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並非玄素,此人只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絕不是丁二口中那個年近八旬的老者。
雖然這樣的結果令我們感到有些失望,但既然來了,自然就要瞧瞧熱鬧,看此人到底用什麼方法來驅鬼辟邪。
只見那人身前的法臺上放着許多的事物,香爐符紙一應俱全。距離他手邊最近的是一箇中式茶碗,杯蓋緊扣,也不知是法事所需要的法器,還是單純爲了給他飲用的茶水。
在那道人的身後不遠處,還站着老老少少十幾個人,所有人都身着水族的服裝,面色沮喪,一言不發,其中有兩個年輕的女子甚至還淚灑衣襟,看起來這些人便是吳家的家眷。
王子的眼神只在那道人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緊接着便轉移到吳家人羣中那兩個年輕的女子身上。就見他望着其中一個年紀稍小的呆呆不語,本來不大一雙小眼此時卻睜得如同銅鈴一般,望着對方的臉龐竟看得癡了。
我知道他這是春心蕩漾的表現,不過倒也怪不得他,那兩個女子確實生得如花似玉,明豔無方。尤其是年齡稍小的那個,更加是嬌小玲瓏,膚白若雪,雖未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當真是個絕美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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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胳臂肘輕輕地撞了王子一下,小聲笑道:“怎麼着?看上你家了?不過我勸你還是別有太多想法的好,對你來說,那可真是一塊不折不扣的天鵝肉。”
王子立馬還嘴道:“呸你丫纔是癩蛤蟆呢。我說你可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懷裡抱着玟慧這個大美人兒,又反過來讓我別有太多想法。我怎麼會跟你丫這樣的人做朋友?不給我打氣也就算了,還玩兒命的跟我這兒敲退堂鼓,我說你這都安的什麼心?不會你小子也看上那丫頭了吧?少字”
我說你別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心裡就只有季玟慧一個人,現在就是給我眼前擺個仙女我都不帶動心的。我這叫話糙理不糙,再怎麼說也是爲了你好,你自己看看你們倆的長相有多大差距,再說人家還是個少數民族,能跟你這個外族人隨便交往嗎?
這句話似乎真的觸及了王子心中的痛處,他雙眉一垂,臉上立時顯露出了一絲沮喪和失望的神色。隨後又擡起頭來,一言不發地望着對面的那個女孩。
我也後悔自己話說得有些重了,畢竟王子這些年來始終都被自己這幅略顯奇怪的長相所困擾,也正因如此,從我們相識以來,他從未真真正正地談過一次戀愛。在他的潛意識中,他似乎不由自主地給自己穿上了一層防禦的外殼,他從不主動去接觸女性,更不主動向任何一個女性去表白示愛。在我看來,他是生怕自己受到傷害,會因對方的拒絕與冷落而頹喪不堪。
而這一次卻與以往大不相同,他好像真的對那個不知名的姑娘動了真情,雖然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甚至連相互的眼神都沒有片刻的交匯,但王子的表現的確是太過反常,他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執着,他的眼睛裡也出現了我從沒見過的悲情色彩。或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一見鍾情吧。
看着他的樣子,我立即改變了適才的想法,覺得王子有這樣的表現實屬不易,作爲朋友,我無論如何也要幫他這個忙。即使最終的結果是失敗,也不能讓他在這件事上留有遺憾。
我正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王子,可就在這時,忽聽那法臺上的道人低喝了一聲,隨即放下手中的木劍,對着臺下衆人高聲講道:“時辰已到,我現在就要打開陰陽盞,確定這房子裡面是不是有邪祟作怪。”
話音剛落,他就雙手併攏,連打了幾個奇怪的手勢。緊跟着他右手倏出,捏起茶碗的杯蓋向上一提,將那盞神秘的茶碗打開了。
手起處,只見那茶碗之中升起一團黑色的烏雲,竟飄在碗口的位置久久不散。跟着那道人便皺起眉頭,一臉嚴肅地鄭重說道:“黑雲爲不祥,看來這宅子中果有骯髒之物。”
這下可把圍觀的衆人給徹底驚呆了,誰又能想到,好端端的茶碗之中居然能有烏雲出現。片刻之後,人羣逐漸地沸騰了起來,有悄聲議論的,有驚聲尖叫的,有看着那片烏雲小聲啼哭的,也有一言不發搖頭嘆氣的。
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甚是不解,不知那道人是真有降妖捉鬼的奇能,還是在用什麼障眼法來矇蔽衆人。正詫異間,忽聽站在身後的丁二冷哼一聲,頗爲不屑地小聲說道:“雕蟲小技,也好意思到外面來現世。”
我知道丁二對於此道有頗深的學識,剛要轉頭問他何出此言,卻被王子搶先截住了話頭,指着那茶碗低聲解釋道:“這叫茶現烏雲,是原先江湖術士慣用的把戲。先在茶碗裡沏上濃茶,再把皁礬的粉末撒在茶裡,然後就蓋上蓋悶着。等時間夠了,打開蓋子就能出來一團烏色的水霧。”
我驚疑道:“這你也知道?你這些東西都是打哪兒學的?”
