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時,冰川之行的一系列疑點都已剖析完畢,關於杞瀾的一切也都已清晰地擺在了我們面前。她雖然已經死去,但在我看來,她依然還是活生生的。回想着她波瀾不平的一聲,我呆呆地望着手中香菸騰起的嫋嫋白霧,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杞瀾,這個一直被我們冠以惡靈之名的女人,原來還有這樣一段不爲人知的悲慘經歷。
她從一個對世事懵懂的純真少女,到隨着丈夫顛沛流離的滄桑少婦,再到一個被丈夫拋棄而毅然自立的女強人。最終,卻變成了仇恨一切的怨毒厲鬼。這樣一個頗富戲劇性的悽慘人生着實是令人唏噓喟嘆,如果不是霍查布的出現,她應該能和慧靈圓滿的廝守終生吧。
可如果最初要是連慧靈都未曾出現,那這樣一個原本清純質樸的少女又如何能被摧殘到這般變態的地步?
如果這些人都沒有出現過,或許,她的一生應該是快樂簡單的吧……
然而終歸是命運多舛,一個本來單純善良的女人,卻因爲耐不住折磨而變得邪惡暴戾起來。她本打算復活後將世上之人全部殺光的,但她卻怎能料到,她計劃中那個所謂的‘靈媒’,居然是在千年之後才姍姍來遲的,而她那積鬱了千年之久的滿腔憤恨,也只應驗在了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而更加令人惻隱嘆息的是,她僅僅重新回到了世上幾個小時,便被我們這些無端的闖入者給斬於刀下了。或許這就是造化弄人吧,這樣的結局,是杞瀾當初無論如何也無法預料到的。
在我看來,千年之後的杞瀾已經化爲魔態,無論是於人還是於己,這樣危險的怪物都是絕對該殺的。然而,這對一個飽受磨難,歷盡滄桑的悲情女人來說,公平嗎?如果我們當初預先知道了她的悽慘經歷,我們還下的去手嗎?
此時我心中五味雜陳,傷感與歉疚,喟嘆與惋惜,各種複雜的情緒紛至沓來,讓我僵在座位上愣了好久,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過了半晌,還是王子率先打破了房間中的沉寂:“操的嘞,挺好一姑娘,最後落了個這麼慘的下場。要我說,都是那他媽《鎮魂譜》害的。老謝,要不咱把丫撕了吧,留着早晚是個禍害。”
我搖了搖頭,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漸漸地浮了上來。我緊張地點了根菸,沉聲道:“恐怕事情還遠不算完,你們想想,當初慧靈把《鎮魂譜》撕成了兩半,一半在他自己手裡,另一半在杞瀾手裡。現在屬於杞瀾的這半卷咱們是在她的棺材裡找到了,但慧靈的那半卷卻也在咱們的手裡。慧靈這半卷《鎮魂譜》是打哪兒來的?你們……想起什麼沒有?”
王子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我想起來了!那半卷不是從那兩隻血妖的手裡找到的嗎?這麼說,他們是從慧靈的墳墓裡偷出來的?”
大鬍子搖頭道:“重點不在這裡,而是那兩個人是如何變成血妖的。”
我深吸了一口煙,默默地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其實在我心中早已有了問題的答案,但這答案卻太過讓人頭大,實在是不願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
王子當然不傻,聽大鬍子這麼一說,便馬上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隨即他一臉驚慌之色,顫聲道:“我懂了,那倆人……是在那個什麼南嶺的地方變成血妖的。”
我嘆了口氣,點頭說:“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所謂的南嶺,也就是慧靈的故地,至今還存在着那種邪惡的石頭——魘魄石。那也就是說,血妖的根源還依然沒有消除,至少還有一塊魘魄石在某個地方隱藏着。”
大鬍子沉吟了片刻,接口道:“的確如此,這塊魘魄石應該就是在慧靈的故地,那一男一女或許是機緣巧合遇到了魘魄石,而後變成了血妖。但我擔心的還不是這個,你們記不記得,剛纔玟慧講到杞瀾和慧靈初得《鎮魂譜》後,他們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哪裡?”
