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星辰看着端跪在眼前的白虎和朱雀,面色沉穩:“此次任務艱難險阻,想必青龍對你們已經有所交代,你二人追隨我多年,雖無私教,但你們爲國盡忠,爲陛下效力,雖不能名留史冊,但我夜星辰不會忘記,你們和戰場上的戰士們一樣,都是我的兄弟。”
朱雀是個爽快姑娘,在暗衛營中一直扮演着姐姐的角色,出任務時心思縝密,屢屢化險爲夷,在營中也頗爲照顧大夥。
今次要走,心中便如同要出嫁的姑娘般,百感交集,尤其是她聽到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將軍說出這番話時,更是喉頭哽咽:“將軍待我們恩重如山,這番情意我和白虎沒齒難忘,來生一定攜草銜環,報答將軍大恩大德。”
夜星辰聞言,深吸口氣,看着她的眼睛:“你比白虎大兩歲,入習教所時間也早些,爲人處世比他老練,以後……多照顧着他些。”
朱雀咬着下脣,含淚連連點頭。
白虎“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將軍,我、我不想走了。”
青龍轉過身,朝着他的腦袋就是一巴掌:“胡說什麼你。”
“青龍哥,我捨不得你,也捨不得將軍,我還捨不得大夥……”白虎咧着嘴,哭的悽慘。
暗衛們雖訓練殘酷,但是爭鬥多年,對名利沒有指望,卻也希望哪次出任務的時候若是慘死敵手,至少也有個人給自己收屍,每逢初一十五有人記得自己的名字,給自己上柱香。
白虎年紀最小,有性格木訥,心眼實在,很多次險些遭了毒手,都有暗衛冒着生命危險前去相救,他又是個有恩必報的,一來二去,曾經未達目的六親不認的暗衛營,竟也漸漸有了幾分人氣。
青龍望着如同弟弟一般的白虎,再看看眼眶溼紅的朱雀,狠狠心,一腳踢到白虎腿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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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沒出息的,將軍吩咐你們去鷺洲島採摘千山雪蓮,那是多好的差事,哪是你說不去就不去的,我告訴你,今兒你要是敢不去,我打折你的腿。”
朱雀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對白虎說道:“你若是要留下,我便同你一起留下,左不過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今生今世,我是跟定你了。”
白虎聞言,收了眼淚,看着神色堅決的朱雀,竟有些發怔。
青龍照頭就是一巴掌:“混小子,這麼好的媳婦,你要是敢對不起她,照顧不好她,看我不追上去給我妹子討回公道。”
朱雀剛擦乾的淚水有蔓了出來。
夜星辰咳嗽了一聲,“算上我一個。”
“哇。”這下哭出聲來的是朱雀,這個剛毅的身重八刀仍然咬着牙在敵營拿下將領首級回來覆命的女子此刻哭的像個孩子。
“我是個孤兒,在暗衛營受訓的日子就像地獄一樣,我以爲我這輩子沒有人疼愛了,沒想到還有白虎這個傻蛋對我好,還有青龍和將軍做我的孃家人給我撐腰,我、我朱雀這輩子不白活了。”
一時間,屋子裡哭聲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在將軍面前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還不快收聲。”
青龍搓了搓鼻子,順手把眼角的溼潤抹去,將白虎和朱雀從地上拉起來:“將軍事務繁忙,哪有時間聽你們跟娘們似的鬼哭狼嚎,早日完成任務,早日歸隊……”
他說起這
番每次出任務時候都會說的話,突然愣住了,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低下頭,深吸幾口氣,擡起來,又是滿臉笑容:“咱們大夥,這輩子總有再見之日。”
夜星辰望着他們,沉默良久,說:“對,一定會有再見之日。”
隔壁廂房。
阿森擡着頭看着這件所謂的上房,不由皺眉:“該死的,這也能叫上房?”
一邊用手摸摸桌上未擦乾的油漬,一邊嫌棄的拿起剛脫下的舊衫猛烈的擦拭。恨不得擦掉那桌子的一層皮。
阿林笑看着他這番作態,終於忍不住搖搖頭,放下包袱,走過去,對着他打起手勢:我們如今出門在外,能夠有一餐溫飽,頭頂有瓦遮雨已是不易,你不要這般計較了,若是阿木看見,又要多心了。
“我知道,這裡窮鄉僻壤的,我不該這麼講究,可是你一貫是有潔癖的,我不擦乾淨,你怎麼住?”阿森看着對方的手語,急切的解釋道。
阿林笑着擺擺手,又動了幾下:無妨,離開蓬萊那日起,我對這些早有心理準備,不會過多計較。
阿森只好點點頭,一臉無奈:“好吧,既然你都不計較,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對了,你餓了吧,包袱裡還有點乾糧,你要不先墊吧點?”
