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狗炸的堤?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聽到盧胖子的推測,吳老漢奸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第二反應還是不可能——滿狗怎麼可能會自己動手炸堤?就算滿狗可以不理不問百姓的死活,可炸了堤,荊州城裡的滿狗軍隊往那裡跑?
“滿狗那來的炸藥?”汪士榮也覺得萬分不可思議,從爆炸的聲音大小判斷,炸堤的火藥確定是吳軍的三好炸藥無疑——但滿狗那邊那來的三好炸藥?
“我怎麼知道?”盧胖子大吼起來,“祖父,現在不是考慮這麼多的時候,我軍應該立即向高地轉移,再派一支軍隊去萬人堤,看看能不能暫時保住堤壩!”
“對。”吳老漢奸終於從震驚中冷靜下來,趕緊喝道:“一峰,你和高得捷率本部兵馬去萬人堤,其他人,全部收兵回營,帶上輜重往高地轉移!”
“鐺鐺鐺鐺鐺鐺!”命令傳達,緊急收兵的銅鑼敲響,訓練有素的吳軍各隊緊急收兵歸隊,急匆匆趕往太白湖西側的大營轉移輜重糧草——也多虧了吳軍剛纔已經停止了步兵攻堅,不然的話,攻上城牆的吳軍將士可真是一個都別想從城牆下方回來了。盧胖子和高得捷則連滾帶爬的飛奔上馬,領上高得捷的本部四千精銳騎兵,打着火把匆匆殺向西面的萬人堤。
不說吳老漢奸親自指揮的吳軍主力大撤退,單說盧胖子和高得捷率軍一路衝到萬人堤附近時,距離萬人堤還有一里多路,地面上的洪水就已經淹沒了腳背,而且水流十分遄急,上漲勢頭極快,高洪宸等將都擔心洪水無情,將自己全軍捲走,都勸盧胖子和高得捷收兵,趕緊撤往高地。高得捷有些猶豫,盧胖子卻大吼道:“不能撤,只要還有一分希望,我們就得付出百分努力!不然的話,我們的主力就完了,王爺也完了!”
曾經替吳老漢奸親手生擒永曆帝的高得捷對吳老漢奸的耿耿忠心自不用多言,聽到盧胖子這話,高得捷把牙一咬,也是拔刀大吼道:“繼續衝,後退一步者,立斬!”吳軍騎兵不敢不聽,只得硬着頭皮頂着遄急洪水繼續衝鋒,淌水衝向萬人堤。
好不容易衝到萬人堤下時,洪水已經淹到馬腹,而萬人堤上水聲嘩嘩,人聲鼎沸,隱約還能聽到“快挖”、“快挖”和“挖大些”之類的叫喊聲音,天色太黑吳軍衆人看不清楚堤上情況,也只能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向着堤上衝鋒。而衝到萬人堤的頂端時,讓盧胖子和高得捷暴跳如雷的情況發生了,一隊大約四五百人的清軍士兵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圍着兩個洶涌出水的堤壩缺口,正在瘋狂的挖掘堤壩!
“弟兄們,殺!”高得捷紅着眼睛大吼,“殺上去,把滿狗都給老子宰了,一個不許留!不要俘虜!”
“殺!”暴跳如雷的吳軍騎兵俯衝而上,揮刀瘋狂砍殺那幫滅絕人性的蟎清士兵。盧胖子則一把揪過肖二郎,紅着眼睛吼道:“馬上去向王爺報告,萬人堤還有搶救價值,請王爺馬上派步兵帶工具上來!”
