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勒之前把西蓮娜女皇當做女神下凡一般,這時候見到她一臉血肉模糊,猙獰恐怖的樣子,連看都不想看她,心裡暗暗直罵晦氣。
不管真實的情況是什麼,羅胤女皇在烏坦的賽馬場上受傷,原因又是烏坦提供的馬匹突然發狂,烏坦肯定要負大部分責任。這一下不知道要白白送多少賠禮給羅胤。
當然這個時候,他完全忘記了之前他獻殷勤的時候,一點也不肉疼地送給西蓮娜女皇的東西。
薩爾勒旁邊的汀蘭對着醫師連連使眼色,那醫師倒也聰明,立刻會意,用一種安撫哄勸的語氣回答西蓮娜女皇。
“女皇請放心,只要配合小心治療的話,這道傷是不會留下疤痕的,可以恢復到原樣。但是要注意千萬不能着急上火,否則傷口癒合更難,再好的醫術也沒有用。”
這話說得很是圓滑。現在要是直接告訴西蓮娜女皇治不好的話,西蓮娜女皇非炸了不可,只能先把她哄過去再說。
然後又把責任推了一半出去。西蓮娜女皇毀容成這樣,怎麼可能不着急不上火,到時候傷口留下疤痕,自然可以說是她自己不遵醫囑。況且這傷口沒有個把月不可能癒合,西蓮娜女皇不可能在烏坦待這麼長時間,後面肯定要回羅胤去治療,那時候就不關他們的事情了。
西蓮娜女皇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醫師這是在敷衍她,但這個時候哪怕醫師扯破了大天,她也寧願相信醫師的話。
她這般完美無缺,高貴美麗,堪稱造物主最偏心的寵兒,集萬千常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優越之處於一身,怎麼會毀容?怎麼能毀容?
西蓮娜女皇沒有回答,只是暗暗咬緊了一口銀牙,幾乎把牙關咬碎。
那個東儀皇后……肯定就是那個惡毒的女人把帶着火硼粉的那塊冰塊反塞到了她的馬鞍下面……
招惹過她一次不夠,這次竟然還害得她毀了容,這麼大的仇不報,她枉爲羅胤的女皇!
薩爾勒本來就不想看西蓮娜女皇那張血肉翻起的臉,這時一見她扭曲的表情,更加覺得心煩,隨口丟下一句:“女皇好好休息。汀蘭,你再多派一些下人過來伺候女皇。”
然後就轉身出了西蓮娜女皇的氈帳,態度跟之前大獻殷勤的時候判若兩人。
汀蘭低着頭,一副柔順溫婉的模樣,跟在薩爾勒的後面也出了氈帳。
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外面正巧一個身着正紫色錦袍的男子帶着兩個侍衛走進來,是西陵皇帝即墨缺。
這些天來薩爾勒見到即墨缺的時候,雖然能忍着不發作,但他這種粗豪的直性子,也做不到對即墨缺笑臉相迎,最多就是繃着一副生硬的表情,勉強打個招呼:“西陵皇。”
汀蘭在後面,同樣聲音平靜無波地也叫了一聲:“西陵皇。”
即墨缺的目光落到汀蘭的身上,表面帶着溫潤的笑意,內裡幽暗得深不見底:“朕也是來看望西蓮娜女皇的。”
“西陵皇進去看吧。”
薩爾勒沒什麼好臉色地說完,就邁開大步往前走去,汀蘭對着即墨缺行了一禮,也跟在薩爾勒後面離開。
即墨缺在原地停了一下,這才讓人通報了西蓮娜女皇,走進氈帳裡面。
西蓮娜女皇沒有拒絕即墨缺的看望,但又不想用自己現在這副樣子面對別人,在氈帳中央拉了一道帷幔,即墨缺就很有風度地在帷幔的另一邊和她說話。
“……西陵雖然物產鄙薄,但也有一些治傷祛疤的靈藥,朕已經命人傳信回去快馬送來,希望能爲女皇盡綿薄之力。不過女皇放心,女皇這般出衆的氣質才華,容貌不過是陪襯而已,無論外表是什麼模樣,都無損女皇的一身絕世風采。”
西蓮娜女皇勉強笑了一聲:“西陵皇不必安慰我……我這個模樣,還說得上什麼絕世風采?”
