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玟慧喊完一句,便慌慌張張地衝向自己的營帳,從裡面拿出一頁頁寫滿了密碼紙張,然後用一根木棒在地上劃拉起來。
我雖然不清楚駱駝和馬這兩者不同邁步方式有什麼特異之處,但從季玟慧的表情和舉動上看,她的確是已經窺破了其中的竅要,尋找到了密碼矩陣的組合規律。當下我也不敢多問,生怕攪亂了她好不容易纔組織起來的思路,便一言不發地望着她,等待着她從中破解出最終的答案。
只見季玟慧聚精會神地又寫又畫,時而皺着眉頭擦掉重寫,時而得意非凡地輕聲嬌笑,就好像是癡迷了一樣,看着她的樣子,我真感到有些心疼起來。畢竟這並不是她的本職工作,破譯這種異域文字的特殊密碼,對她來說已經是跨越了幾個層面的知識範疇了。而且破譯這樣一組龐大繁瑣的密碼矩陣,就算是專業人員恐怕也要耗費很大的精力。可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卻全都強加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對於一個剛剛25歲的年輕女人來說,這樣的擔子真的是有些過於沉重了。
時間就這樣靜靜地流逝過去,每個人都是一言不發地凝望着季玟慧手中的木棒,她每在地上畫出一個字母,我們的心中就多了幾分期盼,而當她伸腳擦掉一個字母的時候,我們的心情也會隨之跌落下去。那樣的等待過程確實是猶如百爪撓心一般,既不敢催促,又感覺無比的焦急。
過了半晌,季玟慧忽然輕笑一聲,喜滋滋地叫道:“成了”但沒過多久,她又在一瞬間沉下了臉來,秀眉微蹙,臉上的神情隨即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她盯着那些文字愣了片刻,然後才極度茫然地擡頭說道:“這好像是個謎語。”
我急於知道文中的內容到底寫了些什麼,便讓她先念出來聽聽,在場的有這麼多人,大家集思廣益,一個謎語也算不得什麼天大的難事。
但季玟慧卻依然表現得有些憂慮,她低頭盯着那些彎曲的文字,一字一句地慢慢讀道:“當人們失去影子的時候,天使的城市將會在雲端浮現。”
等她講完這句話,所有人都隨之陷入了靜靜的思索之中,一時間整個營地變得鴉雀無聲,唯有那跳動的火光還在啪啪作響。
這的確是個謎語,而且寓意很深。前半句我暫時還無法想明白,但後半句中那個‘天使的城市’八成就是我們要找的魔鬼之城。這兩者之間雖然稱呼不同,但所說的都是一個未知的城市,無論是天使還是魔鬼,都必然與致人異變的魘魄石有着不可忽視的關聯。
‘當人們失去影子的時候,天使的城市將會在雲端浮現’。這句話似乎是在說,在某個特定的條件下,魔鬼之城會從雲層中顯現出來。那也就是說,我們所走的路線根本沒錯,魔鬼之城的確是在那條隧道的盡頭,或許就是隱匿在對面那些迷霧中的某個地方,而想要找到其真正的位置,就必須要滿足那個怪異條件——人們失去影子的時候。
人們在什麼情況下是沒有影子的?按常理推斷,應該是在完全無光的黑暗之中。可如果是那樣的話,又怎麼能看到魔鬼之城在何處出現呢?
我一時間不得要領,便向衆人詢問,看看其他人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見解。然而他們給出的答案全都偏題甚遠,有的說是人死了就沒影子了,有人說是在水裡沒有影子,還有人說是應該從那座斷橋上飛躍過去,人飛在空中的時候是不會有影子的。聽完之後我鼻子差點被氣歪了,便揮揮手讓他們該睡覺就睡覺吧,等明天早晨腦子清醒一些了再仔細想想。
當晚我躺在營帳中難以入眠,腦子裡一直在反覆地念叨着那句謎語。可不論我如何努力地分析猜測,總是找不到一個破解謎題的突破口。
此前曾經聽熱合曼對我說過,不經常在高原地帶居住的人,若是長時間滯留在海拔很高的地方,容易體弱多病,抵抗力下降,更有甚者還會導致智力減退,反應遲鈍等症狀。要是放在平時,猜謎語正是我拿手的項目,可如今卻苦思不得其解,難不成我真的得了什麼高原綜合症,從而智力減退了?