阿林正要比劃手語,突然臉色一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阿森嚇了一跳,卻很是熟練的點了他周身幾個大穴,將他扛到牀上放下,一邊叫着他的名字,一邊替他疏通穴位。
“我回來了。”
門被人從外推開,阿木帶着買來的熱氣騰騰的饅頭走了進來,一進門見狀,眉頭微皺,迅速將門掩蔽,衝過來替阿林把脈。
半晌,焦急的神色也有些緩和,“幸好不是餘毒發作,想必只是趕路太過辛苦,牽動了舊傷,他一定忍了很久,不肯告訴我們,這才一直拖延到現在,導致撐不下去,將淤血吐出來就沒事了,讓他好好睡一覺,我去吩咐小二熬點補藥過來。”
“大哥,你不是說要小心謹慎,不能吃外面的東西嗎?”阿森聞言有些奇怪。
“阿林現在的情況,我們縱使再小心謹慎又能如何?還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嗎?”阿木苦笑一聲,走了出去。
阿森看着昏迷不醒的阿林,再看看桌上幾個發黃的饅頭,緩緩的攥緊了拳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朱雀和白虎謝過恩,在青龍的拉扯下依依不捨的走了。
夜星辰捏捏眉心,長舒一口氣,看向自己的手:這雙手,沾染了無數鮮血,原以爲此生的命運就是保家衛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腳本不會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可是如今看來,所有話都說的太滿,太早!
在沒有遇見莫熙兒之前,他不知愛情爲何物,更不會想象有朝一日,一個女人會讓自己有這樣大的改變,將所有底線全部改寫,幾乎推翻了一切宿命。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只是……
望着頭頂皎潔的明月,他開始苦笑:那個女人,讓人又愛又恨,醫術精湛,心思縝密,純潔善良,卻爲何來路不明,又爲何這般倔強堅持,讓人捨不得看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悅!
美人鄉,英雄冢。
若真的有這一日,自己是否真能做到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風流的灑脫?
想到這裡,他不禁好笑,什麼時候開始,天宇國堂堂大將軍,竟也這般兒女情長了。
只是想到那人如今在宮中身不由己,他就恨不能立刻飛奔回去,將她捧在手掌心,從此再也不許任何男人覬覦她。
如今當務之急,便是查清楚蓬萊國這些人與莫熙兒之間的關係,究竟她的頭髮忽白忽黑,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那個人,她是不是真的會禍國殃民,導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若真的如此,自己又該如何,是親手殺了她,還是……
夜星辰不敢在想。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退縮的念頭。
儘管他知道,這是如何可怕的念頭,將他的靈魂一點點蠶食,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勇往直前。
忽然,他眼前出現了今日那個翩翩公子的眼神,和自己一樣,是殺戮,是征服,是決絕,是不顧一切的討伐,是不死不休的戰勝!
這樣的眼神,只有身爲同類的自己才能看到!
這樣的眼神,不該出現在一個敵我不明的人身上!
夜星辰默默的想着,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再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對姜維產生了深深的敵意。 ωwш•тt kΛn•CO
那是一種野獸之王對自己領地的獨佔被侵犯時的嘶吼,是對更年輕更有活力的競爭者最深處的恐懼,或者嫉妒!
夜星辰忽然笑了,“蓬萊國人丁稀薄,地域又小,若非所處之地易守難攻,又加之民風淳樸,善於採集、栽培各種靈藥,不知不覺間成爲了三路交匯的樞紐國,否則早已被拿下!那個男子,很好!”
“阿嚏。”姜維打了一個噴嚏,看了看身上的裘皮大衣,有點莫名其妙:這天氣,這衣服,這也能感冒?
“哥哥,我可以進來嗎?”門口傳來敲門聲,是阿瑾的聲音。
姜維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聲音卻是平靜:“很晚了,你沒什麼事就去睡吧。”
“哥哥,我、我給你準備了宵夜,你能讓我給你端進去嗎?我保證,我放下就走。”阿瑾聽到這般明顯的拒絕,依舊不依不撓。
姜維不耐煩的皺皺眉:“門沒鎖。”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身穿黃色羅裙,長髮如瀑垂落腰間的阿瑾拎着食盒站在門口,不施粉黛的臉色楚楚動人:“哥哥。”
緩移玉步走進來,將食盒放在桌上。
姜維點點頭,神色冷淡:“辛苦了,你回去睡吧。”
阿瑾卻恍若未聞,將食盒打開,一一取出裡面的東西:“哥哥,這是你最愛的芙蓉酥,這是我親手做的桂花糕,還有,這是我親手燉的銀耳白玉湯,對你的喘疾有益的……”
“好了,放下,出去。”姜維的耐心已經耗盡,冷聲說道。
阿瑾呆在那裡,整個人目光呆滯,好像傻了一樣。
“聽不到我的話嗎?我叫你出去。”
姜維的聲音是壓抑不住的怒火,眼神也是不加掩飾的厭惡:“現在,立刻給我出去,換掉你身上這身裙子,我跟你說過,我出來是找我妹妹,不是帶着你這個假妹妹遊山玩水的。
要是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就給我乖乖滾回蓬萊國,做你的蓬萊公主。我說的夠明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