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問自己,最終老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拒絕了跟在後面的玉攆,老皇帝自己在前面,慢慢朝着吳貴妃宮殿去,眉頭卻是緊緊皺在一起。
吳貴妃的母族跟賈家一樣,是功勳起家。只是不一樣的是,吳貴妃家裡是功勳世家,前朝的時候,吳家就在朝中佔有一定勢力。後來老皇族祖上帶着賈家兩個祖宗謀反起義,其中恰巧吳家有一個子孫也在起義軍中,因緣巧合說服吳家人裡應外合,這纔有了大宣朝。
所以吳家對大宣的貢獻居功至偉,這次之所以恩准省親,其實其他妃子也不過是沾了吳貴妃的面兒。
只是原本吳貴妃雖然常日裡便是習慣囂張跋扈,從前老皇帝只當她本性如此,不僅未有多加苛責,並且還因爲這樣的性格只後宮中不常有,所以多加包容。
但如今有了賈元春這番話,雖然模模糊糊也並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尤其是這種真真假假的東西,更能讓人迷惑。
所以在老皇帝眼中,吳家分明早前就已經知道了秦可卿的身份,可是何以未曾告知他?甚至是將秦可卿身份的問題傳入百姓之中,只又是何意?
眼看馬上就要到吳貴妃的翊坤宮,老皇帝止步。
功高震主四個字莫名浮現腦海,冰冷充斥於老皇帝的眼眸。
這四個字其實並不是今天才想起,吳貴妃入宮幾十年都沒有孩子,已經很能證明一切。
走到翊坤宮門口,老皇帝幾十年來對吳貴妃的愧疚煙消雲散。
“去查查傳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過門不入,老皇帝周身瀰漫着一股蕭殺的氣質。
他已經時日無多,因爲心裡那股對吳家的虧欠,他不管朝堂也好,後宮也罷,對吳家都多了一份格外的寬容。
可是如今看來,這種寬容顯得那麼的可笑。
戴權是老皇帝的心腹,對於老皇帝的一舉一動十分能揣摩,聞言知道吳家怕是要倒黴,看一眼賈元春鳳藻宮的方向,他臉上露出一絲興味。
隨着時間的飛逝,賈璉的假期也很快終結。
果然是看人的問題,這七天的時間,賈璉除了在家陪着秦可卿,其他時候就是去巡查鋪子和莊子。
每次出門的時間不定,地點不定,完全隨機。
但即便如此,還是讓賈璉十萬分的驚訝,或者說是得意欣喜。
儘管因爲忙着大觀園的事情,累及賈璉不能查賬,又因爲王夫人的珠玉在前,所以賈璉原本也做好了被坑的準備,結果沒想到這些人給了他這麼大的驚喜。
他想象中的財務漏洞或者貪污行爲完全沒有,而且盈利也節節高升。
不得不沾沾自喜自己當初選人的眼光,賈璉在萬般無奈中繼續自己的職場。
自從跟了林如海之後,賈璉就再也沒有體驗過白眼冷落的滋味,卻是沒曾想上班第一天就受到了孤立排擠。
原來那些和藹可親,常常跟他稱兄道弟的同僚看見他就離得遠遠地,他若是找個人說話,還沒走近人家就一陣風似的跑了。
如果是一次兩次是意外,一個上午皆是如此,反應就算是樹懶,也該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臉上苦笑,賈璉突然有一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原本他將秦可卿身份的問題漏了一陣風出去,他只是想着嚇嚇賈政還有賈元春的。哪知道這事兒跟烈火燎原似的,竟然最後到了這種不能收拾的地步。
而且因爲此前他跟賈蓉還有王熙鳳通過氣,對方竟然還天真的以爲這一切都是賈璉精心安排的。
自己傳出去的話,跪着也要享受到底。
再次享受幾年前的冷遇,賈璉經過一天的緩和,終於適應了些。
之前他跟林如海提議的一共三個點子都已經收到了回覆,準了。
並且皇帝那裡還通知內務府全力支持,給了賈璉爲期半年的時間。
這個說的是平民快餐店,內務府管理皇莊,裡頭的糧食供應皇宮,不得外泄。
而根據這一天賈璉艱難的走查暗訪,賈璉知道皇莊的糧食每年都要餘出很大一部分。
若是別人家的莊子也就算了,開個糧油鋪也好,開個糧酒坊也罷,總歸可以將這些出息給別人,賺些銀子。
但是皇帝愛面子,更是有不與民爭利的說法,所以士農工商,都不用問過老皇帝,賈璉也知道結果。私底下有沒有人倒賣賈璉是不知道的惡,但賈璉知道,就算是沒有人將這些糧食賣出去,就這樣堆在糧倉裡面,幾年的東西也就黴得不忍直視了。
老皇帝顯然也是知道這點的,所以特准賈璉可以開條子動用裡面的東西。
