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馮導賀歲新戲
“終於下課了!餓死了餓死了,快走快走!”
上午一下學,孫茹拖着易青就往教室外走。
易青被她拉得一步步向前蹭,一邊從腰上摘下手機,一邊笑道:“大小姐,你二次發育啊?家裡吃的那麼好,一到中午還這麼餓!早晚胖死你!”
易青一邊說着,一邊開機,沒過兩秒鐘,短信鈴聲就響起來了,一連幾條。
先是羅綱的:“我已經快排到了,你們吃什麼?今天有雞翅燒土豆和番茄牛腩。”
易青回信道:“牛腩雙份。多買包子。”
然後是依依和楊嫺兒的短信,楊嫺兒說正在下樓,馬上到;依依則象昨天一樣:“我還要過一會兒,你們先吃吧。”
易青嘆了口氣,這個依依就好象電影學院的學習機會是搶誰的偷誰的,好象今天不學明天就會被開除一樣。自從入學後,就沒一天看她是準時下課的,整天拉着同學講戲講作業,戲癮大的同班同學見她就躲——當然,男生除外。
不過這位美女狀元酷似個機器人,好象除了排小品演戲之外沒有輸入其他程序,對各類追求、告白以及死纏爛打死皮賴臉死氣白賴死都要苦苦哀求之泡妞大法一概免疫,典型的鹽醬不進。
各位追求者、粉絲羣只好抱定了反正還有四年的偉大信念,決定把這場戰役悲壯地繼續下去。
現在易青每天的生活就是這樣。吃完早飯等上課,下了課等吃午飯;吃了午飯等下午課,再下課就等吃晚飯;晚上陪依依排作業,或者跟孫茹一起做自己導演班的作業,再不然就是去孫老爺子和楊首長那裡吃飯……
依依一開學就搬進電影學院女生宿舍了,易青雖然老大不情願,可是也沒辦法。只好等着週末偶爾打打游擊了。
每天午飯和晚飯時間,是易青最高興的。一出教室就會收到依依、楊嫺兒、羅綱的短信,然後大家從各自的系裡教室所在的三座樓以百米衝刺地速度殺向食堂——自從依依入學之後,孫大小姐就不得不以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同意跟大家一起在二樓吃大鍋菜,不過說也奇怪,自從改在二樓吃那些粗糙地東西之後,孫茹的胃口反而一天比一天好了,唉。有錢人的肚子就是怪。
羅綱修的是研究生課程,是五個人裡課程最鬆的,所以大家嘴上說是誰先到誰先排隊,免得買不到食堂的菜肉包子,但實際上,象羅綱同志這樣的老實人地便宜真是不佔白不佔,不佔是傻蛋,於是做勤務兵的永遠是憨厚的羅綱——後來許多搞電影研究的人和記者百思不得其解。象羅綱大師這樣身背所有頂級國際電影節最佳攝影獎的大藝術家,爲什麼總是對劇組放盒飯這樣的工作身體力行且興趣盎然,卻不知根源在此。所以說藝術家們在求學時代的某些經歷和行爲習慣對他們價值觀念和人格意識的形成有着舉足輕重地影響。
孫茹和易青走進食堂的時候,楊嫺兒和羅綱已經把今天的幾個菜全買好了,一份一份往這邊傳。
四人坐定,孫茹道:“等一會兒依依。”
楊嫺兒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剛纔不是一直叫餓?哈哈,你跟依依兩個人真該分一個出來去泰國把手術做了,到時候帥哥美女多般配啊!”
“哼,你羨慕不來地!依依本來就是我老婆。”孫茹得意的道:“同性戀犯法嗎?還用做手術那麼多餘。”
易青買了五瓶汽水回來,挺到這兩位大小姐的對話,哈哈大笑。女孩子的感情真是非常奇怪,譬如兩個男人之間,就算象兄弟一樣手足情深,也決不會好到天天膩在一起,但是女生和女生之間卻非常容易好到連上廁所都必須一起。連老公都不夠閨中密友親密。
自從依依正式入學後。依依和孫茹地姐妹感情已經發展到了連易青都嫉妒的地步,要不是心裡知道這兩位美女都對自己有情。易青可能真會懷疑她們當中某一位的性取向有那麼點問題。
幾個人喝着汽水,仰着脖子看着吊在餐廳頂上的電視,等着依依。電影學院的二層、三層食堂上都掛着電視,每天食堂一開門,電視就開着,一般都固定在電影頻道。生活在資訊發達的時代,身爲電影學院的學生,走到那裡都應該掌握國內的各種影訊,哪怕看看八卦新聞也好。
此時電影頻道正在播放馮曉剛導演的一則新聞,馮導又要拍新戲了。這次是賀歲檔。在經歷了去年《夜宴》的坊間惡評之後,馮曉剛進軍國際市場、向商業大片轉型地路線似乎並沒有動搖。新戲地名字叫《再殺我一次》,華裔兄弟公司第一期就砸下兩個億,給這位公司的頭馬導演打造一個寬裕地創作空間。
馮曉剛導演顯然雄心萬丈,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帶着一貫的輕鬆幽默和幾分老北京的玩世不恭。
“……我覺得《夜宴》並不是一個失敗的作品。這個戲到現在還有人看,還有人在說、在罵,這不就說明它還行對吧?所以這次這個《再殺我一次》還是會做一個比較大的東西出來,好不好大家到時候看吧。”
“馮導聽說因爲片酬方面的問題導致劉德樺不願意接您的新戲,您對此有什麼需要澄清的嗎?”
