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這樣走了,薛寶釵母女可還在寧國府那頭等着的,王熙鳳又哪裡拉得下這個臉。
因此屋子靜謐下來,王熙鳳這會兒哪裡還不知道賈璉是故意的,臉上便也黑了下來。
氣氛徹底凝結,賈璉手上的茶喝得差不多,巧姐兒被自己母親臉色有些嚇到,小小的身子忍不住想要逃離,卻是被王熙鳳一把抓了回去。
“躲什麼,自己親孃都不認了不是!”
低聲呵斥,王熙鳳皺眉拉着巧姐兒,手上的力道卻是控制住的,就怕女兒疼。
只是巧姐兒雖說還是小孩子,卻是最會看人臉色,見王熙鳳這幅樣子,雖說手上不疼,但心裡卻也怕得慌,因此咧着嘴開始哭起來。
巧姐兒是賈璉看着長大的,雖說不是他的女兒,但因着曉得後世紅樓緣故,曉得若不是自己,前身多半還是娶王熙鳳的,那樣巧姐兒也就還是前身的女兒,因此這樣想着,賈璉對巧姐兒莫名的便也多了幾分親近感。
雖說那種感覺比不得看見萇哥兒和小清莞那般濃烈,但也足以看不下去王熙鳳這會兒的舉動。
“她不過是個孩子,你衝她撒哪門子火兒。”
賈璉還未開口,旁邊秦可卿先看不下去,皺着眉頭上前將巧姐兒從王熙鳳懷裡抱走,秦可卿用帕子掖了掖小姑娘眼角。
賈璉見也晾她晾得差不多,也實在不忍心王熙鳳拿巧姐兒撒氣,眸子斜睨王熙鳳一眼,賈璉寒聲開口。
“收起你那副樣子吧,真以爲我不知道你來幹嘛?”
手上的茶盞重重放到桌上,賈璉看向王熙鳳。
“薛家母女去找你,那你可知道,在那之前,她們還往我這兒來過?”
這也是賈璉推斷的。
王熙鳳這個人最是好面兒,若是薛家母女去找她的時候,告訴她其實已經先往榮國府這邊來了一趟的,王熙鳳怎麼也不提如此積極。
於公如今寧榮二府是在賈璉的帶領下,纔有了今天這種格局,
於私,王熙鳳會覺得薛家母女不夠重視她。
因此只要薛寶釵母女去找王熙鳳的時候,敢把其實已經先到榮國府的話說出去,王熙鳳這裡基本也就涼了,不會如現在這般,設身處地的爲她們着想。
王熙鳳當然察覺賈璉態度的不對勁兒,但卻怎麼都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事。
當即臉色徹底黑下來,王熙鳳張了張嘴,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很滿意王熙鳳的反應,賈璉輕嗤一聲,跟着又朝王熙鳳開口。
“薛蟠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你若是這會兒再派人出去打聽,可還有不少好聽的。”
“還有不少好聽的?”
有些不懂賈璉的意思,王熙鳳疑惑的看向賈璉。
“她薛家雖說只是皇商,但你真以爲這皇商是隨隨便便可以當選的?”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賈璉眼睛微眯。
“皇商的位置多少人擠破腦袋想插一腳,她們薛家卻是牢牢佔據一席之地,其中自然有些人脈。
雖說咱們賈家早年也算是他人脈之一,但卻並不是唯一的。
可如今的結果是薛蟠出了事兒,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出面,你就不覺得蹊蹺?”