我越想越是心煩意亂,一賭氣,索性不睡了,走出營帳坐在石頭上抽起煙來。
剛抽沒幾口,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細碎的石頭響動,這明顯是腳踏碎石而發出的聲音。我心中一凜,生怕是什麼危險的生物,連忙將手中的菸頭捻滅,從身後把手槍掏了出來,躡手躡足地悄悄走去。
向前走了沒幾步,就在青白色的月光下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在來回晃動。我立時便緊張了起來,猜測着對方到底是人還是血妖。要是血妖倒還好說,此時我距離營地並不算遠,只要手槍一響,大鬍子就能及時趕來,以他的能力對付個把血妖還是不在話下的。
可如果是人,那就麻煩大了。此人深更半夜地躲在這裡,怕是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能做出此事來的無疑是丁一、翻天印或者葫蘆頭,莫非他們已經起了異心,要在暗中搗鬼加害我們不成?
想到這裡,我決定走到近處探個究竟,但也不敢輕易的驚動對方,便輕手輕腳地躡步向前,待走到距離對方還有十幾米的地方,這才低聲喝道:“站那兒別動,把臉慢慢的轉過來,爺們兒我手裡的槍可已經上膛了。”緊跟着我把槍栓拉了一下,讓對方聽到我手中有槍,以此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
那人被我嚇了一跳,先是身子一震,緊接着就猛一轉身,看了看我手中的手槍,滿臉慍色地嗔道:“好啊開槍啊反正你現在看着我也礙眼。”
我這下也是吃驚不小,連忙收起槍來,大惑不解地問道:“玟慧?你大半夜的跑這兒幹嘛來了?”
季玟慧沉着臉回答說:“你管得着麼?我尋死來了。”
我被她噎得啞口無言,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訕訕地站在原地不再說話,心中卻在暗罵着自己真是笨到家了,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
季玟慧可能也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了,於是她輕咳一聲,將情緒緩和了一些,然後纔開口問我:“你怎麼不睡覺?”
我淡淡一笑:“睡不着,心裡一直想着那個謎語。”
她點點頭說:“我也是,心裡亂糟糟的。我哥哥和王子那呼嚕又吵得人頭疼,我想出來安靜一會兒,看看能不能把謎底想出來。”
這是最近一段時間裡她第一次把對待我的態度放得和緩了一些,想起不久前我們還親暱異常,而短短數日間就已形同陌路,我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溫言說道:“玟慧,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季玟慧回過頭來,兩隻眸子寧靜異常地盯着我,過了良久,她才嘆氣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知道這不全是你的錯,但是……但是我就是接受不了你們那麼親熱,我心裡……難受極了。”說着就眼眶一紅,兩行清淚淌了下來。
我見她口風鬆動,似乎有轉機的餘地,便走過去牽住她的手說:“我對天發誓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就別再爲難我了,我保證今後不再讓你生氣了。”
季玟慧小嘴一撅,伸手把我推開了一步,抹着眼淚嗔道:“你少來別想趁機把這事兒抹過去。今後你找我說正事兒可以,說別的問題嘛,看你的表現再說。”
我心中大喜,她這話雖然說得生硬,但話語中已經明顯給我留下了餘地,當時激動得抓耳撓腮,緊接着長揖到地,笑着說道:“謹遵姑奶奶聖命一定做到對您老忠貞不二。”
季玟慧捂着嘴偷笑了一下,然後又假裝正色地板起臉來說:“好了好了,別盡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你就沒些正事可說麼?”
我點頭道:“還真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當下我便把這兩天存在心中的問題給她說了一遍,一個是那些所謂的閃米特語是什麼來歷,另一個則是我爲最好奇的,就是那個駱駝和馬的走路方式,到底和破譯密碼有什麼關係?