“得令!”肖二郎二話不說,帶上幾個親兵就拍馬重新衝下大堤。盧胖子又轉向旁邊的洪熙官和方世玉等人吼道:“都給老子上,滿狗,一個不留!”盧胖子的親兵隊也是二話不說,全部拔出腰刀,血紅着眼睛衝向那幫清軍士兵。
“殺——!”吼叫聲中,吳軍騎兵席捲而上,清軍士兵一邊大吼報警,一邊舉着鋤頭鐵鍬等掘堤工具奮力抵抗,然而他們碰到的,不僅是吳軍之中最爲精銳的王牌騎兵,還是徹底氣紅了眼睛的暴怒之師,其結果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殺!”幾乎是在兩軍相撞的第一瞬間,打頭的十幾個清軍士兵就被迎面的吳軍騎兵砍成了碎片,後面的吳軍騎兵潮水一般涌上,雪亮馬刀狂風暴雨般此起彼落,鮮血與腦漿頓時四處噴濺起來,人頭斷肢也在人羣中漫天飛舞,被刺槍挑上半空的清軍士兵殺豬一樣摻叫,但叫不得三聲,就又已經被吳軍騎兵的馬刀砍成了幾十上百段,更多的清軍士兵則是被直接撞倒,然後被無數馬蹄生生踏成肉醬,四五百人組成的清軍隊伍,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被吳軍騎兵衝成了一片散沙,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吳狗厲害,快跑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清軍士兵紛紛扔下鋤頭工具撒腿就跑,殺紅了眼的吳軍騎兵緊追不捨,盧胖子則拉住高得捷大吼道:“大節兄,你帶一半弟兄追殺滿狗,餘下的留給我堵缺口,能堵多少算多少!”
高得捷一口答應,趕緊讓後軍停下交給盧胖子指揮,又率領前軍繼續追殺清軍士兵,盧胖子則跳下馬衝到被清軍炸出的堤壩缺口觀察,讓盧胖子鬆了口氣的是,清軍在對炸藥爆破這方面明顯不夠熟練,炸藥的量也不算大,爆破加挖掘,也僅僅在堤壩的頂端處炸出了兩個寬度不到兩米的缺口,雖然缺口還在水流的沖刷下不斷擴大,但情況還有挽回的機會。
“大人,小心。”洪熙官怕盧胖子掉進水口,忙拉住盧胖子的肥手。盧胖子也不理會,只是回頭吼道:“馬上收集工具,把滿狗士兵的屍體全部搬過來,用繩子捆在一起塞進水口裡,挖土填塞!快!快!快!”
一連串的吼叫催促聲中,吳軍騎兵趕緊一起行動,收集清軍士兵扔下的鋤頭鐵鍬工具,又將現場的清軍士兵屍體收集起來,用腰帶和馬繮捆成一團一團,又在盧胖子的指揮下,將一捆一捆的清軍士兵屍體搬了過來,往已經迅速擴大到了一丈以上的水口中填塞,但萬人堤的堤壩是呈斜面梯形,加上水流遄急,連續兩團屍體剛塞進水口就被衝了出去,滾下堤壩。見此情景,盧胖子更是焦急,大吼道:“拿馬繮繩來,捆上活人,往水裡跳去堵缺口!”
連成長條的馬繮繩迅速送上,盧胖子順手抓起就往自己的腰上系,打算親自跳水去堵缺口,旁邊的吳軍將士既是感動又是慌張,趕緊一轟而上去把盧胖子按住,其中幾十個身體最強壯的吳軍騎兵則飛快往自己腰上繫上繮繩,將另一頭交給同伴拉住,又手拉手跳下水去,努力頂住水流衝擊堵住缺口,餘下的吳軍將士則飛快擡來清軍士兵屍體,塞進水口。而這一次,因爲已經有吳軍士兵擋住了水流,屍團總算是沒有再被沖走,只是飄在水中,吳軍士兵又接連塞下屍團,總算是把缺口大部堵住,然後吳軍士又趕緊兜土搬石,花了許多功夫,總算是勉強堵住了一個缺口!
