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陽昭帝再看到贏琛時則是勃然大怒，抓起手上的銀筷就直直扔去，“沒有規矩的孽子，你要造/反啊？”
銀筷向贏琛站着的方向擲來。贏琛原本可以輕而易舉的躲開的。然而他這一次他並沒有選擇躲避，銳利的銀筷直直的向他俊美的臉龐砸來，在他臉上落下兩道清晰的紅痕。
“父皇，宮中的御醫是你調走的吧？”贏琛俊美的臉龐上佈滿了冷酷的冰霜，挺拔修長的身材昂然而立，就像佇立在世間的一棵蒼松。
陽昭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咬住他不遵守宮中禮節，未通報就闖進大殿這事訓斥着，“孽子！你這般無視宮中禮節，該罰！你也先不要在朕和你母妃面前晃盪了。先到殿外去跪一個時辰吧！”
贏琛紋絲不動，臉上的表情依舊冷酷，“父皇，素素她現在需要御醫。兒臣懇請父皇派一個御醫隨兒臣去殷府吧！”心中既有對素素的擔憂又有對陽昭帝的恨，可最後也不得不壓下這些複雜的情愫，開口出聲向陽昭帝懇請着。
陽昭帝在聽說了殷素素需要御醫的事情，幽深的眸瞳裡迅速的掠過一抹亮色。可他心下還是隱隱有些不甘，他的計劃明明是他們夫妻兩都染上天花的，現在只是殷素素出事，這事情就棘手了。
心下考慮了一番，陽昭帝還是不肯鬆口，冷着臉繼續訓斥着贏琛，“孽子！先出去跪一個時辰吧。其他的事情一個時辰後再說！”
陽昭帝眉心一攢。太陽穴處有青筋凸現，“父皇……”
“逆子！”韻貴妃在身邊幫腔的罵着贏琛，“母妃雖然不知道素素這是怎麼了，可你現在竟然連你父皇的話都不停了。你這是要造/反嗎？你要是敢造/反，本宮這個母妃，一定會幫理不幫親。第一時間裡替皇上除掉你這個逆子！”
韻貴妃的話讓陽昭帝心中一暖，忽然就覺得自己對韻貴妃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關鍵時刻，這個女人是不會背叛他的。
有這樣的一對父母真的是讓贏琛心中生起無限的悲涼感。想着還在殷府小院的殷素素，想着她隨時都可能要獨自面對死亡，贏琛幽暗的眸瞳裡已經有猩紅的血絲泛起，他雙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來來回回了幾次後，他才疲憊的垂下眼瞼，默然轉身要離開寢殿。
“誒。等等！”韻貴妃像是突然記起什麼，牽着贏焱的一隻手，對贏琛道，“琛兒，你父皇見焱兒可憐，已經讓他記在母妃名下了。以後他就是你的胞弟了。你凡事多讓着他些，若是有人欺負他，你這個哥哥也不能袖手旁觀。”
贏焱怯生生的擡眸去看贏琛。高大頎長的贏琛與瘦弱稚嫩的他形成強烈的反差對比。他眨了眨眼睫毛，有些小心翼翼的喚了聲，“六哥！”
怯生生的聲音聽在韻貴妃耳畔裡又是激起了韻貴妃的母愛。韻貴妃寵溺的摸着他的腦袋，嘴角牽起溫柔的弧角，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死去的贏瑾。
贏琛已經被氣的哭笑不得了。他冷漠的目光在贏焱的身上掃了掃。雙眸微微一眯。贏焱的事情他以前也聽說過，只是這宮中各個身處是非之地，他並沒有怎麼關注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可今天猛然一看，竟是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死去贏瑾的神韻來。
呵呵，他的母妃大概又要高興壞了，她的“瑾兒”以後又可以繼續的在她身邊陪伴着他了。
只是……
爲什麼，爲什麼贏瑾在世時，不良於行的贏瑾能得到他父皇母妃的寵愛。贏瑾死了，他的父皇母妃寧願找個替身來繼續疼愛。卻也捨不得將這一份寵愛分他這個兒子半點啊？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的父母啊。
