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你怎麼了?”易染染察覺到了紅裙少女的不對勁,於是停住了話茬兒,疑惑地看向了她。
卿雲歌看着傳訊靈石上傳來的話,眸光暗沉:“阿月傳訊給我說,玄武國……”
“宮變了。”
……
北州界,玄武國。
今日,皇宮內聚集了很多大臣,而他們都跪在殿前,不敢擡頭去看高座上的人。
“廢物,一羣廢物!”皇帝一揮袖,就將桌子上的毛筆硯臺全部甩了下去,他咆哮出聲,“就沒有一個人,能治好七皇子?”
大臣們不敢言亦不敢怒,他們一直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丞相。”皇帝冷冷地掃視了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了爲首的大臣身上,“佑兒可是你的外孫,連你也沒有辦法?”
被點到名的丞相頓時冷汗涔涔,他上前一步,兌袖拜道:“老臣……無能。”
“哼,無能!”皇帝怒極反笑,“所以你們要一個個眼睜睜地看着朕的兒子就這麼死去?”
話音一落,羣臣皆是一顫,他們立馬開始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事情還要從元月七號那天說起。
一向身子硬朗的七皇子夜將佑在皇家夜宴上忽然暈了過去,然後經上醫閣的牧師查看之後,說是受了傷,但至於是什麼傷,他們看不出來。
現在已經過了八天之久了,七皇子一直處在昏迷之中,偶爾醒來,吐完血之後,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七皇子爲當今皇后所出,乃是嫡子,按身份來講,比太子夜將臣要高貴不少,只可惜年歲太小,纔沒有被封爲太子。
玄武國的臣民間一直都有這樣的默契,等到七皇子及冠的時候,皇帝一定會廢了夜將臣,立夜將佑爲儲君。
皇帝之所以如此大怒,就是因爲他最寵愛的兒子即將被死神帶走,而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能救得了夜將佑。
“傳朕旨意……”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貼出皇榜,誰能救活七皇子,朕許他高官俸祿以及……”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激烈的打鬥聲給打斷了。
文武百官也在這一刻扭過頭去,驚訝地看向了大殿外。
不知何時,皇宮內忽然涌進了一批黑衣人,而他們的裝束又顯然和皇家騎士軍夜影軍的服飾不同,一看就是外來者。
他們手上都拿着鋒利的兵器,並且來勢洶洶,一身的殺伐之氣,連帶着大殿內的羣臣都感受到了那冰冷的氣息。
而在黑衣人出現之後,一向隱藏在暗中的夜影軍也現身了,很快就抵擋住了黑衣人的進攻。
不多時,地上就倒了一片的屍體。
但仔細看,這一批屍體中,一大部分都屬於夜影軍。
鮮血很快將大殿前的石階染紅,這個時候,夜影軍已經全部都死了,而那些黑衣人卻依然攻勢不減,朝着大殿內衝去。
“護駕!快護駕!”皇帝一看這個陣勢,就慌了,他大吼出聲,“夜影軍全體出動,把這羣刺客拿下!”
然而已是來不及,只聽“哧——”的一聲,是血肉撕裂的聲音,離着殿門最近的一個大臣,已經慘死在了刀下。
一片鮮血淋漓之中,露出了森然的骸骨。
大臣們也都慌張了起來,他們扶着頭上的官帽,都朝着大殿的後方跑去。
“跑什麼?”皇帝看到這一幕,更加怒了,“武官呢?都是吃乾飯的?”
聽到這句話,武官們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就移開了視線,誰都沒有上前。
因爲他們並不是傻子,這一批黑衣人實力至高,保守估計,修爲全部都在魂階五段之上,雖然他們有人達到了冥階,可是也是敵不過人海戰術。
皇帝的命是命,難道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見到自己使喚不動那些武官,皇帝氣急,又是一聲怒吼:“夜影軍呢?怎麼還不來?”
