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呂昭的語調輕鬆,但房間裡的氣氛依然異常緊張,陳建低垂着頭悶悶地抽菸,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豆大的汗珠。其他人都全神貫注地看着陳建,密切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呂昭背靠着椅背,雙手交叉胸前,盯着陳建不急不慢地說:“這事的開頭,得從19年前說起。那時候,有戶家庭中有三個不懂事的兄弟和一位含辛茹苦的母親。母親望子成龍,可老大遊手好閒還好上了賭博,老二早戀,老三迷上了電遊,母親是又急又氣,可無計可施,生活過得非常艱難。他們家還有一對金佛,藏在只有母親才知道的地方,可母親卻不敢取出來,一是這對金佛給他們家帶來過不少災難;二是,母親擔心取出金佛會被三個不懂事兒子揮霍一空。”
聽到這,陳建擡起頭,對着呂昭說:“你這純粹是胡說八道!金佛?哪有什麼金佛?誰見過金佛?全是外面的人造的謠!連謠言你們也信!”
呂昭也不反駁,柔聲說道:“謠言也好,真的也罷,你就當故事聽吧。”呂昭雖是語氣輕柔,但臉卻崩得緊緊的,雙眸閃着犀利的寒光,“後來,老大爲了得到金佛,竟喪盡天良,下狠手殺了生育養育他的母親,並將她埋在了自家的菜地裡!”話鋒一變,冷得如同寒冰!陳建輕輕晃動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僵了一僵,但隨即又剋制下來。
“得到金佛後,老大爲了遮人耳目,不得不痛下決心戒掉了賭博以免暴露他殺母奪寶的惡行。兩年後,他利用這對金佛投機抄地皮獲得了鉅額財富,並以此起家,再過數年創建了一個大公司,從此搖身一變,成了萬人仰慕的地產大亨。”呂昭站起身來,在房間裡慢慢踱着,“一晃19年過去,這個秘密沒有人察覺,如果,不是老二心血來潮非要將原來的老房子改建成別墅的話,這段駭人聽聞的殺母血案將永遠被掩埋在黃土之下!”
陳建悶悶地“哼”了一聲:“一派胡言!”乾脆仰頭靠牆閉上了眼睛,額頭上的青筋高高凸起,渾身已被汗水浸溼。
呂昭繼續說着:“老二提出新建別墅時,老大不願意,是因爲擔心挖掘出母親的遺骸暴露母親慘死的真相,但他看完設計方案之後,還是同意了,因爲設計方案裡並沒有對菜地進行破壞,他心存僥倖能瞞天過海。但事情的發展最終還是沒能如他所願,老二老三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又臨時決定在掩埋母親遺骸的地方加建一個游泳池。儘管老大極力反對,可其他兩位兄弟堅持要建,除了責怪兩個弟弟過於奢侈之外,他又沒有其他更好的阻止的理由。萬般無奈之下,老大隻得決定冒險潛入自家的菜園移走母親的遺骸,以免暴露母親失蹤的真相!
“老大得知游泳池的挖掘施工就在明天時,時間緊迫,於是假意答應與老二有矛盾的彭某做兩人之間的調停,其實,他是看中了彭某的皮卡車。他殷勤勸酒,將彭某灌醉,將他留在會所休息,並趁機盜走了彭某的汽車鑰匙。”
“屁話!”陳建張開雙目罵道,“老子的公司有那麼多車,還需要多此一舉去盜用彭程的車子嗎?你們以爲老子是街頭小混混嗎!”陳建顯然惱了,開口閉口都是將“老子”掛在嘴邊,再也不顧及自己大富豪的身份,放聲怒吼起來。
呂昭冷冷一笑:“老大的公司很大,車子當然也很多,但身爲董事長去親自調取一臺工程車,未免也太招人注意了,難免會引起他人揣測。而老大要做的這件事,是見不得光的,必須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才能圓滿,否則,事情一旦敗露,不僅十幾年的心血都會全部付之東流,而且,老大還將身敗名裂,接受法律的嚴懲!”
“放屁!老子爲什麼非要找工程車?老子自己就有奔馳!難道不比彭程那小日本造的破車好嗎?”
“可是,奔馳再好,也裝不下梯子啊。”
“桃花小墅是老子的家,老子隨時可以進去,進去跟走大路一樣,要什麼狗屁梯子!你難道腦筋短路了嗎?”陳建支起身子瞪着雙眼,滿臉的憤怒。
“如果老大敢走大門的話,倒也是可以的。但問題是,大門旁邊的老房子裡住着有人,老大難道不擔心電動門的響動會吵醒大家嗎?如果那樣的話,豈不前功盡棄?所以,他實在是不得已才被迫翻牆而入啊。是這樣的吧?老大?”
