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還是先前的那條船,卻比白天的時候,多添了一份神秘。
靜謐而深沉的夜下,擺渡者坐在船的甲板上,一口叼着菸斗。
他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菸圈全部吐出之後,纔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衣男子,然後微微地笑了:“沒想到在這種小地方還能碰見諾蘭殿下,是我的榮幸。”
“你不屬於九族之中任何一個種族。”容瑾淮絲毫沒有因爲擺渡者的笑容而收斂殺機,容色更加冰涼,“你到底是誰?”
聞言,擺渡者稍稍地愣了一下,繼而搖頭一笑,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人,嘆了一聲:“不得不說,你的性子同你母親,還真是像。”
這一句話一出,容瑾淮的身子猛地繃直了,瞳孔中折射出那一瞬的暴怒,讓人不覺心中一驚,但很快,雙眸又恢復了正常,只不過眸色在這一刻,卻變成了金色。
黃金瞳,再度現世。
威壓,鋪天蓋地而來。
擺渡人面對這股威壓,清雋的面容依舊沉穩,他又吸了一口煙,淡淡一笑:“你現在的名字,也是爲了紀念你的母親嗎?”
容瑾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冷冷地看着擺渡人,握着摺扇的手不由地微微縮緊了一些,指尖因爲過度用力而有些發白。
他壓抑着自己內心翻滾的情緒,如若不然,他可能會直接殺了眼前的人。
擺渡人又是一笑,他的目光悠遠而空洞,像是看見了過去的悲喜哀樂,他輕聲喃喃:“我見過你的母親,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嫁給你的父親,而我見你母親的地方,就是這裡。”
說到這裡,他回頭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微微笑道:“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出生。”
聽到這句話,容瑾淮沉默了下來,但是瞳中的光芒卻沒有隨之黯淡,反而更加濃烈。
以他的勢力和實力,竟然也看不穿眼前的這個南淮擺渡者,無論是其修爲還是身份。
而有一句話擺渡者說對了,他現在的名字,是爲了紀念他的母親。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之一,他的母親,舞輕袖。
曾經,九族之中流傳過這樣一首詩。
一舞星辰亂,
風輕容華淡。
長袖朱裙展,
玉骨蓮心翩。
說的,就是他的母親。
而自從千年之前的那件事情之後,他便棄了他在王族之中的名字,然後這首詩取其中一字爲姓,又因爲他母親給他的隨身玉佩和這座名爲南淮的城市,取名爲瑾淮。
那日在青陽山的時候,他同卿卿所說的關於他母親的事情,除了隱瞞身份之外,是沒有半點假話在內的。
“你到底是誰?”這個時候,容瑾淮終於開口了,只不過向來清冽的聲音,此刻卻帶了一絲沙啞,又將最開始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雖然說今晚是他來主動找擺渡者的,但很明顯,擺渡者早就知道了他要來,而在這裡等着他,然後,又專門提起了他的母親。
聽到這句話,擺渡者但笑不語,良久,他才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傷害那個小丫頭,我只是……想讓日子過得有趣一些罷了。”
頓了頓,他站起身來,面朝大海,目光望向了遙遠的彼岸。
擺渡者幽幽一嘆:“畢竟,我活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我叫什麼了。”
不待白衣男子回答,擺渡者又轉過身來,朝他微微一笑,道:“至於九葉靈魄,那是我給九音大會主辦方的,這樣東西,就當做我見你們的謝禮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襲水墨色長袍忽然直接消失了,甲板之上此刻空無一人,唯有海風吹拂而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夜色深沉,海天相接之處浮起了淡淡的霧氣,將天空上的彎月給籠罩住了,海面上風平浪靜,偶有浪花翻滾,卷岸而上,岑寂冰冷。
看到這一幕,容瑾淮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他低聲喃喃:“不是破碎虛空,難不成是……”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的雙眸驟然一沉,脫口:“跳躍空間?”
如果先前他還並不能確定,這個所謂的南淮擺渡者來自哪裡,那麼現在他可以確定了。
能施展出跳躍空間的,只有那個地方的人。
神明的誕生之地,神玄島。
可是能有着知天命、通陰陽、曉八卦、卜禍福的能力的人,神玄島上也寥寥無幾吧?
那麼這個擺渡者,到底是誰呢?