冷哼一聲,賈璉看着王熙鳳。
若是平時,這樣的把戲其實並不能迷惑王熙鳳。只是薛寶釵話說得好聽,因此在王熙鳳看來,就成了因爲她王熙鳳夠有牌面。
因此大包大攬,卻是沒有深究,爲何被人都不敢接。
臉上微紅,王熙鳳被賈璉一番話說得有些擡不了頭。
“可是,可是她是我姑媽,本身就是至親,那蟠哥兒雖說混蛋了些,可我姑媽可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疙瘩,這次若是出了事兒,寶丫頭和我姑媽,往後可怎麼過。”
這話說得有些心虛。
要說賈璉話裡的意思,王熙鳳當然是明瞭的,但現如今她既是已經答應下來,加上就如她自己所說。
薛姨媽雖然有利用她的意思,但既然是親戚,也不是別的雜七雜八可以比例的,若是能幫,自然是幫下來得好。其他的事情,在自家人面前,倒是其次。
扶額,賈璉無奈的看着王熙鳳。
原本他以爲按照王熙鳳的性子,他既是將這些說清楚了,那王熙鳳自然也就該明白,從而放棄想要幫薛家走後門兒的想法。
不曾想他都已經講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王熙鳳竟然做出一副可以忍受的狀態。
不過因此賈璉對王熙鳳倒是有些改觀。
要知道當初賈璉之所以堅持不娶王熙鳳,其中很大因素,就是因爲她太過狠毒。
加上後來他自己親眼所見的,發生在王熙鳳身邊的一系列事情。
但如今看來,王熙鳳除了惡毒之外,似乎還是挺重情重義的。
比如這次對薛家,賈璉明明看得出她其實很生氣,但不僅忍了下來,甚至還試圖想要幫着說服賈璉,想要賈璉出手。
要知道賈璉剛纔可是已經晾了她那麼久的,後來又是這樣一番挑撥,王熙鳳竟然都沒有棄薛家不顧的想法。
而仔細想想,王熙鳳慣常與秦可卿交好,似乎也沒有做出什麼惡毒得不得了的事情,不過是些打板子、訓斥小丫頭的笑話。
而且不僅於此,王熙鳳甚會活靈活用。
榮國府這邊賈璉的管理方式是套用的後世,這可是超前了好幾百年。
但王熙鳳很快就從中察覺好處,飛快的模擬起來。
如今雖說寧國府這邊相較榮國府要差點兒,但其實已經大相徑庭,要不是王熙鳳有着根深蒂固的階級管理,基本就是一模一樣了。
而這一切,也是因爲她和秦可卿交好。
秦可卿的身份對比王熙鳳,可以說是很低的了,畢竟老義忠親王那層身份,皇帝沒提,賈璉哪裡敢聲張。
但就是身份差異這麼大的兩個人,在一處竟然異常和諧。
甚至以後時候秦可卿王熙鳳出去聚會,有些眼珠子長在頭頂的夫人,因爲秦可卿的身份多加刁難,也是王熙鳳挺身而出。
由此看來,其實王熙鳳內裡也有善良的一部分。
王熙鳳不知賈璉所想,只是見賈璉和她說話說話,說着說着突然就發起呆來,連忙小心翼翼的開口。
“所以叔叔可發發慈悲,我姑媽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不容易,教導上缺失也的確是她的責任,但她如今可就這麼一根獨苗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叔叔可快行行好罷。”
“唉。”
無奈得很,賈璉知道如今這樣的局勢,若是再不對王熙鳳那個說實話,這位既然已經和他豁出臉了,必然就要厚着臉皮一直問。
因此微微斟酌,賈璉看看周圍,然後眸子認真的看向王熙鳳。
“你是一個婦道人家,有些事情不曉得我不怪你。
你現在自己認真想一想,今日陛下可是才下令,要順天府將金陵甄家一族儘快押送上京。
而除開已經嫁爲人婦的三個女子,京都作爲甄家唯一的話事人的人,甄其姚可是已經被關入天牢。”
見王熙鳳似乎還有不解,賈璉沒辦法,只好將話說得再清楚些。
“甄家這次之所以被關入天牢,主要原因還是因爲有人在暗地裡整甄家。
甚至還不僅僅只是甄家。
而今日你應該還聽說過,有個百姓在朝上莫名死了,現在到處都有人在猜測嫌疑人。
而我們賈家,就是首當其衝的。
當然也是同理,其他人也在虎視眈眈的看着我們的舉動,只要有一點輕舉妄動,賈家也難逃甄家的命運。
而這時候薛家鬧出這樣的事情,嫣不知是別人故意設的局,要的就是要將賈府也一起拉下水!”
這是賈璉能夠想到的,最壞的打算。
因此這種敏感的時候,爲了家人也好,爲了自己也罷,他絕對不會讓他們受傷!