嘴角邊露出一抹自嘲苦澀的笑容，贏琛向贏焱輕點了點頭，算是和他打招呼了。之後他就轉身走出大殿。
敞開的大殿之外，贏琛挺直着脊背，身形蕭索的跪了下去。
寢殿裡，陽昭帝捋着鬍鬚，銳利的目光在殿外長跪的他身上停留了小片刻，才終於收回了視線。韻貴妃只懶懶的瞥了一眼贏琛。
她想到了那一日她被皇太后罰跪時，贏琛這個兒子不出面求情的事情。今天他既然也被罰跪了，那她這個母妃自然也可以不用出口替他求情了。
韻貴妃心中這樣想着，也就徹底的卸下了思想包袱。回頭，嬌嫩的容顏上又浮起慈母般的笑容，手上的筷子輕輕夾起一隻燒好的蝦放到十二皇子贏焱的青瓷碗裡，眉眼彎彎，柔聲的哄着，“焱兒，來多吃點。吃好了身子以後才能長得更健壯。”
贏焱用黑漉漉的眼眸看了韻貴妃一眼，又怯生生的望向殿外跪着的贏琛。他心裡很是好奇。硬琛不是韻貴妃的親生兒子嗎？爲什麼韻貴妃好像很不待見贏琛呢。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秘辛的往事。
不過這樣更好……他們母子感情的不和，爲他創造了機會。
他再也不想當那個被人任意欺凌的十二皇子了；再也不願意過着寒酸窘迫的生活了；也再不願意傻傻的躲在後宮的某處等着他父皇有朝一日的想起他……
他是皇子！本該就要享受榮華富貴，本該要過的就是千人簇擁萬人尊寵的日子。現在，天上掉餡餅，他怎麼可以不抓住這個機會呢。
贏焱將這一抹疑惑壓下，迎着韻貴妃殷切的目光甜甜的一笑。這一笑，稚嫩的包子臉上多了兩個可愛的酒窩。韻貴妃喜歡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包子臉，誇讚着，“哎呀，真可愛！”
贏焱被她捏着包子臉，眼裡露出孺慕之情，甜甜道，“謝謝母妃。”
他眼裡的孺慕之情讓韻貴妃一下子又想起了死去的贏瑾。她的瑾兒小時候也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韻貴妃心下一軟，更是熱情的給贏焱佈菜了。
贏焱抓起筷子，也爲韻貴妃夾了菜，甜甜的說着，“母妃，你也吃！”
韻貴妃因爲他的懂事，心下又是一甜。仰頭，她的目光透過敞開的殿門看向跪在殿外的那抹筆挺的身影，心裡有小小的得意。
所有人都覺得她的瑾兒不在了，她這個貴妃娘娘以後只能指望贏琛這個皇子了。恐怕贏琛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贏琛一直襬着高姿態，等着她這個母妃主動去巴結他、對他獻殷勤。
可她偏不！她要告訴這世上的所有人，即使沒有贏琛，她還有皇上的寵愛。還有皇上送給她的孩子。皇上答應過她了，會讓她當上皇太后的，那麼她只要好好培養贏焱，區區的一個贏琛也不算什麼。
韻貴妃心中這般打算，對贏焱也就更加熱情了。她一熱情，贏焱自是也更加的乖巧孝順了。這兩個不是親生母子的人現在卻比親生的母子關係還要融洽啊。
陽昭帝見兩人相處的十分融洽，幸災樂禍的目光便看向殿門口跪着的贏琛，嘴角邊有一抹挑釁的笑容漸漸勾起。
殿門口。似曾相識的情形再次的在他身上重演。贏琛心中泛起悲苦澀然的心情。可或許時過境遷，他這些日子來的經歷已經改變了他的心境。心裡雖然對韻貴妃陽昭帝還是有埋怨、憤怒，但跪在殿門前的他已經不再那麼看重父子、母子之情了。
於他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素素！素素的安危纔是最打緊的事情。
爲了他的女人，他暫時要忍！
一個時辰後，陽昭帝才慢條斯理的讓贏琛進殿。寢殿裡，陽昭帝高高端坐，他的下側分別坐着韻貴妃和贏焱。
陽昭帝目光冽戾的盯着贏琛，“素素怎麼了？”
贏琛眼睫輕垂，心裡冷笑，素素怎麼了他的父皇不是最清楚不過的嗎？
“殷雲嫣染了天花，素素和她有接觸，可能會被傳染。”贏琛話裡透着濃濃的無奈。
一聽說殷素素可能染了天花，韻貴妃臉色“唰”得一變，再看向贏琛的目光也變得嫌棄無比，“琛兒，素素要是染了天花，你和素素又是夫妻，你怎麼還敢進宮啊。你這是鐵了心的要害你父皇和母妃嗎？”