專門派出一支軍隊繼續加固臨時工事後,盧胖子又帶着吳軍隊伍衝到了二十幾丈外的另一個缺口處,然而因爲時間耽擱,這個缺口已經被水流刷到了兩丈多寬近一丈深,吳軍士兵即便跳水也擋不住水流,盧胖子焦急萬分,無奈之下只得大吼道:“弟兄們,爲了王爺,爲了我們的主力!多來些不怕死的爺們,拴上繩子往下跳,不管跳多少,都得給我把缺口堵住!犧牲的,老子奏請王爺,請王爺給他的家裡人三倍的撫卹!”
水流實在太大,在火把照耀下如同一條白色巨龍,洶涌奔騰堪比烈馬,往這樣的水流裡跳基本上就是找死,但吳軍將士中卻還是站出了數以百計的雲貴男兒,默不作聲的繫上馬繮,手勾着手大吼着一隊一隊的往水裡跳,“王爺萬歲!”
“反清復明!”
“弟兄們,給我報仇!殺光滿狗啊!”
“爹!娘!孩兒不孝了——!”
“華兒,給爹報仇!”
讓在場衆人淚如泉涌的豪邁呼喊聲中,一隊接一隊的吳軍將士手勾着手跳下激流,打頭的兩隊吳軍士兵幾乎是在落水的瞬間就被水流沖走,岸上的吳軍士兵拉都不拉住,還有幾名不肯捨棄同伴的士兵也被帶入水中捲走,第三隊則落水即被衝散,雖然還是沒能在冰寒入骨的水流中站穩跟腳,卻給了第四隊跳水吳軍將士機會,接着第五隊跳下,連馬繮繩都用光了的第六隊、第七隊和第八隊跳下,在寒冷刺髓中洪水中手勾手拼命站穩,用血肉之軀堵住這道即將讓吳軍主力全軍覆滅的洪魔巨流。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目睹到這一悲壯景象,淚流滿面的盧胖子情不自禁的帶着哭腔念起這首秦風,吳軍將士也是個個哭成淚人,但還是一隊接着一隊的手臂勾手臂跳下洪流,踩在先行同伴身上,一層接一層的迅速堆疊,將洪流勢頭擋上,餘下的吳軍將士則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擡來清軍士兵的屍體和石頭,拋入缺口堵塞抵擋。屍體不夠了,石頭沒有了,盧胖子一聲令下,吳軍將士又毫不猶豫殺掉自己戰馬,擰衣爲繩,將馬屍捆在一起,又將馬屍一捆接一捆的塞進缺口,阻止漏水口繼續擴大。
終於有一隊吳軍步兵帶着工具趕到,看到吳軍騎兵用身體堵住缺口,領隊的許洪仁二話不說,馬上也是命令士兵繫繩跳下缺口去堵洪流,又飛快命令士兵裝土挑石,衝上前來填補缺口。同時高得捷也已經提着徐治都的人頭趕回,看到自己的嫡系爲了搶救缺口傷亡如此之大,高得捷當場哭出聲來,趕緊命令部下去搬石頭屍體堵漏,另外還有對岸的吳軍水師也已經聞訊趕到,又在盧胖子的命令下在缺口處鑿沉了一條戰船,沉船堵口,這才勉強堵住了第二個缺口,爲主力軍隊爭取到了轉移與反應時間。
真的也是吳軍主力的運氣,兩條很關鍵的原因救了吳軍主力全軍的性命,一是現在正處冬季枯水季節,長江水量相對較小,二是炸堤清軍對爆破不夠精通,不明白吳軍三好炸藥的恐怖威力,炸藥埋淺了只發揮了小部分威力,兩個巧合加在一起,這纔給了吳軍亡羊補牢和及時轉移的機會。到了天色全明的時候,吳軍主力不僅全部轉移到了絕對安全的高地,被清軍炸出的兩個缺口也得以彌補,重新收口合龍,不再向下傾瀉江水。
話雖如此,到了第二天清晨,吳老漢奸親自率軍上到萬人堤視察情況時,當看到了吳軍精銳爲了搶險而傷亡慘重後,又在看到那些至死都還保持着手臂勾着手臂姿勢的吳軍將士屍體後,吳老漢奸的眼睛也紅了,然後臉色又開始鐵青了,凝視着犧牲將士的遺體,足足有一柱香時間沒有說一句話。周圍的吳軍將領也全都是沉默不語,氣氛凝固得幾乎讓人窒息。
許久後,吳老漢奸才脫下頭上頭盔,向集中在一起的吳軍將士遺體深深一鞠,吳軍衆將官如法炮製,也全都脫帽鞠躬,向爲了保護主力而犧牲的將士行禮。又過了許久,吳老漢奸才直起身體,沙啞着嗓子吩咐道:“傳令,昨夜爲了堵口而犧牲的將士,一律重恤!”
