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嚇唬小的作甚,這兒這麼多人都看着,我還能說謊不成,大人您當初要是說清楚,不是早就帶您看了。”
說完也轉身不看莊賢,而是躬身朝賈璉施禮。
“大人可真不巧,陳糧的事情不歸小的管,那是咱們張大人的事兒,您今兒個要是真要看,恐怕還得去找張大人。”
“呵。”
忍不住笑出聲兒,賈璉看一眼氣得怒火中燒,已經開始嘩啦啦掉眼淚的莊賢。
得兒,看來自己在人家眼中分量還是不夠,這手段跟對付莊賢的可不是如出一轍。
看一眼站在小太監身後跟幾尊保護神似的護衛,賈璉並不怵,而是自懷中緩緩掏出令牌。
“御賜金牌,見牌如見皇上!”
早先莊賢說的時候,賈璉就猜到就算自己去,可能也不會太輕鬆。
畢竟財色壯人膽,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利潤夠吸引人,總會有人願意鋌而走險。
也是沒想到這種小事情賈璉竟然真的連御賜金牌都請了下來,這次小太監直接是被嚇傻了,連帶着站在他後面的護衛也一臉慌亂的跪倒地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賜金牌,如皇帝親臨。
這塊金牌是上次賈璉被司徒少華弄煩了,他手下能用的一共就十個人,不管做什麼,總是要別的部門配合。但賈璉也有自知之明,年輕地位高,總有人心裡看他不爽,所以不管做什麼,大抵也不會太順利,所以特意在皇帝面前給求了面。
只是這個東西太高調,輕易賈璉也是不想拿出來的,畢竟有以勢壓人的嫌疑。
賈璉現在在京都的風頭已經太盛,凡事有兩面,他自然該當收斂點,免得惹了衆怒。
但這時候連個小小守門的太監都已經這般神色,他若是再仍有人欺負,卻是讓人看低了。
緩緩踱步到小太監面前,賈璉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冷冷開口。
“現在,馬上把前三年陳糧帳子拿給我看看,再帶我去糧倉看看。”
不容置疑,現在賈璉說的話跟聖旨無疑,若是再敢反駁,已經可以跟抗旨不尊相聘美了。
兩行汗水自額頭緩緩落下,兩條腿似乎灌了鉛,小太監混身戰慄,有些站不起來。
賈璉也不催,嘴角勾了勾,十分有耐心的看着他。
後世穿越前,賈璉是看過【人民的名義】的,這小太監這幅樣子,像極了開頭那個小貪官。
看來,這裡頭貓膩不小啊。
想起剛纔小太監狀似無意的想要自己進給宮裡供給的糧倉,賈璉臉上又冷了幾分。
怕成這樣,想來剛纔的確是想陷害他的了。
燈下黑,就算是此前賈璉,都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敢打皇帝糧倉的主意。
這裡是私倉,皇帝的小金庫,從皇帝小金庫掏錢,也是勇氣十足。
所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賈璉十分享受現在小太監的狀態。
大家都是聰明人,小太監現在的表現明眼人一目瞭然,莊賢抹抹眼淚,心裡也升起快(和諧)感。
腳步虛浮,賈璉就這樣看着小太監一步步緩慢的挪動,他們跟在他後面。
足足一炷香時間,才走到一個類似辦公室的屋子,從桌案的抽屜緩緩拿出厚厚一摞賬冊,小太監哆哆嗦嗦的回稟。
“大人,都在這裡了。”
控制不住心裡的驚恐,小太監聲音都在抖動。
這個小太監叫小圓子,是張良的乾兒子。
張良和宮裡大內總管戴權是親戚,這個小圓子平時見到戴權也叫伯伯。
這就是爲什麼他膽子這麼大的原因。
可是任他膽子再大,在御賜金牌面前,卻是有自知之明的。
“嗯,只是這些麼?”