王子笑道:“小爺我這叫自學成才,抓鬼驅鬼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也是有真有假。我學會了真的,當然也得對假的有所瞭解,這才叫知己知彼。不然人家隨便耍個戲法糊弄我,我還傻了吧唧的信以爲真,那不是太丟人了麼。”
隨後他又朝着那道人努了努嘴,繼續說道:“要是我估計的沒錯,這孫子接下來就該表演紙人流血了。”
說話間,果然見那道人從懷中掏出一張人形的黃紙,跟着又唸唸有詞地比劃了一番。猛然間,他伸出單臂在空中一抄,口中大喊:“着”拳頭一握,彷彿從空中抓到了什麼透明的事物。隨即他將拳頭在紙人身前一揮一放,意思應該是被他抓來之物已被他封入紙人裡面。
而後那道人又抄起一把短小的匕首,口中小聲唸叨了幾句古怪的咒語。接着,他突然用尖刀在紙人身上劃了幾刀,邊劃邊大聲地念咒,好像那紙人真就是被他抓住的惡鬼一般。
諸事已畢,那道人長出一口氣,放下匕首,拿過一杯清水含在口中。在衆目睽睽之下,他高舉紙人,“噗”的一聲,將口中的清水盡數噴在了紙人上面。緊跟着,就見那紙人被劃破的地方泛起了血紅之色,真如淌出了縷縷鮮血一般。
臺下衆人見此情景,頓時喜上眉梢,歡聲如潮。在他們眼中,這道人必然是神通廣大的得道真仙,如若不然,又豈能讓一張普通的黃紙流出血來?
我頗爲好奇地看着王子,等他說出機關的秘密。王子果然冷笑了一聲,低聲解釋說:“他那把匕首上塗有鹼末,刀刃劃開黃表紙的時候,鹼末自然就會留在紙上。再用清水一噴,鹼末產生化學反應,過一會兒就會變成紅色。這是江湖騙術入門的小兒科,他還真敢拿出來賣弄。”
我聽後恍然大悟,不禁暗暗佩服王子果是身懷異才,他所研究的東西雖屬偏門,但在當今這個時代也可謂是專家的級別了。
此時,圍觀的衆人已完全被那道人的把戲所折服,全都一臉尊敬地圍攏了過去,有的鼓掌叫好,有的甚至唱起歌來以示心意。而吳家人緊鎖的愁眉也是稍有舒展,走到那道人的跟前連連拜謝。
我見王子依然無動於衷,心說這廝當真是情商太低,這麼好的機會都不知道把握。於是我在他耳旁悄聲說道:“傻愣着幹嘛呢?還不趕緊拆穿他,這不正是接近那姑娘的大好機會嘛”
王子聞言猛然醒悟,一拍大腿,急忙從揹包中翻出幾件東西揣在了兜裡,隨後便大踏步地走上前去,斜眼睨着那人冷聲說道:“騙人都騙到山裡來了?人家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兒,本來就已經夠不幸的了,你還趁人之危欺騙人家,你這人到底有點兒良心沒有?”
那道人似乎沒想到能在這麼偏遠的地方遇到外鄉之人,而且還當場指明他是個騙子。聽王子說完後,他先是愕然一怔,接着就裝出一副正派的樣子,指着王子的鼻子問道:“你是什麼人?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何要血口噴人?”
王子揮了揮手也不跟他爭辯,上前幾步,從旁邊的茶几上端了一碗冒着熱氣的開水過來,隨即又掏出兩個小瓷瓶,分別在開水中撒了些許粉末,再扣上蓋子,轉頭問那道人說:“碗中出黑雲就是有鬼,出白雲就是沒鬼對吧?少字”
那道人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但他也不願在衆人面前示弱,只好硬着頭皮答道:“那……那是當然,你這是要做什麼?”
王子並不回答那道人的問話,回身對吳家那個漂亮的女子柔聲說道:“妹子,你們讓這人給騙了,不信你看”說着,他單手揭開碗蓋,只見一朵白色的雲狀物體嫋嫋升起,除了顏色不一樣,其餘的細節均與那團烏雲極盡相似。
丁二知道我好奇心極強,勢必會追問王子那法術的原理,因此他也不等我開口去問,主動在我耳邊小聲說道:“他撒進碗裡的是分量相等的焰硝和朴硝粉末,蓋上蓋子悶一會兒,就會出現一團白雲般的事物。”
那道人見狀甚是吃驚,他又豈能料到在這偏遠的山區還會出現這等能人。不過此人倒也極爲機敏,驚訝過後,緊接着便頗爲不屑地冷聲笑道:“原來是同道中人,不過你剛剛明明看見我已將惡鬼斬除,這時再測,自然是沒有鬼的。”
王子“呸”了一聲,伸手將桌上的紙人拿了起來,然後又掏出了一個紫色的瓶子,在另一隻裝有清水的碗中倒入了些許,用手指調勻,再均勻地塗在了那張紙人上面。
溼漉漉的紙人就這樣在桌子上躺着,王子拿起一隻燭臺在紙人上方烘烤。過了大約有十五分鐘左右,突然就聽“唰”的一聲,那紙人居然自己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