因此薛家的事情,也就變得無關緊要。
嘆一口氣,王熙鳳從賈璉臉上的神情,知道自己所求之事兒八成是黃了,雖然並不是爲自己所求,但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從這番神情,賈璉看出王熙鳳這回應,心裡的大石頭也徹底放了下來。
不管王熙鳳那頭回去如何跟薛家母女說,賈璉這裡,卻是開始擔心第二日早朝的事兒。
這一天裡,先是裴永春的突然到訪,打了賈璉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接着就是甄家因此落馬,甄其姚被關天牢,但裴永春卻是離奇死亡。
下朝回府,下晌收到的紙條,薛家又是鬧出的薛蟠打死人被抓。
賈璉也說不清到底是自己想太多,還是如今局勢就是這樣緊張,他隱隱有種四面楚歌的感覺,似乎周圍有一張黑色的大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步步逼近。
輾轉難測,晚上賈璉睜着眼睛翻來覆去,要不是擔心打擾到秦可卿,他甚至恨不得直接起來踱步。
一直到四更時分,外頭的寒風瘋狂肆虐,賈璉纔將將有了睡意。
再說這會兒才閉上眼睛,秦可卿醒了替他準備好早膳,又將人叫了起來。
上早朝的時間到了。
昨日裴永春指控賈璉的時候,因着當時朝上的人都聽出賈璉話裡的意思,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觸皇帝黴頭,因此即便最後裴永春咬着賈璉不放,也不見有官員出來落井下石。
但賈璉猜測,今日怕就又是另外一番樣子了。
昨日裴永春突然暴斃,當時在場的嚴格說起來,就只有賈璉和兩個小太監。
昨日皇帝讓賈璉和史家兩個侯爺自行出宮,他們繼續在裴永春屍體上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線索。因此賈璉今日要想不成爲衆矢之,也就只能寄託希望在皇帝身上了。
否則待會兒上朝,若是彈劾的話可以在賈璉身上打洞,她估計就是千瘡百孔了。
畢竟這樣的機會微乎其微,他們只要狠狠認定了,就是賈璉濫殺無辜,那兩個小太監再出個什麼事兒,欲加之罪,不就成了事實。
因此賈璉心裡對這次上朝有些抗拒,因爲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上朝就將會面臨什麼。
而也卻如賈璉所料。
黑燈瞎火的,賈璉提着琉璃燈往前走,他甚至都覺得,黑兮兮的大霧中,容納了千奇八怪的各位大臣。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清脆尖銳的聲音極度刺耳,賈璉深吸一口氣,靜靜站在人羣中。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賈璉已經明確感受到好幾撥視線朝着級自己這邊,因此並不敢輕舉妄動。
而小太監的這一嗓子,也就意味着,賈璉的暴風雨,來了!
意料之中,裴永春昨日的事情今日已經人盡皆知的,各人彈劾的摺子雪花般飛到皇帝面前。
“鹽部右侍郎賈璉,草菅人命,還請陛下明察!”
“臣彈劾戶部右侍郎賈璉,貪圖享樂、魚肉百姓!”
之前彈劾過甄其姚的那些人,在賈璉麻木的表情中,一個個又重新跳了出來。
彈劾聲此起彼伏,賈璉也不說話,依舊靜靜站着。
昨天皇帝是請了仵作的,而且那兩個太監也已經明確告訴皇帝裴永春是在賈璉接觸前就已經死了。
因此賈璉不做聲的原因,就是因爲知道,皇帝是相信他的。
這些人如今蹦躂得這樣歡,在賈璉看來,跟跳樑小醜無疑。
看來也是皇帝昨天讓他們得償所願,不僅將甄其姚關入天牢,更是直接下旨,命令順天府捉拿甄家滿門歸案,查抄甄家家產充公。
因此他們嚐到了甜頭,這次的舉動和昨日朝上的舉動一般無二,不過就是就是想要故技重施,讓賈家也落得和甄家一樣的下場。
這樣的事情在賈璉看來,過程也許會讓人覺得憋屈,但結果卻是毋庸置疑的。
畢竟他根本就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只是賈璉沒想到的是,隨着彈劾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矛頭基本都是指向賈璉,皇帝看向賈璉的眼神眯了眯。
而終於等到大殿之上終於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一處,並沒有外面的喧囂,所有人的眼睛,也就都聚焦在賈璉身上。
“賈侍郎,這麼多人都彈劾你,你可有什麼好說的?”
臉色有些暗,聲音微沉,皇帝高高在上俯視的看着賈璉,讓賈璉看着說不出的詭異。
喉嚨不由自主動了動,賈璉默默朝旁邊大臣中看了看,最後竟然還真就發現一個絲毫不懼,直接和她對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