開條子的意思,就相當於賈府中的領對牌。你需要什麼,要多少,根據對牌最後結合,這樣有賬可查,有理可依,避免出現中飽私囊的行爲。。
所以老皇帝的意思,皇莊裡面的東西除了緊着供應宮裡,剩下的賈璉可以隨便用。
這樣一來,平價快餐店的經營成本也就降低了不少。
而且以皇家的身份,在熱鬧非凡的地方開活動,成本問題也得到了解決,後期賈璉只要再弄些宣傳啊什麼的,利益不可限量。
畢竟老皇帝這個半年之期實際就是一個考察的時間,若是半年內賈璉帶領這個團隊可以做得很好,那麼接下來的所有事情也就順理成章。
比如面向全國的推廣。
而這時候的老百姓對國家不似後世有着一股濃濃的怨念,只要吃得飽餓不死,通常心裡都有一種很是濃烈的敬畏之情,所以頭上頂着國家的名頭,百姓心裡的信任度也會高不少。
前提是,京都賈璉可以控制,撿將來若是推廣,下面的人不要陽奉陰違,否則再壞的事情可能都會發生。
而除此之外,賈璉所提出來的另外兩個也收到了回覆。
關於環衛工的設想,上頭明顯對這個十分的有意思。
但相較於上面兩點,公共交通工具的設想又更是讓老皇帝驚奇,所以當下直接批了五千兩銀子的款,給賈璉做啓動資金,甚至吩咐工部的人配合賈璉。
而爲了讓賈璉能夠更加專心細緻的將這三件事做完,林如海甚至在鹽部另外開闢了一個新的附屬部門,同時配備十名員外郎給賈璉打下手。
只是不知到底有意無意,這些事情只是靜悄悄的進行,除了林如海給賈璉傳話,其他的一應沒有。
而又因爲因爲外頭各類傳言的精彩紛呈,所以新部門就在一片喧鬧中,一點水花都沒起的就成立了。
還是之前的辦公室,甚至連個牌匾都沒有掛,再看看面前一流水明顯之前剛科舉完畢的年輕學子,賈璉覺得牙酸。
雖然早就有了要負責到底的覺悟,畢竟點子是他出的,但這樣明顯一羣智商二五的愣小子組合,還真是奇葩啊。
十個目測不超過二十歲的小夥子,臉上統統、是通通!都顧着一副憨厚靦腆的笑容,十個人往屋子裡面那麼一站,賈璉看到誰,誰的臉就紅成猴子屁股,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深吸一口氣,賈璉忍了忍,終於忍不住奪門而出。
“姑父,是不是最近侄兒哪裡得罪您了,還是上頭那位又有什麼新動作,怎的......”
指指門外,賈璉氣不打一出來。
半年內,五千兩,三個項目。
十個愣頭青。
而且看起來清一色的靦腆白面書生,甚至賈璉都要忍不住吐槽,這羣人該不會是被選剩下來的吧。
因爲之前要送尹善治考武舉,所以順帶的,賈璉將文舉的制度大概也粗粗翻略了下,這時候科舉後的學子分爲三甲。頭甲三人,即狀元、榜眼和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看皇帝心情賜進士出身;三甲人數最多,賜同進士出身。
一番下來少則一兩百,多則三四百。
當然了,每三年一項,累積下來的人不計其數,自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照顧到,所以一般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是最容易也是最先入職的。
因爲很多時候,皇帝可能直接會親自安排這三名的官職。
而至於其他,若是有印象深刻的,自然也會優先,其他的再經由戶部派向缺少人手的其他部門。
所以......
似乎是爲了印證賈璉心中所想,林如海無奈的放下手上正在做的事情,朝賈璉開口。
“那些人是戶部派過來的,並未我有意要爲難與你。原本咱們鹽部就缺人,若是再分派人手給你,鹽部還做不做了?”
用手揉了揉兩邊太陽穴,林如海嘆氣。
“左右也不能退回去,人家怎麼說也是在大堂之上皇上親封的進士出身,皇上那頭最近我看着怕是不妙,如今人既然都來了,你切先用着,若是實在不行,等鹽部空閒下來,我再讓錢高進他們兩個去你那兒。”
賜進士出身的,一般也是能夠排入職位的,只是雖說戶部派人不需要其他部分多嘴,但若是其他部門有跟戶部掌事熟悉的,或賄賂或其他,不滿意的再退回去重新分配,也不是不可以。
而這三個人,毫無疑問,就是才被各大部門刷下來的。
各部門用人標準雖然不盡相同,但至少賈璉知道什麼樣的人不會用。
這幾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孩子,又是如此羞澀靦腆的。又不是去做鴨!!至於麼!至於麼!