“這完全就是胡扯!我們不缺錢,中國電影現在整個都不缺錢,多貴的明星我們都能請的起。華仔主要是檔期的問題,他是個好演員,自從《天下無賊》以後我就盼望着跟他再合作一回。不過這次演員還是很有看頭的。除了尤子、周迅、徐帆之外,我們還準備找一兩個新人,香港的目前我們也在聯繫樑超偉和吳鎮雨,具體的要看各人的具體情況。這些東西其實很正常,就是被一些人炒的不正常了,希望大家看待一些事的時候平和一點兒。”
易青叼着汽水吸管看得挺高興,笑着對大家道:“看看,人家馮曉剛說了,中國電影整個不缺錢,太好了,就是希望他們燒得慢點兒。別等咱們畢業出去全燒完了就行。”
連鄰座的同學都笑了起來。
這時依依也急衝衝的進來了,歉然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又最後一個。明天拿我的飯卡刷好了。”
孫茹笑道:“用不着,多你那幾個錢誰也富不了,還用跟我們客氣。”
楊嫺兒笑道:“得了吧,大狀元,你現在是易導和孫導的掌上明珠,咱們誰敢吃你的錢?你趕緊坐下來,別擋着人家看馮曉剛是正經。咦……喂!不是吧?”
“蟻皇男寶,誰用誰好誰知道……哎呀媽呀,這整地也太好使了!”電視裡專訪播了一半跳出來插廣告了,一個東北演員擠眉弄眼在哪兒學趙大叔說話,學得半真不假不太象,傻不呵呵的。
楊嫺兒抱怨道:“依依你看你,你一來就播廣告!”
孫茹笑道:“這也怪依依,現在哪個臺不是鋪天蓋地的廣告。電影頻道算夠厚道的了。”
依依嫣然笑道:“不會啊。我覺得最厚道的應該算湖南臺的超級女生啊!”
“啊?依依你火星來的吧?”
“當然了。”依依一本正經的道:“人家超女播半小時廣告還插播二十分鐘正式節目,多厚道啊!”
除了慢半拍的羅綱,其他人全噴了。很難得聽依依講笑話,她的優點就是講笑話的時候一臉天真無邪的正經模樣,就算笑話不好笑,也能把人逗樂了。
“小時候,媽媽是我的依靠。長大後,媽媽依靠着我……優佳奶粉,母親一生的愛……”
“咦?你們看,那個廣告模特好象依依!”
羅綱驚奇的拿筷子指着電視,象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叫了起來。楊嫺兒猛得尖叫道:“什麼好象!這要不是依依我把眼珠子摳出來。”
依依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表演看的入神,一邊笑道:“呀!這麼快就播了啊!是我有什麼奇怪,一個廣告而已嘛!”
楊嫺兒板着臉道:“周依依同學。獨食難肥啊!你這種行爲是受鄙視滴!虧我們一直拿你當窮人,不好意思剝削,明天你刷卡!當了廣告明星居然不吭聲,哼,當我們四大惡人是假的啊?”
只見電視屏幕上的依依穿着一身八十年代咔嘰布連衣裙,翩然若仙,渾身好象都散發着一種母性慈愛的光芒,用無比幸福的眼神看着嬰兒車裡抱着小奶瓶的小女嬰。這一段表演,特別優美而到位,相比之下,後半段只是依依的本色表演罷了。
大家都很開心的在笑,只有易青不笑,他沒好氣的看着斜對面的一個男人。
這人一看就知道是校外進來的,賊眉鼠眼、鬍子拉碴的,一副色迷眼睡不醒的樣子。他擡眼看看廣告,又看看依依,然後一雙色迷迷的小眼睛就長在依依身上不會動了。
易青看他就不爽,滿肚子氣不打一處來,心道:好你個老小子,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kitty啊!