“朕並不是在安慰女皇,不過實話實說而已。”即墨缺溫聲說,“……女皇準備休息了沒有?”
西蓮娜女皇悶聲道:“沒有。”
“如果沒有的話,朕能否陪女皇一會兒?”即墨缺的聲音放得更加溫和,“朕聽說了烏坦醫師給女皇用的藥,這種藥用起來,傷口應該有一段時間會很疼,女皇有人陪着分散注意力,應該會感覺好些。”
西蓮娜女皇在帷幔後面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好,多謝西陵皇。”
……
水濯纓這一晚又被折騰到後半夜,綺裡曄覺得昨天欠的債還得差不多了,這才勉強放她去睡覺。
這期間肚兜全程在旁邊呈癱屍狀四腳朝天躺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水濯纓自己都累得精疲力盡,也沒工夫再去管它,迷迷糊糊地被綺裡曄抱着去衝了個澡之後,倒在地鋪上一下子睡得天昏地暗。
然而她這一覺並沒有睡多長時間,很快就被綺裡曄叫醒了。
“不行……我真的快要死了,你再碰我我分分鐘死給你看……”
水濯纓睏倦欲死地伸手去推綺裡曄,綺裡曄這次卻並沒有纏着她,反而是一邊給她披上了衣服,一邊凝神聽着一片黑暗闃靜的夜色中傳來的動靜。
“醒醒,外面有聲音。你把耳朵貼在地面上聽聽看。”
水濯纓還是困得不行,半死不活地從地鋪上伸出個腦袋來,把耳朵貼在地鋪外面綺裡曄已經掀起了一角地毯的地面上。
烏坦的氈帳裡面是不鋪地板的,厚厚的地毯一掀開,下面就是草地。水濯纓的聽力沒有綺裡曄那麼好,耳朵貼上去,聽了半天之後才聽出來,從極遠的地方似乎隱隱傳來密集的震顫聲,那是無數大型動物在草原上狂奔的聲音。
“是軍隊?”
水濯纓頓時睡意全消,立刻清醒了過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有騎兵軍隊來襲。但綺裡曄搖了搖頭。
“這不像是馬蹄踏在地面上的聲音,比馬蹄聲更重,而且軍隊半夜偷襲的話,也不會這樣狂奔過來……外面的人也發現了。”
果然,獵場營地裡面起了騷動,火光迅速地亮起來,有烏坦士兵吹響了代表危險和警告的號角,尖銳嘹亮的聲音傳遍整個營地。
“有敵來襲!所有人起身上馬!”
幾騎人馬在營地裡的各個氈帳之間飛奔過來,輪流用烏坦語言,中原語言和羅胤語言大聲喊叫。氈帳裡面也一處處亮起了火光,裡面一個個人影慌亂地閃動,四周都傳來驚慌的嘈雜聲音。
遠處那種密集的蹄聲,正在朝着這邊接近,而且速度非常快。不過是頃刻之間的功夫,現在不用把耳朵貼在地面上,在空氣中就能聽到有沉悶而巨大的隆隆聲傳來,像是天邊無數個震耳欲聾的悶雷劈落地面,從大地的深處滾滾而至。
在獵場營地周圍守衛的烏坦士兵並不多,只有五百左右,而從那聲音的浩大程度來看,至少有成千上萬之數。
這些烏坦士兵倒是訓練有素,動作很快,早就披掛整齊翻身上馬。一小部分組織和幫助獵場營地裡的人們從相反的方向逃離,大部分則是迎着那巨大蹄聲傳來的那個方向,迅速列成了雙重戰線。
對面的聲音越來越巨大,地面上傳來的震顫也越來越恐怖,像是整個草原都在踩踏下劇烈地搖晃,地面彷彿隨時都會開裂一般。
那些烏坦士兵們一個個因爲恐懼和緊張而面色蒼白,臉上冷汗隱隱,望着夜幕下黑暗的草原。
這天晚上偏偏天氣不好,無星無月,草原上雖然不至於完全是一片漆黑,但微弱的天光下目力難以及遠,只能看到天際線上漸漸有由淡至濃的大片黑影瀰漫出來,那是因爲劇烈踩踏而騰起來的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