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擺手,對這個稱號有些臉紅。
當初他不過是爲了裝那啥胡謅的罷了,偏生這老實人當了真,一本正經的叫了這麼久。
接下來的劇情就跟賈璉看到的所有臨死之前的人差不多。
託孤。
“爲父沒臉進祖墳,你把我的遺體燒了便好,然後回去看看你母親。”
甄士隱心裡這輩子最爲虧欠的,除了女兒就是夫人了。離家這些年,裝瘋賣傻藉以不去想失女之痛,但是卻也強行壓制住對夫人的愧疚。
老岳父是什麼樣子的他早就已經領教過了,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他都不敢想象她在過着什麼樣的日子。
所以,甄士隱託付給賈璉的事情有兩件。
一,希望以後賈璉照顧英蓮併爲她擇一名合適體貼的夫婿。
二,希望賈璉可以讓讓他的妻女母女團聚。
這兩件事對於賈璉不過舉手之勞,所以他答應得很爽快。
......
......
當日下午,應甄士隱臨死前的要求火化。
英蓮捧着骨灰盒,低着頭慘白的臉上劃下兩行淚珠,默不作聲。
在被拐子養着的日子裡,她們是不許哭的,即便是要哭,也不許哭出聲兒。
所以她練就了這樣一身本領。
賈璉嘆氣,伸手摸了摸英蓮的頭髮,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只能任由她回到甄府就將自己關在屋子裡。
甄其姚見狀上前,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屋子,隨後轉頭朝賈璉開口。
“我們這就去吧。”
他說的是裴傢俬建鹽田的事情。
賈璉點頭,又走到門口輕輕釦了兩下。
“我去做事了,你先好好呆在這裡,若是悶了就讓杜若帶你出來走走。”
隔着門,賈璉的聲音儘量溫柔。
他原本以爲,能幫到她的,誰知道......
一言難盡,賈璉抿嘴,只能告誡自己往後對這個女孩子好些。
杜若是甄其姚給甄英蓮的丫頭,甄其姚並不是甄老太君心尖上的孫子,所以從小就很是懂得察言觀色,他看得出來雖然賈璉對這個丫頭暫且沒有什麼男女之情,到期憐惜之心卻是十分濃郁。
而這個憐惜之情嘛。
嘴角微扯,甄其姚站在賈璉身後並不言語。
這個憐惜之情,作用力可是很大的。
不一會兒裡頭響起細細碎碎的聲音,門打開,英蓮蒼白着一張臉朝賈璉福了福。
“是,公子放心,英蓮不會惹禍的。”
賈璉點頭,看她這幅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麼,把機靈點的興兒留下來,自己帶着尹善治尹浩兩個跟着甄其姚走。
據甄其姚所說,裴傢俬建的鹽田在一個島上。鹽田曬鹽法本就不是什麼技術性高的方法,所以只要稍稍派人守着,不過月餘就能學了去。
這次爲了安全着想,兩人去的時候是傍晚,搭乘小船先上岸,上頭早就有甄家的人一直守着,搭了幾間小木屋暫且作安身之所。
知道是重要人物要來,又特意歸納了一番。
賈璉去的時候,入目的雖然是比較簡陋看起來將將之後蔽身的屋子,但是進去後卻是另有洞天。
一應器具齊全,褥子桌椅簇新精緻。
心裡的訝異,賈璉臉上不顯,只悄悄讓尹善治主僕提高警惕。
以甄家和賈家的關係,賈璉相信甄家不會弄死他,但是中間有沒有其他的事情卻是不一定的。
首先這幾所木屋的地址實在並不怎麼隱蔽,二來想要運送這麼多的桌椅被褥,如果真要像甄其姚說的那麼危險,怎麼可能都沒有人沒有發現不對。
畢竟這麼大件的傢俱和被褥,可不是像賈璉甄其姚他們七八個人,能趁着夜色進來的。
但是偏偏,在甄其姚口中十分謹慎的裴家,就是沒有發現。
所以,賈璉才覺得有趣。