“得令!”吳軍衆將一起抱拳答應。吳老漢奸又回頭看看匆匆修補的堤壩缺口,臉上露出些咬牙切齒的表情,幾乎就想下令重新掘開大堤,水淹仍然被包圍在荊州城中的清軍滿狗。但就在這時候,一個傳令兵匆匆跑上堤來,在吳老漢奸的面前奏道:“啓稟王爺,荊州滿狗遣使求見,說是解釋昨夜的炸堤原因。”
“炸堤原因?”吳老漢奸猙獰一笑,喝道:“押上來,老子倒要聽聽滿狗還能放什麼屁?”
傳令兵領命而去,片刻後,清軍使者被押到吳老漢奸面前,剛一見面,那清軍使者就馬上雙膝跪下磕頭,戰戰兢兢的說道:“小使奉命簡王爺之命,叩見平西王爺,簡王爺命小使跪稟平西王爺,昨夜炸堤之事,與我荊州軍民無關,全是彝陵總兵徐治都喪心病狂,擅自行事,幸得貴軍全力搶修,這才救了荊州全城軍民一命。簡王爺不勝感激,特命小使前來贈禮道謝,並且知會貴軍,簡王爺不日就將上奏朝廷,請大清朝廷將擅自掘堤的徐治都全家斬首,株連九族!”
說着,那清軍使者還戰戰兢兢的舉起一個禮盒,吳軍衆將則個個滿面怒色,只是吳老漢奸還沒開口,不敢說話,吳老漢奸則是淡淡一笑,道:“搞了半天,原來昨天晚上是徐治都擅自炸堤啊?”
“確實如此。”那清軍使者磕頭,又滿臉諂媚的說道:“簡王爺他們事先確實不知道這事,所以昨天晚上徐治都炸堤之後,我們大清軍隊也沒有乘機出擊,就是怕貴軍誤會。”
“放你孃的十八代狗臭屁!”吳老漢奸終於發起飆來,擡腿一腳把那使者踹翻在地,大吼道:“你當老子上三歲小孩?怕老子誤會沒有乘機出擊,你們如果不是早知道徐治都炸堤,會躲在城裡不出來?”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那使者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連連磕頭,慘叫道:“奴才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
“拖下去,砍了!”吳老漢奸也是徹底瘋狂了,大吼道:“把這條滿狗的人頭,連同滿狗的禮物,一起送回荊州城去!順便告訴城裡的滿狗,城破之日,全城滿狗,一個不饒!全部給本王殺光殺絕,一個都不饒!”
“殺光滿狗!給弟兄們報仇!”盧胖子乘機振臂大吼,吳軍衆將一起呼應,揮舞手臂整齊高呼,“殺光滿狗!給弟兄們報仇!”
“殺光滿狗!給弟兄們報仇!”無數吳軍將士舉起武器,紅着眼睛大吼起來,“殺光滿狗!殺!殺!殺!殺!殺!殺!殺——!”
“殺光滿狗——!殺——!”憤怒而又整齊的怒吼聲匯成一股,聲衝雲霄,在長江江面上迴盪不休,即便是躲在荊州城中的清軍將領士卒,也個個聽得一清二楚。聽到這怒吼聲音,清軍上上下下都不由生出一種念頭,膽戰心驚的絕望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