贏焱眼睛巴巴的看着贏琛，沒有說話。
贏琛纖長的睫毛又是倏然一揚，像兩把小巧的蒲扇，“兒臣當時在院外並沒有和素素接觸。父皇，素素現在需要御醫和醫娘。”
“天啊！”韻貴妃又驚聲的叫着，“琛兒啊，天花可不是小病。要是因爲素素一人害的整個京都城百姓都染了天花。那素素就是禍國殃民的罪人了啊。依母妃看啊，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素素暫時送出京都城。”夾乒島巴。
贏琛冷然的看了韻貴妃一眼，她這是認了一個兒子後就不管親生兒子、兒媳婦死活了，“父皇，素素若是真的染了天花，這一出殷府，半路上少不得還要和其他人接觸，容易傳染。兒臣覺得還是就暫時讓素素住在殷府吧。等御醫醫娘們進了殷府後，兒臣會派人將殷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疏散開的。”
韻貴妃還是反對，“不行！琛兒，母妃知道你是在爲素素着想。怕她一離開京都城就得不到好的照顧。可琛兒，你也是東秦國的皇子，你的一言一行該爲皇室爲黎民百姓的着想啊。”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啊。贏琛心裡再次冷笑。他幽暗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陽昭帝，等着聽他的決定。
陽昭帝一隻手捋着鬍鬚，他比韻貴妃想的遠。就像贏琛說的那般，殷素素這一進一出，的確是容易讓其他人也染上天花。
再說了，若是把殷素素送走，殷素素和贏琛的一舉一動也就不會在他的眼皮底下了。殷素素這個女人命不是一般的硬啊，擔心會橫生枝節，那還不如就將這一對小夫妻圈在他的視線中。
陽昭帝懶洋洋的說道，“琛兒，就按照你說的去做吧。至於御醫、醫娘嘛，朕也會派去殷府的。你就不要擔心了。”
終於得了陽昭帝這麼一句話，贏琛微不可察的輕舒了口氣，向陽昭帝和韻貴妃施以一禮。也不再耽擱，他拂袖走出韻貴妃的寢殿。
等他一離開寢殿，韻貴妃就讓宮女將贏焱帶離。贏焱走在宮女身後，等跨出寢殿大門時，他聽到寢殿裡韻貴妃正用嬌柔的聲音詢問着陽昭帝，“陛下，不趕緊送走殷素素，萬一天花傳染到宮中，可就糟了。”
陽昭帝低低的說話聲響起。贏焱聽不清陽昭帝到底和韻貴妃說了什麼。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不管是他的父皇還是韻貴妃，他們兩人都十分討厭六皇子贏琛還有他娶的妻子。好像是叫瀏陽郡主吧。
他曾遠遠的看過她一面，印象中的瀏陽郡主風華清貴，這樣的女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人羣中最矚目的一道風景線。
可惜啊，這樣的女子誰不嫁偏偏挑了六皇子嫁。現在好了，皇帝公公嫌、貴妃婆婆厭惡，萬一再染個天花，恐怕她就沒命了。
贏焱心裡掠過這些想法，但也很快的就又把殷素素拋到腦後了。或許他這一生都沒有機會再和瀏陽郡主接觸了。既是如此，他更加不能費心費力的多去關心她了。
贏琛從韻貴妃寢殿離開後，半道上就又被一個老嬤嬤給截住了。老嬤嬤是皇太后的人，皇太后想要見贏琛，便讓人在這裡守着。
贏琛跟着老嬤嬤去了皇太后的寢宮，也把殷素素可能染天花的事情說給皇太后聽了。皇太后一輩子都在宮中浸染的，贏琛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她心裡就已經猜到皇帝又在故意爲難他們夫妻兩了。
“這樣吧，琛兒。哀家寢宮裡也有幾位嬤嬤年輕時染過天花。她們和吳嬤嬤的關係也是極好的。哀家讓她們也出宮去照顧素素。”
“皇孫兒多謝皇祖母，待素素身子康復那日，皇孫兒再帶素素來親自感謝皇祖母！”皇太后關愛的舉動讓贏琛心下微微一暖，雙膝着地就給皇太后行了個大禮。