季玟慧大致給我解答了一下。首先來說閃米特語簡稱閃語族,包括了西亞和北非的多種語系,早期的阿拉伯語與現在的略有不同,這個解釋起來非常複雜,反正說得太細緻了我也不明白,大致瞭解個情況也就是了。
而至於那個駱駝和馬的走路方式,其實說起來也非常簡單。就是每個字母矩陣的下面,如果畫的是駱駝的,就用每行兩格的方式向前推進,將兩行字母並列在一起,就好像一隻駱駝在上面行走一樣。凡是駱駝腳印走過的地方,就將該字母刪掉。剩下的字母再重新排列,繼續如法炮製,直到剩下4個字母爲止。
畫着馬匹的矩陣也是同然,只不過是刪除字母的方式要按照馬匹走路的方式刪除字母罷了。等所有的多餘字母全都刪除完畢,再將全部剩餘的字母組合到一起,唯一可以形成句子的那一段就是正確的組合方式,而最終的答案,就是那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謎語。
聽她說完這一大套,我不禁被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工作居然繁瑣到了這個程度,光是聽聽就讓人頭疼不已,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破譯出來,也真是夠難爲她的了。
此時涼風漸起,四下裡不停地響起鬼哭般的呼呼風聲。我見季玟慧身子有些發顫,便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肩上。看着她那楚楚動人的樣子,真想在她的臉頰親上一口。可明明是以前做過的事情,如今卻戰戰兢兢地不敢施爲,生怕她再次生氣更怒色相向,那樣的話,今晚好不容易拉近的關係又要因此而變得更加疏遠了。
於是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意在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免得到時把持不住而釀出惡果。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睛忽然釘在地上再也無法移動了。看着她腳下似有似無的影子,我的全身都跟着顫抖了起來,大腦之中在飛速地運轉着,我有一種非常清晰的感覺,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將那個謎題破解開了。
季玟慧看着我的樣子有些怪異,便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溫聲道:“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我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生怕將自己的思緒打亂。緊跟着我擡頭向天空望去,只見一輪明月高懸在正上方,銀白色的月光灑將下來,猶如一展畫卷,但更像是我心中的一縷曙光。
猛然間,我突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拉着季玟慧的雙手又蹦又跳,情緒激動地大聲叫道:“我想出來了我想出來了”
季玟慧頗爲吃驚的問我:“想出什麼來了?那條謎語?”
我拼命地點頭說道:“對你低頭看看咱倆的腳下,有影子沒有?”
她低頭看了一眼,驚奇道:“沒有,你的意思是說,那個魔鬼之城會在這個時間顯現出來?”
我又連忙搖頭,剋制住激動的情緒給她解釋說:“不是,我估計應該是白天。你想想那句話‘當人們失去影子的時候,天使的城市將會在雲端浮現’,如果是黑夜裡,那即使它真的浮現了,一般人也不可能看的見,更何況古代的時候連個手電都沒有。”
然後我又指着天上的月亮說:“月亮運行到頭頂的正上方時,人的頭頂和月亮垂直,自然就不會有影子出現。而太陽也是同理,當太陽運行到正上方的時候,一樣不會有影子出現,這就應了‘當人們失去影子的時候’這句話。而這句話裡最爲重要的是‘時候’兩個字,這是在暗指一個特定的時間,也就是說,每天中午的12點整,那個魔鬼之城就會顯現出來,應該就在隧道盡頭的那片雲霧裡。”
季玟慧聽罷默想了一下,然後也面帶喜色地點了點頭:“應該就是這樣,中午的12點,太陽正好運行到正上方。”
兩個人相對一笑,心情立即變得愉悅起來。這些天不但我們兩人之間一直存有隔閡,就連行程中也一再的出現重重阻礙,致使我們困在這羣山之中寸步難行。如今這兩個問題同時得到了解決,這又怎能不令我們感到高興呢?
正在這時,忽聽身後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我回頭一看,只見大鬍子等人正朝我們這邊急奔過來。估計是被我剛纔的大叫聲所驚醒,因此全都跑出來一探究竟。
等他們跑到近處,一見是我們兩個,衆人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情知是打斷了一對情侶在月下私會,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尷尬的神情,只有高琳一人淚眼汪汪,眉宇之間已隱隱顯露出了憤恨之情。
雖然我此時的感情已經全部都傾注到了季玟慧的身上,但總覺得讓高琳如此受辱也是太過殘忍,便放脫了季玟慧的雙手,假作沒事地對衆人宣佈了我剛剛想出的結論,並告訴他們,明天一早就起營拔寨,中午12點整,在隧道的另一端等待欣賞奇觀。
衆人稱讚了我一番之後便各自回營睡覺了。次日一早,我們分頭收拾行裝,懷着滿心的期盼,早早就來到了隧道盡頭的斷橋之上。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漸漸流逝,我們的心情也隨之慢慢地緊張起來。當時間到了11點50的時候,每個人都坐立不安地站在橋邊翹首以盼,只等那頗爲神秘的魔鬼之城顯現出來。
然而事實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我們一直等到了12點整,可眼前依然是那無盡的迷霧,根本沒有任何的景象浮現。每個人都大惑不解地盯着我看,我也不知該如何解答,只好一言不發地繼續等候。
可直到時針指向了下午1點,四下裡依然死寂沉沉,除了偶爾吹來的冷風之外,所謂的魔鬼之城卻連個影子都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