第四章馮導賀歲新戲(下)
這時楊嫺兒也發現易青的臉色不爽,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發現了那個樣貌邋遢的男人,忍不住哼了一聲,低聲道:“有些男人的眼珠子,就是應該摳出來。”
孫茹和依依也停下了筷子,向那個男人看去。孫茹笑道:“算了,我們依依這麼漂亮,有人看也不奇怪啊!”
依依噘着嘴道:“我說他看的是嫺兒和小茹纔對。”
易青立刻嬉皮笑臉的贊成道:“不錯不錯,這種年紀的男人一般喜歡身材性感的。”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三位美女之中,以楊嫺兒的身材最是性感火爆,腿長胸美,易青明擺是在說她。
楊嫺兒帶着殺人的微笑,把一大塊生薑夾到易青飯盒裡,道:“易導你口才很好哦,來,多吃點生薑補補火,你就知道什麼叫火爆了。”
孫茹偷笑道:“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吸取教訓,明知道打不過她老是去惹她幹嘛?趕緊吃了吧,不然呆會不知道還要吃什麼。”
易青剛要顧左右而言它,比如“哇,一隻大象在天上飛過去耶”之類的,忽然看見那個男人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打滷麪,放下筷子向他們這桌走過來了。易青連忙趁機轉移視線,低聲道:“噓,看,過來了過來了。這小子居然敢公然過來搭訕……”
那人匆匆走過來,好象其他都不存在一樣。對依依道:“同學,你是進修班的還是今年地新生啊?”
依依楞了一下,這個人問的好奇怪,好象本科班和大專班其他三個年紀他全認識一樣。她剛要回答。
孫茹立刻湊過來,遞上一個僵硬的微笑道:“嘿嘿,你猜錯了,我們都是中戲的。”
楊嫺兒沒好氣的接話道:“我是體育大學練跆拳道的。”
易青立刻道:“別算上我。我是隔壁來借醬油的。”
那人一楞,看着這幾個胡說八道地學生。不禁笑了,他連忙擺手道:“同學們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來瞎撞搭訕的,我是馮曉剛導演地副導演助理,是出來給馮導的新戲選演員的,我姓楊,叫楊錕。這是我的名片……”
易青瞄了他一眼,心裡一萬個不信。就他這樣還裝馮曉剛的助理,穿得跟要飯的似的,誰不知道馮曉剛現在是拿錢當紙燒,他組裡還會有這麼寒酸地工作人員。
易青這樣想,孫茹和楊嫺兒就更不信了。孫茹直接按下了依依要去接名片的手,笑着道:“哎呀,這麼巧啊,同行同行……我是斯皮爾伯格導演的中國總助理。您有啥事,俺們也聽聽唄?”
楊錕不理孫茹,不耐煩的對依依道:“我剛纔在電視上看見那個廣告,是你拍的吧?馮導的新戲裡有個角色,需要跟小孩子有交流,我認爲你很適合。希望你考慮一下。”
話一說完,楊嫺兒第一個就不爽他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冷哼道:“說的跟真地一樣。下次要騙女孩子,記得要強調是女主角,幾百萬片酬,還要說明跟葛尤和樑超偉有對手戲,不然哪個傻女人會上當啊!”
孫茹也冷笑着道:“不好意思啊楊導,周小姐沒檔期了,她剛接了我們家老斯的新戲,叫《星戰後後傳》。您老這邊。有機會再合作吧!”
楊錕這下似乎有些慍怒了。他剛要發作,隨即想到。這是在電影學院;再說了,跟這麼一幫學生計較什麼,何況確實是自己太唐突了。
他想到這裡,板着臉對着依依點了點頭,扔下名片轉身走了。
易青等人呵呵直樂,他們壓根兒就不相信楊錕的話。在電影學院這種俊男美女衆多的地方,別說男的向美女搭訕,就是潑辣大膽的女生路上截住某個帥哥要求交往也是毫不希奇地事。這些人所用的招數千奇百怪,楊錕這招,早就被人用爛了。
外界有一種說法,好象劇組裡的導演副導演都是滿街選人來演戲,動不動就傳說某個漂亮女孩在買冰棍或者在壓馬路的時候突然被某導演看中,從此大紅大紫——這個美麗的扯淡不知道是哪個癡心妄想,想成名想瘋了的女人想出來的,搞得北影這條西土城路上時不時的有些自以爲樣子還可以的傻女人沒事就在這裡來回走來走去,搔首弄姿。
其實這種說法跟那種認爲表演只是擺姿勢做表情的想法是如出一轍,都以爲選演員只要形象和氣質跟角色接近,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演戲。
其實導演們除非是想省錢,或者有什麼特殊原因,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吃飽了撐地去找非專業演員來浪費膠片地。拍攝資源那麼貴,專業訓練出來的演員還時常會浪費,找那種一天學沒上過地,拍一條NG二十遍,一天光膠片幹掉幾萬塊,監製豈不是要生吃了導演?