狀似無意的開口,賈璉眼角餘光死死盯着小圓子。
被嚇成這樣,說明這些人所謀的定然不是小事,賈璉不相信他這麼配合,這麼輕易的就將賬冊交了出來。
果不其然,小圓子聽聞賈璉這樣問,身子不由自主小幅度的戰慄了下,如果不是賈璉一直觀察,也許還真就錯過了這點。
“大人明察,最近三年的都在這兒了。”
勉勵讓自己振作一點,小圓子咽一口口水,只希望自己自己義父早些回來,要是再晚點,保不齊他真的就頂不住壓力,一股腦什麼都給招了。
其實小圓子是個假太監,他進宮的時候才四五歲,張良是個太監,以後是沒有後代的,所以爲了延續張家香火,特意認了小圓子爲義子。
這也是爲什麼當初宮裡這麼多人,明明他和戴權關係最後,但卻主動請纓,想要去一個離宮裡遠點兒的地方。
初衷本來就是爲了保住小圓子的命根子。
畢竟小圓子是上了名冊的人,這種事情他也不好跟其他人說什麼,就算是戴權,兩人雖然關係近些,但這宮裡哪裡又有什麼值得百分百信任的關係,所以連戴權都不知道小院子命根子其實還在。
明明應該是一個太監的人,如今竟然多了一個玩意兒,這是欺君殺頭之罪。
而張良拿小圓子就是當自己親兒子也不過如此,所以跟着張良,小圓子雖然作爲奴才,卻是從來沒吃過什麼苦。
沒吃過什麼苦,張良就是個大老粗,小圓子是他藏起來的兒子,也就沒機會讀什麼書,大是大非不懂,忠義誠信更是談都別談。
所以若是賈璉再稍微強硬點,最好再用上電私刑,小圓子百分百一股腦全交代出來。
可惜,賈璉不是那樣的人。
明知道手裡的賬冊有問題,賈璉也並不決定打草驚蛇,草(和諧)草翻閱幾下,大致看了幾眼,賈璉心裡有了數,讓莊賢抱着賬冊,然後又朝小圓子開口。
“糧倉呢?前三年陳糧的糧倉都在哪兒,你帶我們去看看。”
原本見賈璉翻閱賬冊,小圓子心裡還鬆了一口氣,以爲賈璉就要耗在這兒看賬冊了,沒曾想人家只是翻兩下,該做的還是要做。
原本已經放下一半的心又重新提起來,小圓子臉上已經維繫不住虛僞的笑容,連勾個嘴角都已經勾不起來,嘴脣不停顫動。
比之先前更加緩慢的步伐,小圓子明顯下半身一直打顫,帶着賈璉等人往糧倉去。
沒有之前看到第一個糧倉的豪華,但勝在這個糧倉夠大。
六七十平米的屋子,裡面密密麻麻是用石頭砌起來的容器,圓柱形建築,屋子裡一共三個,每個還有樓梯。
“大人請進,這是三年前的陳糧。”
喉頭不停聳動,門剛打開,小圓子伸出哆嗦得厲害的手,示意賈璉等人進去。
頷首示意自己曉得,賈璉朝莊賢等人招呼,一起進去,萬一有個什麼,還有照應。
只是想法太美妙,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進門,剛提起腳準備進去,就是一股刺鼻的潮腐味撲面而來。
“小圓子!你好大膽子,你是不是想謀害朝廷命官!”
實在受不了那種味道,賈璉直接將手伸到小圓子鼻子上,惡狠狠的開口。
他是真受不了,這破地方也太噁心了。
能夠在後世空氣環境那般惡劣的地方,他都能夠熬得下來,沒曾想到了這兒,竟然遇到這樣的事情。
“大人饒命,這是三年陳糧啊,之所以有這個味道,也是因爲屋子裡面太過潮溼,而又放了太長時間,於是就變成這樣了。”
這種解釋還行,賈璉稍一猶豫,終於決定進去。
就算有御賜金牌在手,但也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可以用這張牌子的。所以他必須找到這些人的失誤,然後再給敵人致命一擊。免得被人說仗勢欺人,額外授予人把柄。
莊賢等人原本也受不了這味道,只是眼看賈璉都進去了,他們也不好再外頭乾站着,於是也只得緊跟其後。
是以小圓子領路,賈璉次之,後面纔是莊賢等人。
這是爲了防止這些人狗急跳牆,雖說纔來沒多長時間,但賈璉觀察,這個小圓子依然是這些人的首領,所以有這麼個人開路,也不怕他們出什麼幺蛾子。
捂着鼻子前行,進到屋子,除了三個碩大石柱子一目瞭然,賈璉也是被裡頭的景象一驚。
三個石柱子爬滿青苔,地上也是黑漆漆看不出顏色的不明物體,圓柱上蓋着的木頭蓋子已經看得出高度腐爛,甚至連木頭上密密麻麻的小洞和不停穿梭的蟲子都清清楚楚。
