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4日,星期六,北京多雲。
一個星期的時間轉眼過去。
日本代表團的成員們在佐藤的帶領下早早的就來到電影學院,佐藤和幾位專家坐在主席臺上,前田芝子和一羣日本的年輕人以及留學生坐在下面的第一個方陣裡。
佐藤有點不安的望着門口,此時禮堂只是稀稀拉拉來了幾個電影學院的學生,易青他們根本還沒出現。
前田芝子也覺得奇怪,她和日本代表團組織的臨時拍攝組在八達嶺長城拍了一個星期,本以爲會和易青他們狹路相逢,沒想到連電影學院學生們的影子都不見。
難道他們拍長城連基本的素材都不需要?
過了十幾分鍾,進場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電影學院的領導也和五位評審一起走進禮堂,跟佐藤象徵性的寒暄了一下坐下了。
然後,易青他們終於出現了。象逛商場一樣悠閒的進來,易青和孫茹他們向周圍的同學打着招呼。
易青先把依依安排個地方坐好,畢竟她不是電影學院的正式學生,不能太顯眼。然後起身跟羅綱、楊嫺兒一起把拍好的膠盒拿到後面放映室去。
上午八點三十分,中日電影文化節電影美術的PK賽拉開帷幕。
兩邊謙讓了一下,電影學院的領導還是讓前田芝子的作品先放。
燈光暗了下來。銀幕上飄過幾瓣飄落的櫻花,很明顯是電腦做出來的,背景響起節奏緩慢的東洋和式音樂。
然後,萬里長城從虛影漸漸變成實影,灰黃的山草,黑褐色的遠山,加上前景粉紅櫻花的點綴,格外顯得肅殺!
孫茹抿着嘴偷笑,捅了捅易青道:“還真是八達嶺。”
易青笑道:“小日本只知道八達嶺有長城吧,就算知道別的地方,就幾天時間上哪兒找去,北京的路他們又不熟。”
“主場作戰呀……”楊嫺兒懶洋洋的挽着依依,輕聲道:“有點勝之不武。”
八達嶺長城是是北京市在京郊昌平向中外遊客開放的長城景區。一般人們說去北京看長城其實一般就是指去八達嶺長城。
但是對於拍攝來說,尤其是對於偏重美術的短片作業來說,八達嶺實在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
但凡名勝一旦被人爲開發,往往就失去了原有的古意和質樸的風貌。如今的八達嶺修葺一新,到處可見一些“現代化”的痕跡,連電線和電話線都早已牽上去了;各種攤販躲在烽火臺裡賣紀念品;有些地段還掛上惡俗的“大紅燈籠”,還有的地方隨處可見痰跡、廢物,礦泉水瓶……
日本人工作算做的很細緻了,專門花了大價錢走了不知哪個中日友好人士的後門,清空了一段長城,專門用來拍攝了三天,可是結果還是就象董雯華當年拍《長城長》的MTV一樣,時不時的露出一段電線,遠遠的幾個人影在紅燈籠下晃。
不過平心而論,除了從八達嶺取回來的素材有點和風格不搭以外,前田芝子這個短片的水準還是相當高的。
片子放到一半,前景突然下起漫天的櫻花雨,原來靜態的長城似乎竟然一下子蠕動起來了!
依依驚訝的張大了嘴。易青想了一下,跟依依解釋道:“大概是用電腦改淡了天空的顏色,加重了雲彩那部分色塊,是人產生了長城向前延伸的視覺錯誤。”
楊嫺兒道:“這個想法很高明嘛。要是直接用電腦特效,讓長城動起來是很容易的。但是這樣主體的素材就受到損害了,也會失去肅穆雄偉的感覺。他們不去改長城而在天空和背景上做文章,使用的又是純美術的手段,是個高招啊”
孫茹撇嘴道:“什麼高招!看他們把我們的長城拍成了什麼樣子!上次拍那麼美的紅葉,被他們拍得血淋淋的;現在又把長城拍成惡龍了!”
易青仔細再一看,啞然失笑。日本電影美術在營造暴力血腥和感官刺激上一向是世界頂尖的。前田芝子拍的長城,用美術手段變靜態爲動態,表現了很高的技巧。
但是作爲中國人來看,就覺得很不舒服。長城在歷史上的作用是防禦外敵,可是前田芝子或者這些日本人眼中,長城變成了一種武力與征服的象徵。
動起來的長城象一條不斷向鏡頭深處侵略而去的惡龍一樣,猙獰的想要破壞一切;而前景色調溫和的櫻花雨,反襯了這種暴戾的氣氛,使得整體的畫面顯得有幾分淒厲和詭異。
連長城這種靜態的東西都能想到攻擊而不是防守。日本人自詡是最勇於進取的民族,只是從這個短片就能看出,即使一個普通的年輕日本女孩,骨子裡也是個熱衷侵略zhan有的武士道信奉者。
短片放完了,全場鼓掌,佐滕自己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楊嫺兒已經提前在下面跟易青擊了一掌。
楊嫺兒的作品開始放了。
黑屏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亮點,然後這個亮點漸漸放大,讓人看清是在一個舞臺上,聚光燈下,依依扮演的一箇中年婦人跪在舞臺上絕望的佝僂着嘶聲嗚咽。化妝系的學生畫的老年妝非常到位,以至於人們根本認不出這個女演員就是攝影比賽裡紅葉仙境裡的仙女。
長期的舞蹈訓練使她的外部形態動作非常逼真,而臉上痛苦到哭不出來的表情還帶有細微的倍受欺凌的憤懣感覺,完美的體現了一個演員內心表情的外化,是那種只會做表情擺造型的演員所無法想象的。
這個意外的行爲藝術式的開頭立刻博得了一片掌聲。
然後,在電腦特效的處理下,舞臺猛得掉了下去!背景慢慢由虛轉實,哭泣的母親跪在了長城上……
鏡頭迅速的拉開、拉開、飛快的拉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