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得此前我與那隱形血妖正面交鋒之際,我用盡全力砍出的一刀,卻只是造成那血妖的皮肉之傷,其堅硬無比的筋骨,完全能夠抵禦得住利刃的攻擊。然而當大鬍子用毫無鋒利可言的量天尺對其進行猛擊的時候,居然能將之打成多處骨折,可見大鬍子的力量已經大到了何等地步。
如今他使足全力用重鐗砸向那女人的頭部,別說那女人只是血肉之軀,恐怕就是鋼筋鐵骨,也絕對不會還有命在。
由於大鬍子已經闖進了衆人的圈子,並且在他身旁不遠處便是那姓孫之人,導致周圍站成一圈的黑衣壯漢誰都不敢隨便開槍,生怕誤傷了對面的同伴,更怕不小心打到自己的主人。再加上大鬍子這一連串的動作已快至顛毫,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他手中的重鐗早已打了下去。因此直至那女人發出驚呼,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做出相應的舉措,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鋼鐗疾速下落。
見此情景,在場的衆人均是大驚失色。儘管我和王子與那女人並不相識,況且她與姓孫的爲伍,想必也不是什麼好鳥。但饒是如此,我還是覺得大鬍子此舉有些欠妥,畢竟還未發現那女人做過什麼極惡之事,若是就這樣要了她的性命,這和陸大梟那種人也沒什麼太大差別了。
可大鬍子的動作是何等之快?眼見砸下的鋼鐗已經距離那女人的頭頂不到半米,縱然立刻出聲阻止也是爲時已晚了。
我不忍看到那女人腦漿迸裂的殘忍場面,正要閉起眼睛扭頭不看,卻見那迅速下落的重鐗猛然停在了半空之中,在距離那女人腦門不到五公分的地方,硬生生地定在了那裡。
緊接着,大鬍子忽地將左手向身後一揮,只見銀光閃動,一根纏陰鎖已如同電光一般飛射出去,‘噝’的一聲,剛好纏在了那姓孫的脖子上面。
那姓孫的猝不及防,一方面是他確實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調轉方向來攻擊自己,另一方面,則是由於他的反應能力也着實太慢,就連我和王子也要比他強出百倍。還沒等他明白過來,一根又細又韌的細絲已然繞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就聽他本能地發出“哎呦”一聲,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可那纏陰鎖的柔韌度卻是一般金屬所無法比擬的,只要被細鎖纏住,不動還好,越動纏得越緊,若是用力拉拽,勢必會把皮膚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姓孫的只向後倒退了一步,就感覺脖子上面有割傷的劇痛,急忙停住腳步,雙目緊緊地盯着大鬍子的左手不敢再動。
此時此刻,這個始終保持着氣定神閒、儒雅有度的中年男人,終於露出了一絲恐慌的神色。這一幕,着實是讓人暗呼過癮。
跟着,大鬍子將手臂輕輕回拉了一下,讓絲線纏得更緊一些。隨即他面沉似水地緩緩說道:“讓你的手下放開玟慧。”
姓孫的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而後便若無其事地微笑着說道:“原來是英雄救美,不過既然想要把我當成人質,爲什麼剛纔又去難爲人家小姑娘?拿着鐵棍嚇唬人家,這不是有些太失風度了麼?”
大鬍子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一邊放下仍舊舉在那女人頭頂的重鐗,一邊低沉着嗓音冷聲答道:“你既然喜歡把血妖當做自己的隨從,所以我要看看她是不是也是隻血妖。”
直至這一刻我和王子才恍然大悟,原來大鬍子這是一箭三雕之計。先用聲東擊西的辦法逼開高琳,再用重鐗砸向那女人的頭頂,以此來試探對方的第一反應,從而判斷她是人是妖。待衆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女人的身上時,他趁機反向打出纏陰鎖,一舉將最爲重要的人物牢牢控制住,逼迫其立即釋放人質。如今雙方均有人質被對方俘獲,至少不用再害怕那姓孫的拿季玟慧等四人的安危來要挾我們了。
想不到在這樣一個看似無路可走的危急關頭,大鬍子僅用幾秒就想到了最爲奏效的應敵對策,瞬間就將局勢扭轉了過來。真不知道此人的強大到底還有沒有止境,如果換成古代,他可能就是那個流芳千古的偉大戰神吧。
正感慨間,就聽那姓孫的慢悠悠地說道:“嗯,好計策,一箭三雕,難怪人家全都把你形容得那麼強大。不過我聽說這季玟慧應該是謝鳴添的相好吧,怎麼就你一個人替她出頭啊?姓謝的自己不敢出來?”