他既然說,他不會傷害他們,那麼姑且認爲他是沒有惡意的,畢竟,神玄島的人,可是不能插手九族之間的事情的,如果違反,是要跟九大守護者一樣,遭天譴的。
容瑾淮微微眯起眼,臨海而立,他望着擺渡者消失的地方,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就在他準備離開這裡的時候,忽然耳朵微微一動,聽到了一陣打鬥聲,而在打鬥聲中,還傳來了一聲女子的冷喝:“把你的面具給我拿、下、來!”
這一聲冷喝讓容瑾淮成功地頓住了腳步,他凝了凝眉,身形一個微閃,就到了聲音的來源地,然後發現這正在打鬥的兩個人,他恰好都認識。
便見夜色之下,兩抹紅色迅速地在空中飛舞,看上去,本來應該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舞蹈,卻因爲寒光的閃爍,生生地斬斷了這份美好。
其中的一抹紅色正是卿雲歌,她其實根本沒有料到,她這一次夜行會碰見凰靈薇。
而見到凰靈薇的那一刻,她才發現,這個鳳凰族的獸人她竟然在一個多月前,就在卡撒大陸的關口處見過了,那個時候,她就感覺到,凰靈薇對她有敵意,而且不小。
然而今晚的正事並不是跟卡撒學院的學員較量,所以卿雲歌也只是多看了凰靈薇一眼,便沒有理會,誰知,就是這一眼,讓凰靈薇把她給攔了下來,原因是因爲,她不該看。
卿雲歌當時就被氣笑了,你說你又走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還不讓人看?這是什麼理由?
但她並不打算和凰靈薇一般較量,並非是因爲她打不過這位鳳凰族的公主,而是因爲她懶,誰沒事兒幹天天打架啊,真的是浪費力氣。
然而,卿雲歌顯然低估了凰靈薇的脾氣,她連一步都沒有邁出去,就又被擋住了,這一次人家倒是沒有說什麼她不該看,反而很淡然地說,讓她把面具摘下來。
卿雲歌:“……”
這公主真的不是腦子有病吧?
且先不說她根本不會摘下面具,就算她要摘下,也不會讓凰靈薇看到。
畢竟卿雲歌並不知道,凰靈薇是否見過她的母親鳳琅嬛,萬一不僅見過,還有仇呢?
有仇的話,她摘下面具,估計下一秒,就會被綁回鳳凰族,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自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攔截,就算是個脾氣好的人也會發怒,何況她的脾氣並不好。
所以當時,她對着這位鳳凰族的公主說了這麼一句話,語氣很是誠懇:“我害怕我摘了面具,你會因爲你自己太醜,而撞牆。”
挑釁誰不會啊,她奉陪到底!
也就是這一句話,很好地將凰靈薇地怒火再度提到了一個高度,她二話沒說,直接就動起手來,被一個人類如此嘲諷,她作爲王族公主的顏面又何存?!
而且這個紅裙少女,讓她十分地看不慣,自己本來就喜好紅色,此刻見到別人也穿着一身紅,還這般囂張,心情是十分的不好。
她倒要看看,這個人類少女究竟是長了一張什麼樣的臉,纔敢對她說出這樣不敬的話。
從短短的一會兒,卿雲歌顯然已經摸透了凰靈薇的性格,同樣身爲王族公主,不同於璇姝的跋扈驕縱,凰靈薇向來養尊處優、高高在上,不容許任何人反駁她,她不允許有人跟她站在同一高度,更不會允許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也有。
所以凰靈薇的出手,在卿雲歌的意料之中。
但是因爲有着鳳璃劍掩飾修爲在前,這位鳳凰族的公主明顯只是把她當成了一位普通的人族,沒有半點修爲。
於是凰靈薇根本就沒有動用玄力,直接伸出右手,就朝着紅裙少女襲來。
而卿雲歌看着迎面而來的手掌,知曉她是掉以輕心了,所以也沒有客氣,直接將極致之火元素附在了掌心上,然後直直地對上了那隻手。
只不過,卿雲歌的目標卻不是阻擋凰靈薇的進攻,而是側身換了一個方向,右手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後便聽“咔嚓——”一聲,是骨骼斷裂的聲音。
凰靈薇的右手,被生生地給折斷了。
凰靈薇根本沒有料到眼前的紅裙少女並非普通人,她只感覺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然後聽見耳畔傳來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那聲音道:“怎麼樣,還想摘我的面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