皇太后一臉的倦色，無奈的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對贏琛囑咐着，“琛兒，素素現在只能靠你了。你可千萬不要再出事了。所以啊……這些日子裡，你該吃時得吃該喝得喝，千萬不要苦了你自己啊。”
贏琛莞爾輕笑，向皇太后保證的點了點頭。
因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贏琛也就不便繼續再和皇太后多說話了。等贏琛離開後，皇太后拖着一臉的倦色輕靠在貴妃榻上。
她的貼身嬤嬤葉將殿中的其他宮女支開，小心翼翼的上前爲皇太后捏背。皇太后一隻手輕撐着腦袋，語氣無比沉重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皇帝他到底是在做什麼啊？明明素素和琛兒都是好孩子，可他倒好，總是巴不得的給他們製造些磨難。”
葉嬤嬤不敢議論皇帝的是非，就只得耷拉着耳朵繼續認真的給皇太后捏背。
皇太后數落完陽昭帝又說起韻貴妃的不是來，“還有韻貴妃那狐狸精，也不知道她一顆心是天生長偏了還是怎麼的。明明都是她的孩子，就偏偏要捧一個打壓一個。”
韻貴妃是皇太后的心頭恨。葉嬤嬤眼皮抖了下，一邊輕捏着韻貴妃的背，一邊小聲的說着，“太后娘娘，老奴聽說皇上要把十二皇子記在韻貴妃名下。以後韻貴妃就是十二皇子的母妃了。”
皇太后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忍禁不住的輕笑了一小會兒，才更加鄙夷的評論起韻貴妃來，“這狐狸精就是個沒腦子的。就算是親生的母子都會因爲一些事情生出隔閡呢。更不用說小十二這種和她隔着肚皮的孩子。她啊……得虧老天爺賜給她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容還有一身勾/引男人的本事。要不然啊……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葉嬤嬤附和着皇太后的話，“太后娘娘所言極是，老奴也覺得韻貴妃這是在作死養白眼狼呢。”
殷府裡。
陽昭帝信守承諾派了御醫和醫娘進了殷府。同時，皇太后派來的幾個嬤嬤也進了殷素素呆的院落。殷雲嫣的屍體被人小心翼翼的運出殷府。
贏琛常住殷府，守着殷素素。這樣小心翼翼的過了幾天，殷素素身上卻似乎並沒有染了天花該有的症狀。
就連御醫醫娘們都覺得驚奇無比。但怎麼說這也是好事了。整個殷府裡的人都悄悄的鬆了口氣。大概半個月後，殷素素身上還是沒有染了天花的症狀，御醫在給她診斷後，雙手輕拱，語氣說不出的輕鬆，“六皇子妃，真的是吉人自有天佑啊。等過了今天，您身上要是再沒有起天花的丘疹症狀，那明日你就可以走出這個院子了。”
得了御醫這樣的一句話，殷素素壓在心中的心事也剎那間煙消雲散。想着明日就可以和贏琛相聚，心田裡滿是濃濃的喜悅。
吳嬤嬤也是高興的不停輕喃着，“老天保佑！夫人保佑！”
當夜。殷素素躺在牀榻上，輾轉難眠。被關在院子裡的這些日子裡，她想了很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和贏琛是陽昭帝的子民，只要他們在陽昭帝眼皮下的一天，陽昭帝就可以有千萬種的方法來對付他們。
若是不想再被動的成爲陽昭帝的魚肉，他們要不遠走高飛，離開東秦國。要麼就只有把陽昭帝從皇帝的寶位上拉下……
可若是想要把陽昭帝從皇位上拉下來，那該怎麼做啊？
殷素素冥思苦想，以他們夫妻的能力還不能顛覆陽昭帝皇權啊。
殷素素苦想無果，正煩躁不堪時，腦海裡閃過殷文弘那張惡毒冷酷的臉龐。只想着怎麼搞定陽昭帝，她差點把她的薄情老爹給忘記了。
比起陽昭帝，殷文弘可好對付多了。
殷雲嫣死了，她也是時候送殷文弘去和柳湘娘團聚了。這樣他們一家四口在黃泉路上正好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