我知道他這是激將之法,想以此來逼我立即現身,生怕我躲在暗處對他形成未知的威脅。雖明知如此,但我還是難以抑制心頭的怒火,況且我也的確沒有後續的計策可施,繼續藏着也是毫無意義。於是我朝王子使了個顏色,兩個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邁過草叢,徑直向衆人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由於高琳站在圈子外面,所以她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我們。當年的三個同學互相對視,誰也沒有說出半個字來。人還是那三個人,然而如今的身份和關係,卻已經有了天差地別的巨大轉變。
高琳的表情略顯尷尬,與此同時,她的眼神中還包含着一絲無助和絕望,令人能隱隱感到一種悲切之意。我不明白已經變化爲血妖的她爲何會流露出這樣的情緒,是有意作僞,還是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過此時我的心思全然沒在她的身上,只關心大鬍子和季玟慧等人不要受到任何的傷害。
那姓孫的遠遠見我過來,竟滿臉奸笑地拍起了巴掌:“幕後英雄終於現身了,歡迎,歡迎!按理說咱們也不止一次打過交道了,今天能見到本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極爲厭惡他那份小人的嘴臉,把手一擺,不屑地回道:“裝孫子就免了吧,有那閒工夫回家跟你親爺爺裝去,我可不敢高攀你這號親戚。再說要論起幕後的英雄,天底下誰敢跟你老相提並論?在別人背後耍手段,使伎倆,都是你老的拿手絕活,我哪配得上幕後英雄這幾個字!”
要說起嘴吐毒蛇的能力,我絲毫不遜於王子的水平。天津人本來就是能說會道,俗話說“京油子,衛嘴子”,後半句指的就是天津衛的人嘴上功夫相當了得。那姓孫的被我一陣奚落,本來還掛着笑容的臉上立即就變得難看了許多。
聽見二人鬥起嘴來,王子豈肯充當看客?他急忙上前一步,操着一嘴濃郁的京片子斜眼問道:“哎呦,您就是那位姓孫的大爺吧?久仰啊!久仰啊!嘖嘖嘖,您可真是大人物啊,一直跟旮旯裡貓着,想見您一面可真是比見皇上還難啊。咱們幾個可一直都在暗地裡掰手腕兒呢,還一直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怎麼茬兒,今兒個給咱爺們兒賞個字號吧?”
那姓孫的哼了一聲,鐵青着臉,並不回答王子的問話。
王子嘿嘿一笑,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道:“哎呦喂,您還害臊是怎麼着?那得,您要不願意說我們也不爲難您,您不是姓孫嗎?我們就隨便跟後頭加個字,咱叫着也能方便點兒不是。忘了跟您說了,我們這哥兒幾個都叫我王子,其實我也挺喜歡這名兒的,要不您也跟我同名得了,我倒是不嫌您噁心。”
我心說王子這張嘴可真是損透了,這不是明擺着管人家叫孫子嘛,他這樣的罵人方式要比滿嘴髒字的污言穢語還犀利百倍。有的人就是這樣,往往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罵的時候,總能裝出一幅清高的姿態,好像不屑與之鬥口一樣。而當其被人抓住短處奚落譏諷一番,就再難抑制心中的怒氣,那層道貌岸然的虛僞外皮也就由此被脫了下去。
果不其然,聽王子說出這樣難聽的話來,那姓孫的雙目立時兇光陡盛,若不是大鬍子手中的細鎖還纏在他的脖子上面,恐怕立馬就要下令開火了。他知道繼續與我們這樣做口舌之爭也討不到什麼好去,只得朝挾持着季玟慧的那名黑衣漢子擺了擺手,迫於無奈地選擇了妥協。
貼在臉上的匕首剛一放下,自始至終都在強行控制着情緒的季玟慧終於在此時顯露了真情。她雙眼中的淚水急速積聚,奪眶而出的那一刻,她突然間不顧一切地向我跑來,一頭就鑽進了我的懷裡,抽抽噎噎地不停哭泣。
長時間的壓抑和恐懼使這個女人變得脆弱不堪,如果我仍然沒有現身出來,她或許還能繼續堅持。然而當她最爲掛念也最爲依賴的人出現在她眼前之時,她心底的唯一防線也被徹底擊垮,無論如何也堅強不起來了。
見到她平安無恙地脫離了虎口,我也終鬆了口氣。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受盡折磨,我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一邊輕撫着她的頭髮,一邊親吻着她的額頭以示安慰。
高琳恰巧在此時走了回來,站在距離姓孫之人的不遠處,一語不發地凝望着我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幽怨,其中卻又包含着一種若隱若現的悲傷和失落。我不知道她這又是在刻意表演,還是在她那顆已經被妖化了的內心之中,真的對我存有一絲微弱的好感。只是……這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屬於我們過往的一切,都已經幻化成煙霧隨風而去了。
眼下的局勢頗爲微妙,儘管姓孫的已被我們牢牢控制,但我們也無法真的置其於死地。倘若姓孫的被我們殺死,他手下那幾十人的機槍必會同時開火。而姓孫的那邊應該也不會輕舉妄動,適才大鬍子的一番猛攻已經給出了明確的信號,只要對方仍以武力要挾,我們也絕對不會任其擺佈,屆時勢必會有一場豁出性命的瘋狂拼殺,雙方誰也討不到好去。
想通了此節,我將抽泣中的季玟慧交給王子,隨後穩定住心神,一步一步朝人羣中走去。
最終我在那姓孫的面前停下了腳步,雙手背後,學着他的樣子,似笑非笑地溫聲問道:“是這就開打?還是咱們談談……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