,也是逼着一僧的那些人之中的一個。
這是自作孽,不可活麼?
百里初忽然斜着眸子,定定地看着秋葉白古怪的臉色,似笑非笑地道:“怎麼,小白也喝過本宮的碧梅酒?”
秋葉白轉臉,做欣賞明月清酒狀,淡然飄逸地道:“殿下今日月色真好,不過在下無心賞月,實在是因爲餓了,您既然是這裡的老闆,當不吝嗇請我用膳罷。”
百里初看着秋葉白眼裡隱約的悲憤,溫情款款地撫摸着她的背後,把話題拉了回來:“小白,本宮原以爲緣分二字不過是糊弄癡男怨女的,如今才明白,有緣千里你亦能喝到本宮的泡澡酒,亦算是千里共嬋娟,合該咱們此生共度,。”
秋葉白低頭沉默,仿若羞澀,內心咆哮了千萬次,馬勒戈壁,這是孽緣,必定是天打雷劈的孽緣!
她上輩子是了什麼造孽,纔會遇見這樣殺千刀的恐怖妖神級變態。
百里初見着懷裡人兒一低頭,便露出一隻形狀優美的耳朵並着線條優美的雪白側下頜,忽覺得懷裡柔軟身軀讓人意動,他眸子瞬間微微眯起,深沉下去,身上慢慢地散出靡靡香氣來,同時低頭薄脣壓在她的耳朵上,感覺懷裡的人兒顫了一下,他的脣便慢慢地下滑:“小白,小白,這般花前月下,不若你我一起交……。”
‘配’字尚未出口,他忽然一僵,隨後忽然眼瞳瞬間微微豎起,閃過近乎獸一般的冰冷陰森光芒。
秋葉白正覺得抱着自己的百里初身上那種靡靡香氣曖昧而怪異,心中警鐘大作,正打算想法子脫身,卻忽然覺得嬌嫩的耳垂上猛然一痛,似被野獸的犬齒叼住了耳朵。
“你……做什麼”她惱火地下意識掙扎起來,卻聽見他那把惑人的聲音在自己耳邊低低柔柔,陰陰森森響起:“你懷裡有怪的味道。”
秋葉白簡直莫名其妙,惱道:“什麼怪味道值得你咬人……!”
“女人的味道。”百里初冷冷地打斷了她,將她一把轉了過來,居高臨下陰冷地睨着她。
“什麼女人……。”秋葉白一愣,隨後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心中一驚,暗思難不成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在下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她力持鎮定,面不改色地道。
此時情形未明,她並不打算承認。
百里初見她雖然臉色未曾改變,但是他素來敏銳,眸光瞥見了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心虛,他隨即冷笑起來,低頭凝視着秋葉白,放低了聲音:“哦,小白,你敢發誓你今日沒有抱過女人麼?”
只是那把低柔喑啞的聲音,怎麼聽都讓人只覺得毛骨悚然。
抱過女人?
秋葉白一楞,心中瞬間鬆了一口氣,百里初說的並不是自己的身份,那麼到底是什麼?
她忽然想起百里初那靈敏到可怕的鼻子,腦中靈光一閃,伸手往懷裡一摸,隨後便摸出一塊絲帕來:“殿下說的味道,莫不是這個?”
月下絲帕子閃着柔和的光芒,可見這帕子原就是價值不菲之物。
看着秋葉白貼身摸出一方帕子,百里初眼底危險的光芒大盛,微笑道:“小白,你不覺得該跟本宮解釋一下麼,身爲本宮的人,身上卻出現了其他女人的帕子,嗯?”
秋葉白很想說,老子解釋個屁!
但是,最終她說出口的卻是:“這是梅家大小姐的帕子,她今日無意落水,我今日去梅家剛好看見便救了人,這帕子不過是她給我的謝禮。”
那帕子上寫的字跡是梅相子用了特殊的墨水寫的,寫上去後兩刻鐘之後字跡便會消失,她亦是出了府之後才發現的,彼時她還頗爲佩服梅相子的謹慎,現在這份謹慎倒是還省了自己不少口舌。
情況未明,她亦自有自己的打算,暫不想和百里初細說其間的糾纏,只隨意撿了最簡單又符合邏輯的湊成一段理由。
百里初神色莫測地凝視着她,卻沒有在秋葉白臉上找到一絲不對之色,他拿了帕子看了看,見上面一面光滑,倒是什麼都沒有,隨後便隨手一扔。
“下次,不要讓本宮聞見小白身上有不該聞見的味道,本宮會非常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