陳建眯縫着雙眼狠狠地盯着呂昭,眼袋微微地抖動着,卻不再言語。
呂昭見陳建不再答話,又開始接着說:“當晚1點左右,老大從會所花房裡取出梯子和鋤頭掩藏在花園裡,瞅準保安招呼客人的時機,開走了彭某的皮卡車,趁着夜幕的掩護,直奔別墅而去。他擔心在別墅前面的路上碰到熟人,就將車停在竹山後面的馬路邊,徒步穿過竹山和苗圃,從東側的圍牆潛入別墅,直接摸到掩埋母親屍體的菜地進行挖掘。事情進行到這時,一切都很順利,老大的計劃眼看就要成功了,只要悄悄帶走母親的殘骸就萬事大吉了,誰也不會在意施工工地上多出來的一個坑。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吶,儘管老大小心翼翼,還是驚醒了當晚留在別墅裡休息的二弟!二弟當天爲了驗收裝修材料和安排裝修隊伍進場,留在別墅過夜沒有回家,應該是出乎老大的意料的吧……”
聽到這裡,陳建再次閉上眼睛,臉頰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雖然想極力控制,但依然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
“二弟聽到院子裡的異常響動,就起牀查看。當他看到大哥三更半夜在菜地裡挖土時,肯定是感到非常奇怪的。他滿懷狐疑地過去詢問大哥,不料,這個舉動,卻招來了殺身之禍!老大當時心裡想了些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們無從知曉,但我想,他當時至少是有這麼一個念頭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母親的遺骸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哪怕是他的親弟弟!如果讓弟弟看到哥哥鬼鬼祟祟地在自家菜地裡挖掘出來的是具殘骸,他必定會產生疑心,並對這事進行調查追究到底的,那麼,母親慘死的真相就再也無法隱瞞了。老大一不做二不休,橫下一條心,趁弟弟查看土坑裡的情況沒有防備之時,痛下殺手,殘忍地用鋤頭砸向弟弟的後腦。可憐的二弟,至死也沒能想明白爲什麼會將性命斷送在自己的親哥哥手裡,真是冤吶!”
此時,陳建的身體再也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起來,手指被即將燃盡的菸頭薰灼也沒有了反應,直到菸頭燙到了手指,才猝然倒吸一口涼氣將菸頭甩掉。他長長地吁了口氣,稍稍挪動一下僵硬的身體,再次閉着眼睛有氣無力地喃喃念道:“你既然這麼喜歡瞎編,那你就繼續編吧……”
張偉笑着說:“呂隊的故事講得很精彩嘛,真是匪夷所思扣人心絃吶……來來,陳總,再抽支菸提提神,我們繼續往下聽,看這個狼心狗肺的大哥後面又做了些什麼!”
陳建卻懶得理會,閉着眼輕輕擺了擺手,一聲不吭。
呂昭說的話遲緩而清晰,字字句句似有金石之音:“老大殘忍地殺死二弟之後,匆匆忙忙取出母親的遺骸,裝入事先準備好的塑料袋,還沒來得及考慮如何處理弟弟的屍體時,裝修施工隊的隊長小劉又出來查看院子裡的動靜了。他獨自一人無法同時轉移弟弟的屍體和母親的殘骸,心慌意亂之下,不得不丟下二弟的屍體倉惶逃離。儘管心亂如麻,但他很清楚,二弟的屍體很快就會被人發現,警方馬上就會展開搜捕,留給他從容地處理母親的殘骸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腦子裡能想到的,附近只有一個最熟悉的地方可以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藏匿母親的殘骸,那個地方,就是他自己的磚廠!”
陳建緩緩睜開雙眼,用同樣緩緩的語速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罵道:“放你媽D狗屁!”
呂昭也不生氣,彷彿對陳建的反應早就心有成竹。他輕笑着悠然地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喝完扭頭再看着陳建時,卻已沒有了笑容,他冷冷地問道:“這麼看來,陳總是有不同的見解囉?”
陳建牙關緊咬,雙眼充滿血絲,汗水順着下巴不停地往下滴,惡狠狠地悶聲說道:“難道,你們這些廢物的眼睛全都瞎了嗎?案發現場兇手留下的鞋印清清楚楚,是熊偉留下的!就是他和彭程兩人同謀合夥,殺了我二弟,事後還想畏罪潛逃,這些,你們都是查得清清楚楚了的啊!現在,你們不去澄清事實,緝拿元兇,卻費勁心思把這事攤到老子的頭上……你們……你們這是栽贓!是誣陷!”他頓了頓,又大聲吼道:“你們等着瞧,老子一定要去告你們!扒了你們這身皮!”
看到陳建氣急敗壞的樣子,呂昭反而低下頭輕輕一笑,娓娓說道:“不要着急,接下來,我就要講到這個故事中的關鍵人物——熊偉了。我們倒是真想知道,這個被老大視作親信,跟隨大老闆十幾年的貼身司機,是怎樣搖身一變而成爲殺人惡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