這樣的景象簡直驚呆了賈璉,三步並作兩步上樓梯,甚至顧不得臺階上滿是滑膩的青苔,賈璉抽身上前。
眼神從腐爛的木頭蓋子縫往裡看,幾具黑黝黝諾大老鼠屍體橫屍糧倉,而糧倉裡頭黏糊糊黑漆漆不知道什麼東西,散發出陣陣黴臭。
在後世的時候,賈璉是鄉下人,鄉下人也有自己的糧倉。
家裡倉庫,找一塊平坦的地,墊上十來釐米的地基,然後用水泥砌一個圓柱,一家人一年的口糧就在裡面了。
而爲了避免黴腐生蟲子,這些糧食基本一個季度就要翻曬幾次,這樣才能乾乾淨淨吃到第一輪新糧。
而隨着雜交水稻的普及,基本家家糧食都吃不完,糧倉裡頭年年加。
農村人節約,樸實,新糧拿去賣,家裡還有陳糧新糧混着吃,現代人已經不比從前飯量大,所以最底下四五年的陳糧有時候都是有的。
雖然口感上也許陳糧比起新糧差好幾個檔次,但實話實說,一般保存得還是很好的。
四五年可能有些誇張,但三年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風一般迅速撤離生化武器現場,賈璉一出來就毫不客氣的指着小圓子。
“你在跟我說一遍,裡頭那些臭不辣幾的是什麼?”
三年的糧食,能夠腐爛成那種程度,賈璉是真醉了。
若是賈璉沒猜錯,那些膩乎乎黑漆漆的東西,大概是稻子發了芽,最後又全爛在了裡面,所以變成了那副樣子。
可是造成這種情況,用玩忽職守來說這些人,賈璉都覺得是客氣了。
臉上滿是無辜,小圓子聞言身子一哆嗦,委屈的答應。
“回稟大人,那些是三年陳稻,您也看着了,那些陳糧根本保存不了多久,所以一般只要上了三年以上的糧食,我們都給處理了,不然總是佔着地方,也不是個事兒。”
碘着臉陪笑兩聲,小圓子小心翼翼的解釋。
開始的時候賈璉被小圓子那般戲耍,其實都沒有生氣,但現在看到這種場景,卻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他是農民的孩子,所以知道糧食來之不易。
後世還只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但放到現在,可就是春種一粒粟,秋成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外頭不少地方連年災害,朝廷年年賑災。
災民食不果腹,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何其艱難。
賈璉不是聖人,所以也許會在能力範圍內儘量幫助他人,但不會聖母的將心懷百姓。
但連着看了三四個糧倉,賈璉是真的生氣,氣炸了。
所有糧倉的情況如出一轍,就算好一些的,那些糧食也是爬滿蟲子,淨是空殼。
朝廷賑災,若是動用私庫的糧食,總是陳糧先走的。
這樣的話,到時候送到災民手上的,基本也就是現在賈璉看到的這些。
這些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這些只剩下慷,米被蟲子吃得精光的糧食。
不談那些遙遠的事情,傷不在自己身上,賈璉會同情,但並不是很痛。
但現在糧食成這樣,不管賈璉想做什麼,卻是都舉步維艱了。
而很顯然,賈璉今天是準備耗死在這裡的,竟然來了,就要將所有糧倉都檢查一番。
因爲賈璉心裡還是覺得不對勁兒。
如果只是因爲這個,皇帝或許會怪罪,但還不至於怕成那種樣子。
畢竟玩忽職守,頂多不過是挨幾幅板子,命卻是還留着的。
可是現在事實是這兒小圓子要不是賈璉讓兩個護衛給提着,眼看他都要坐到地上去了。
所以賈璉明白,自己大概在一步步朝着自己不知道的真相邁動,而這個真相,又是能夠對這個小圓子造成致命傷害的事情。
得寸進尺、咄咄逼人,賈璉心裡懷揣着一股怒火,一定要將是事情搞清楚!
所以將已經軟成一攤爛泥,連扶起來否有些費勁兒的小圓子拎起來,一個個糧倉的查,每次還拿着之前小圓子給的那個記憶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