易青他們覺得象楊錕這樣的人就是受了這種傳聞的影響,以爲真有滿街找演員這麼回事,所以編了這麼一套來接近依依。
真正象馮曉剛導演這樣級別的劇組,要到電影學院選演員,都要先到學生處登記,然後找到表演系的老師,說明情況。要是學校肯放這個學生出去的話,雙方談妥了片酬學校跟學生本人怎麼分,才能夠讓導演去選人。選人的時候,也是在正式的場合,大家在一起座談茶話,聊聊電影拍攝的一些專業話題,導演順便觀察學生的表現、性格、談吐,最後選定一個,約時間單獨談話,看劇本,最後簽約……象楊錕這麼兒戲的,還打出馮曉剛的旗號,真搞笑。
依依拿起楊錕放下的名片看了看,抱怨道:“你們也太不給人留面子了,耍得人家團團轉。不過我總是就覺得,這人好象不是在騙人。要真是錯過了馮導的戲,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易青笑道:“傻丫頭,你是想演戲想瘋了吧!別傻了,真是來搭訕的也就罷了,萬一又是一個宮大鬍子怎麼辦,防人之心不可無。”
依依看着易青笑了笑,沒有再辯解什麼。男人,特別是聰明有才華的能幹的男人,好象總是喜歡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是笨笨的那種,至少不要比他更聰明。不過,依依雖然很多事自己心裡象明鏡一樣,卻也樂於享受這種笨笨的,什麼事都由易青去動腦子的生活,好滿足易青的成就感。
……
電影學院學生處。
楊錕一邊急匆匆的走着,一邊拿着餐巾紙指擦着嘴,電影學院食堂的麪條實在不怎麼樣,打死了賣鹽的,那麼鹹。
總務的劉主任滿臉堆笑,隔着半條走廊,就大聲的打着招呼,遠遠的向着楊錕伸出兩隻手來——
“哎呀呀……楊導楊導!一年多沒見了,您發財啊?哈哈,馮導和組裡的老朋友們都好吧?”劉主任握着楊錕的手一陣搖。
楊錕連忙把餐巾紙塞進口袋裡,笑道:“別拿我們開心了劉老師。我們都是餐風露宿吃沙塵的勞碌命,怎麼能跟你們鐵飯碗比。我們可是在爲你們打工呢,這不,又給你們送錢來了。”
劉主任笑道:“開玩笑,誰敢讓咱們楊導吃沙子,您可是大人物,馮導最器重的大將,將來要獨當一面的!本來找敬鬆老師來陪你一起去招待你去吃飯的,不過敬鬆信佛,他吃素,太麻煩,就咱倆去吧。呵呵,走走走,咱們還是老規矩,烤鴨爆肚加扎啤,管飽!”
楊錕擺手道:“不不不,吃過了,真吃過了。”
劉主任道:“別介啊,跟我還客氣。放心,不用學校的公款吃喝,我私人請客!”
楊錕笑道:“我就是知道你會私人掏腰包,免得你又象前年那樣,八冷八熱十大碟兒的招待,太破費了。所以,我特意先到貴校食堂吃過了。”
劉主任嘆道:“你們馮導帶的人啊,就是這樣,太客氣,太小心。那咱們辦手續吧。”
兩人進了辦公室,楊錕例行公事,填了填來訪記錄卡。劉主任拿出一大疊學生照片和資料,問道:“看男的看女的。”
楊錕道:“都看,好幾個角色呢。最要緊找個女殺手,戲很多,臺詞也多。”
他一邊說的,一邊翻着女生的照片簿,電影學院表演學院所有的學生都有自己的演藝資料,造冊保存,方便將來實習的時候學校向劇組推薦。
楊錕找了一圈,沒看到那兩個嘴巴特別厲害的漂亮女生的資料,倒是看到了依依的相片,看到上面記錄她是新生狀元,點了點頭,隨口道:“你們今年招的新生形象都很不錯啊。剛纔我在食堂見到三個應該是表演系的,相當漂亮。”
劉主任看他正在詳細的看依依的資料,讚道:“有眼力,這孩子可是今年的傳奇人物,狀元生,齊世龍和王敬鬆對她可寶貝的不得了。”
楊錕冷笑了一下,心道:難怪那麼傲氣。
劉主任問道:“怎麼樣?這個周依依,見見嗎?”
楊錕想了想,回憶起孫茹和楊嫺兒剛纔那個態度,淡淡的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