被林如海三言兩語的打發走,賈璉回到辦公室,裡面十個小孩面面相覷,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惶恐。
再次捂臉,賈璉沒辦法,只得一屁股做到自己特質的沙發椅上,臉色陰鬱的看着衆人。
“來吧,從左到右自報家門。”
這下好了,感受到賈璉的不虞,其中有幾個話都不會說了,磕磕巴巴臉色白成一片。
一共十個人都是二甲進士出身,排名好的四十多名,最次的一百多名,都是靦腆得厲害。
賈璉倒是有心想將這些人退回去,想起林如海的話又只能作罷。
按照林如海的說法,這些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並不如何出色,但其實一個個都還算是才華橫溢的。否則參加科舉的一共那麼多人,這幾個也不會有上榜的機會了。
按耐住心裡想打人的衝動,賈璉一整天沒有上班的好心情。
等回到賈府,正巧丈母孃帶着小舅子秦鍾來看秦可卿,賈璉臉色不好看被追問了幾句,沒曾想秦鍾聞言竟然大笑着開口。
“哈哈,姐夫說的其中有位莊賢的,弟弟卻是曉得的,說起來我這裡還有西樁關於他的趣事。”
聽完訝異的擡頭,賈璉認真認真回憶,將秦鐘口中的莊賢和一張白日被嚇哭的臉連起來,臉色頓時精彩萬分。
原來據說這個莊賢其實當真是一個十分有才的人,而且文武雙全,長得又十分出色,只是這人,有一個毛病。
堂堂七尺男兒,這貨竟然是個愛哭鬼,而且是哭得稀里嘩啦那種。
早前秦鍾同學因爲聽聞這個於是要去招惹他,結果當時些人就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同時將秦鍾同學打成了豬頭……
根據秦鐘的描繪,那個場面大概就是一邊嚎啕大哭,一遍斥罵指責,手上的動作還毫不留情……
“果真如此奇葩的人?”
被挑起了興致,賈璉將信將疑的看向秦鍾。
“道聽途說,當時不過是聽個樂子,到底是不是確切真實的,姐夫這樣問我,我卻又說不出來了。”
帶着幾分不好意思,秦鍾連忙擺手。
其餘人只當秦鍾講笑話,唯獨賈璉想說白日裡莊賢的表現,忍不住捧腹。
嗯,大概是真的,這位莊才子可是自從賈璉看到他第一眼開始,眼淚汪汪就沒有好過。甚至後面的時候,賈璉似乎還看到他用衣袖擦眼淚。
心情因爲這個變得輕鬆些,第二天好整以暇的坐在辦公室,賈璉一邊寫着手上的文案,一邊悄悄觀察莊賢,正無聊之際,這位突然猛的一躍,隨後發出歇斯底里的哭嚎。
“啊啊啊啊,嗚嗚嗚嗚,蟑螂蟑螂!”
衆人背這猝不及防的殺豬聲嚇得齊齊一抖,正有人想去幫莊賢,突然看到人家一個掃堂腿,一邊狂哭,一邊往着某處就是一頓狂踩,看得賈璉都眼花了,看不見腿,而是一連串的虛影。
等這位好不容易停歇,賈璉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將人嚇成這個樣子,卻是隻看到地上有一團水漬暗影,其他什麼都沒有。
“你,你剛纔……”
正想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外頭突然衝進來一個書童,見自家主子在長官面前哭得泣不成聲,聽了幾聲,然後跪在地上朝賈璉開口。
“大人恕罪,我家公子從小到大很是害怕蟑螂,所以有此反應,求大人要罰就罰小的,千萬不要累及我家公子。”
幾個頭重重磕到地上,書童額頭髮紅,臉上滿是懇切。
那廂莊賢聞言抽抽搭搭的呼嚕了幾句,帶着濃濃哭腔賈璉也聽不真切,就見他跟着跪到了地上,然後就見主僕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類似將罪攬到自己身上,賈璉無奈得很。
“行了,都起來吧,本官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之人,你們不必如此。”
完全忘記昨天自己一整天都是一張包公臉,賈璉心情頗好的讓圍觀的人將地上的兩人扶起來。
因爲這樣的插曲,辦公室的氛圍相較於昨天和諧得多,見賈璉臉上露出小臉,其他人也是齊齊鬆了一口氣。
而賈璉直到這個時候,也纔開始心裡默默考量應該要怎麼用這些人。
目前,他手上的工作大方向一共是三件,快餐店、環衛、公共交通工具。
但細緻了往下,又可以分成好幾個種類。
比如快餐店的選點、選人、裝修等等。
拋開之前對這些人的成見,賈璉這次又細細將每個人的情況問了一下,得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十個人其中八個家境殷實,京都本地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莊賢。
其實說起來,莊賢家裡還算不錯,只是無奈生母去得早,現在是繼母當家,所以不同於京都其他稍微有點家境的就買官不同,莊賢繼母恨不得莊賢死的心都有,又哪裡會願意出這個錢。
而其他人,九個外地的,七個家境殷實的中,有兩個家裡有飯館的產業,一個是個大吃貨,所以賈璉將這三個摘了出來。
又有四個家裡是外放的地方官或者書香世家,賈璉暫時將他們放倒一邊,餘下兩個家裡是重地的,家裡省吃儉用供他們上京趕考,但賈璉看着,這兩個反而相較於其他人,莊賢不算,反而是最落落大方,談吐有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