我心中一驚,猛然想起《瀾心敘》中的記述:慧靈在找到《鎮魂譜》後,一共得到過兩塊魘魄石,一塊留在杞瀾那裡,一塊被他帶到了貴州一帶。
但這兩塊魘魄石只是末節,他們取得魘魄石的地方纔是重中之重。那地方似乎是魘魄石的出產地,如果這個地方依然存在,那麼,就等於還有成百上千的魘魄石在世間留存。那也意味着,血妖也會因此而層出不窮,吸血食人之事將永遠不會停歇。
想到這裡,我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把我剛剛想到的給衆人敘述了一遍。大鬍子面沉似水,點頭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可現在咱們根本就不知道文中所說的地方到底是哪,這要找起來,簡直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上百倍。”
他一句話說完,我們所在的酒樓包間中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每個人的心中都不知道下一步該當如何,現在別說那個魘魄石的產地了,就連慧靈故地的所在我們也是毫無頭緒,這兩個神秘的地方,又讓我們去哪裡尋找?
但如果說就此作罷,我們的心中又極爲不甘。拋卻冰川一行的無功而返不說,單是魘魄石存之於世這個噩耗就讓我們如坐鍼氈。魘魄石不除,就意味着血妖這種生物永遠都無法徹底清除,如果任由血妖在世上橫行猖獗,那我們此前所有的努力豈不是都白白浪費了?
況且,這又如何對得起周懷江、程猛、陳問金,以及那些慘死在血妖手中的無辜生命?就連蘇蘭也是飽受其害,至今還不知道自己親手殺害了兩個同事。真要是放棄消滅血妖的這項工作,我想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會因此而遺恨終生吧。
凝重的氣氛在房間中持續了很久,我微微的感到煩躁起來,心想總不能就這樣沉悶下去,本來挺好的一頓慶功宴都快變成追悼會了。反正血妖一定要除,路途也要繼續下去,也不一定非要急於一時,暫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於是我率先開口道:“行了,都別瞎琢磨了,中國那麼大的地方,就算想死也想不出來。玟慧,一會兒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把《鎮魂譜》給你,然後你想辦法再破譯一些,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值得研究的線索沒有。”然後又轉頭對胡、王二人續道:“眼下咱們也只能就這樣慢慢地摸索了,如果《鎮魂譜》最後沒能派上用場,就一起合計合計,再另想其他的辦法吧。”
三人聽我說完都點頭同意,房間中的氛圍總算是顯得輕鬆了一些。
我喝了一口酒,對衆人說:“剛纔咱們聊得跑題跑太遠了,其實今天吃飯的目的是爲了慶功。一是爲王子同學的功勞做一下表彰,二是對老胡同志在山洞中的大無畏精神表示感謝。來來來,大家多吃多喝,愁人的事今兒個咱們不提了,有什麼話都等酒醒了再說吧。”
季玟慧被我說的一愣,問我:“王子?他有什麼功勞啊?”
我嘿嘿一聲壞笑,心想這倒賣文物的事早晚也得讓她知道,不如趁着酒勁兒跟她說了,她要責怪起來,好歹也有王子和大鬍子幫我勸着她點兒。
於是我便把紅寶石的事跟她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爲了防止她斥責我們,我不等她說話,緊接着又把對這筆資金的分配方案說了一遍,其中特意強調了一下給周懷江等三人家屬的撫慰金一事。
季玟慧聽我說完,側目斜睨着我和王子,憋了一會兒,才嘆氣說道:“行了,我也不怪你們,你們這麼做也不是全爲自己,好歹還存着一份兒幫助他人的善心。雖然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現在整件事已經上升到另外一個層面了,而且咱們今後如果再次出行也是需要資金的。”
我長吁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下來。於是我又把和徐蛟交易的過程給他們講了一遍,並且把心中對此人的疑慮一併講了出來。
大鬍子說這事的確顯得有些蹊蹺,如果不是玟慧的哥哥暗中出賣了你,那就是這個徐蛟一直在暗中盯着咱們。也好,既然他們知道《鎮魂譜》,那就說不定也知道有關魘魄石的事。明天晚上我去他家裡暗中偷聽一下,看看能不能聽出個什麼門道來。
我心想此法甚好,眼下這茫無頭緒的窘境正讓我們頭疼不已,如果大鬍子偷聽得手,或許還真能從這徐蛟的身上找到個突破口。
一想到突破口,我突然想起了那師爺說的那幾句奇怪的口訣,於是我把口訣也給衆人背誦了一遍,然後讓他們說說各自的看法。
王子對這方面簡直是個白癡,自然連想都不想,邊搖頭晃腦地說着聽不懂聽不懂,邊狼吞虎嚥地把他面前的那盤水晶蝦球吃了個乾乾淨淨。
大鬍子和季玟慧則是愁眉緊鎖,口中默默地念着那幾句口訣,一個雙眼望天,一個手抵嘴脣,都在冥思苦想着其中的竅要。
我不敢打斷他們的思路,押了幾口酒,點了根菸,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忽然間,季玟慧和大鬍子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麼,兩人轉頭互相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叫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