又因爲沒有用晚膳,所以又隨便弄了一些當地小海鮮之類的給衆人墊墊肚子。
雖然菜不多,但是因爲是臨海,所以新鮮的海鮮什麼的還是管夠的。
賈璉喜歡海鮮,倒也覺得不錯。席間甄其姚拿出一個酒罈子,朝賈璉開口。
“海邊晝夜溫差大,賈兄喝點酒暖暖身子再睡吧。”
話雖如此,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是勤快的很。
賈璉淡淡一笑,喝了約莫半碗的樣子,就假裝醉意朦朧,晃晃悠悠的載到牀上去。
尹善治主僕得了賈璉的吩咐,自然也不會真的喝太多。
等確定主僕三人都歇着了,甄其姚又試探着喊了兩聲,然後才朝屋子裡的人使了使眼色,衆人帶上門退去,賈璉隱約聽見好像還有鎖門的聲音。
賈璉假裝睡着,半眯着眼看着還算明亮的屋子。
甄其姚在明知道明天早起做事的情況下,還灌他們酒,今晚註定不尋常。
夜裡風大,賈璉和尹善治主僕一個屋子,甄其姚和其他人在另外的屋子。月光透過窗戶找到屋子,賈璉睜開眼睛朝尹善治看去。
託月光的福,窗戶旁邊站着的一個人影,光明正大的投影在窗戶紙上,顯而易見。
竟然還有人守着?
這種處境不明的情況下,三個人能睡得着纔有鬼了。
悄悄起身站到門口,尹善治屏息凝神,少青朝賈璉頷首示意。
屋門口也有人守着。
賈璉的眉頭皺得更深。
甄家到底想幹嘛?
讓尹善治朝自己靠攏,賈璉想了想壓低聲音悄悄開口。
“你去看看甄其姚在幹嘛。”
他自問到了金陵還沒有做出什麼得罪人的事情,真要有也只是薛蟠那一件。但是甄家於賈家的關係,自然是比跟薛家要親密得多的,甄家沒有理由爲了薛家要他的命。
再則說,就算是甄家想要他賈璉的命好了,在甄府的時候機會不更多,哪裡又用得着千里迢迢的還要跑到扈瀆來。
所以,聯想到之前甄其姚說的裴家的事情,賈璉斷定這裡面怕是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如此嚴絲密縫的不許他們出門,想來必然是甄其姚怕他們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所以在明知道他們都已經睡着的情況下,還要又是鎖門又是派人守着的。
小木屋並不是很大,只有一個窗戶和一個門兩個出口。尹善治聞言眉頭皺了皺,隨即悄悄來到窗戶前面。
木屋的頂用的是木板加稻草的模式蓋着的,若是想要出去還真是比較難。
但是從剛纔他就發現一個問題,窗戶這邊的風吹得這麼大,那個影子出了衣服一直呼啦啦的外,竟然一動都沒有動一下。
悄悄用手指將窗戶紙的不顯眼處戳個洞,朝外頭看去,尹善治看清楚後嘴角抽了抽。
“窗戶外面是個稻草人穿着人的衣裳,只有門口有一個人守着。”
走到賈璉身邊悄悄開口,尹善治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舉動到底有意無意,但是這裡頭必定有鬼就對了。
尹善治記得清楚,之前他們進門的時候,這個稻草人可是不在的。
賈璉一愣,臉上也是變得古怪,隨即三人又來到窗戶邊。
還是得出去看看,不然賈璉總覺得心裡差點什麼。
因爲小木屋本身就不是很大,所以窗戶和門的距離也並不是很遠。這時候還不到二更,晝夜溫差大,尹善治身上只着了單衣,被風吹得打了個寒顫。
透着窗戶縫小心翼翼的朝門口看去,竟然空無一人,隨即又藉着月光仔細搜索一番,纔在旮旯裡看到一個頭。
原來是因爲風太大,守在門口的那個人直接在身上直接裹了一牀棉被,就這樣還是凍得瑟瑟發抖,便依在門口的一個避風處,是以視線並不在這邊。
跟賈璉大致說了下情況,尹浩幫尹善治擡起窗戶,隨即就一襲藍衣消失在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