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的夜,冷月浸透了整片疏斜的枝頭,落下淡淡的陰影。在這片靜謐的黑暗中,一身黑色勁裝的蒙面女子輕輕將門推開了一條縫,燦若琉璃的雙眸掃過整個院落,在她確定四下無人以後,方纔從細窄的門縫中躋身出來,貓着步子飛快走到一棵大樹後。再次環視四周,她腳下一點,飛身而起,瞬間沒入了遙遙暗色中。
院中,只有幾株垂落的花枝見證了這一切,於她揚起的微風中輕輕搖曳。
一路輕功助跑,幾十裡外的林中,一襲魅惑幽暗的紫袍男子負手而立,頎長的背影俊逸挺拔,而他衣襟處那朵盛開的曇花似乎還散發着馥郁的香氣。
女子落在他身後,躬身一鞠:“屬下參見祭司大人……”
男人一動不動,更別提轉身:“擅自使用清露,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你可知後果如何?”低沉微啞的嗓音緩緩落下,如同錚錚古琴的末弦一般深幽邃邃,然他話中的內容卻是毫不留情。
“屬下知罪!”
“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女子抿了抿脣,蹙眉道:“屬下不能眼看着小姐置於危險之中卻無動於衷。”
“你是說,她?”男人終於有了一點反應,緩緩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絕世妖冶的容顏,眉梢微挑,鳳眸狹長,嘴角那一抹邪魅中透着蠱惑人心的笑容更是令人一陣恍神。可如此魅色傾城的男人卻半點不顯陰柔,反而帶着一股奇異的陽剛之氣。他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惑人的眸中帶着一絲明顯的不屑:“還是那女人下的手?”
“是!”
“就憑她們,也敢妄圖加害我要的人?”他嗤了一聲,淡淡地揚了揚袖,瀲灩的鳳眸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既如此,這次就算了。只是切記,下次不可再犯。”
“多謝大人!”
煦風明月,數不盡的繁星掛在澄碧浩瀚的天邊,閃爍得令人移不開眼。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轉眼間,皎潔的月色便被那朵朵同色的雲彩遮去了影蹤,淺金色的光芒緩緩升起,照亮了整片大地。
清晨,蘇紫染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白色的裙裾隨着她輕移的蓮步緩緩盪開,背影纖弱,美不勝收。
找遍了京城所有的醫館藥廬,卻仍是一無所獲。沒有一位大夫可以告訴她,到底怎麼樣才能造成那種狀況下的自然死亡。不是不耐地將她當成鬧事者轟走,便是直接扔給她一本醫書,告訴她那種所謂的方法全然是她天方夜譚——因爲那根本就不存在!
可難道,真的是她猜錯了嗎?
所有的一切,包括陳大夫的猝死和她昨日遇到的刺殺,全部都是巧合嗎?
街角,有一個舉着旗幟說是專賣如何解疑難雜症的醫書的攤子,小販的吆喝聲不斷,卻愣是沒能吸引多少眼球,相較於這種偏方,像京城這種地方所住的大戶人家還是更相信醫館裡面大夫的醫術。
“小哥,有沒有關於哮喘方面的書?”
見有客人來,小販雙眼一亮:“喲呵,這位姑娘可真是個識貨的人。小的這邊別的沒有,哮喘方面的書倒是尤其多。要我說呀,這哮喘也可分爲幾類,首先呢……”
蘇紫染沒工夫理會他的囉嗦,徑直無視,皺着眉頭乾脆自己翻了起來。凡是看到封皮上寫着“咳嗽”、“頭疼腦熱”和“哮喘”之類的,她全都收入囊中,一本也不錯漏。只是一目十行地掃了許久,卻終是失望,不禁嘆了口氣。
身旁,一道寶藍色的人影緩緩踱近,拿起一本所謂醫書隨便翻閱了幾張。
“姑娘對哮喘方面的疾病很有興趣?”
蘇紫染只當是個搭訕的路人,側頭瞟了他一眼,卻不知是不是今日的陽光太過豔烈,背光的他,竟讓她眼前一片恍惚,迎着金色的光芒,他的周身似乎也被鍍上了一層淺色光暈,既是柔和又是魅惑。今日之前,她以爲君家的男子已是世間一絕,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君洛羽太過陰鷙,君洛蕭剛直俊逸,君洛寒冷傲深邃,他們各有各的特色,可她卻從未見過一個男人長得這般勾人心魄。
即便說他是妖孽也不爲過!
她天性清冷,不喜與陌生人笑侃而談,可眼前這人卻莫明地給她一種親切的感覺,甚至於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講過,他卻能讓一向警惕心很高的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卸下心防,如何不令人訝然。
“公子莫非也對哮喘這種病有興趣?”
“姑娘,在下姓姬,名雪炎,以後你喚我雪炎即可。”男人彎着脣角,笑眯了雙眼,卻是答非所問,微微上挑的眉梢間似有萬千風情流轉,“至於姑娘所說的哮喘一病,在下倒不是有興趣,而是深有研究,頗有心得。”
“哦?”蘇紫染眸色一亮,不知爲何,她就是沒來由地相信這個人的話,“那不知雪炎可否爲我解惑一二?”
“能得姑娘賞識,是在下的榮幸。只是不知,在下若爲姑娘解了惑,姑娘能給在下什麼好處?”
一句無可厚非的“好處”卻讓蘇紫染先前對他生出的好感蕩然無存,原本還當他是個真性情之人,只是沒想到竟也是個貪慕榮華之輩。這“好處”若是換了任何一個路人向她討要,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拿錢辦事,只是這個雪炎說出這種話,卻讓她的心頭有些發堵。她悶聲道:“你要什麼好處?金銀珠寶還是綾羅綢緞?”頓了頓,她心下一橫,索性不客氣地道:“直接開個價吧。”
男人微微一怔,而後“哈哈哈”地大笑,似乎是被她愉悅到了,瀲灩的鳳眸愈發晶亮,“在姑娘看來,在下就是這種人?”他邪邪地邁了兩步朝她靠過去,附在她的耳邊呵氣如蘭,“在下不過是想知道姑娘的芳名罷了,姑娘卻如此誤會在下,可真真是傷人吶……”
蘇紫染頰上一熱,驀地後退兩步,狠狠地瞪他。她就想不通了,現在頂着這麼張臉竟還有人調戲,這廝難不成是個瞎子?看他長得也不俗,怎麼也不像是個飢不擇食的色中餓鬼啊!難道是口味獨特、專挑她這種其貌不揚的?
不帶冷色的怒視非但沒有半點威懾力,反而滋生了一種我見猶憐的嬌嗔意味,惹人憐惜。
那一瞬間,雪炎覺得自己的左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一股怪異的感覺緩緩流淌進心田之間。他擡頭衝她炸了眨眼,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如同展翅的蝶一般忽閃了幾下,似可憐似無辜地撒嬌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便是我有十分把握解你疑惑,你也不願告訴我你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