這句話的話音剛剛落地,在刀光劍影之中,又響起了一道極冷極淡的聲音。
“父皇不必喚了,您的那些夜影軍,是不會來了。”
這個聲音一出,那些黑衣人就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一般,瞬間就停止了動作,然後齊齊地轉身,對着聲音的主人單膝跪地。
而這個時候,殿內的大臣已經死了一半,其餘還活着的人,也都是一臉慘白。
他們不約而同地向外望去,瞳孔都猛地收縮了起來。
一襲玄衣的男子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門前,冷淡的眉眼如雪冰涼,他微微擡起頭來,目光溫涼,看不出喜怒。
只有那雙偶爾有血色翻涌而過的眸子之中,才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在波動。
男子靜靜地站在那裡,腰間懸掛着一個黑色的劍鞘,破雲而來的陽光打在他的身後,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可是所有人都認識這個玄衣男子,所以他們纔是那般的不可置信。
“放肆!”在看到玄衣男子的瞬間,皇帝神色倏地陰沉下來,他拔高聲音怒吼,“太子,你想做什麼?!”
夜將臣淡淡地回望着龍椅上的龍袍男人,輕輕地吐出兩個字:“逼宮。”
這兩個十分簡單的字眼,不啻於一道驚雷在羣臣耳邊落下,他們戰戰兢兢地看了皇帝一眼,再度後退了幾步。
“大膽!”皇帝被氣得不輕,他從龍椅上下來,手指在顫抖,“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兒臣一直很清楚。”夜將臣站在那些黑衣人前,拂袖清淡道,“但是父皇清不清楚,兒臣就不知道了。”
“孽子!”皇帝的臉上血色翻涌,但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始和麪前的人交涉,“你都是太子了,朕一死,這皇位就是你的,你何必想出造反這一招?”
孰料,聽到這句話,夜將臣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第一次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父皇說得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皇帝心中怒火滔天,面上卻很和藹。
“如果父皇說得是真的,兒臣自然會讓您頤享天年,但若不是——”夜將臣的聲音由淡轉冷,他的目光冰涼無比,眉目寡淡,“兒臣只好先送父皇去陪伴夜氏的前輩了。”
此話一出,羣臣更驚,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向性子平和的太子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大逆不道的話。
皇帝直接被氣得後退了幾步,而夜將臣看都沒看他一眼,薄脣微掀:“拿出在本宮這位好父皇的寢殿裡,搜出來的東西。”
立馬有一個黑衣人出列,然後雙手遞上了一隻金色的卷軸。
“讀。”夜將臣淡漠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七子夜將佑天資過人,深得朕意,朕今傳位於其……”
“放肆!”那隻卷軸上的句子還沒有讀完,就被皇帝一聲怒吼給打斷了,“夜將臣,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搜朕的寢殿!”
文武百官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們忌憚地看了一眼玄衣男子,然後接着沉默。
他們並不在乎是誰做這玄武國的皇帝,反正都是夜家人,都是玄武的血脈。
“父皇的寢殿有夜影軍把守,兒臣可不敢以下犯上。”夜將臣疏離一笑,“這份懿旨,可是皇后娘娘交給兒臣的。”
“什麼?!”聽到這句話,皇帝倏地睜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道,“連她也背叛了朕?”
“不,這不可能!”
“佑兒可是皇后親生的!”
“正是她親生的,她纔要救她兒子的命。”夜將臣闔了闔眸,淡淡道,“皇后娘娘,您還不出來麼?”
話音落後的幾秒,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綾羅曳地的聲音讓羣臣徹底驚呆了。
玄武國的皇后僵硬着臉,從幕簾後面走了出來。
“皇后!”皇帝看着自己的枕邊人,憤怒到無法抑制,“你居然敢背叛朕!”
皇后的雪眸中瞬間盈滿了淚水,在所有人的驚訝之中,她猛地向前幾步,然後跪了下來,聲音哽咽道:“太子,懿旨我也給你拿來了,你把佑兒救活好不好?”
“佑兒的事是你做的?”聽到這句話,皇帝不可置信地看了玄衣男子一眼。
“是我。”夜將臣低眉,然後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微微勾脣,說了兩個字,“不好。”
聞言,皇后的臉色瞬間煞白,她顫抖着身軀:“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皇帝明白了事情經過之後,更加暴怒了,他失望地看着面前的人:“你竟然如此狠心?佑兒可是你的親弟弟!”
“狠心……”夜將臣闔眸,脣中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冷笑,下一秒他倏地睜開眼,“那你們當初做的事,不狠心麼?”
皇帝和皇后猛然愣住了。
“是誰將我的母親殺死,做成人彘,封入罐中?”
“是誰將我丟到雪海上,任我自生自滅?”
“又是誰將子衿送走,讓她香消玉殞?”
夜將臣說完這三句之後,倏爾笑出了聲,但他的目光卻是那樣的冰冷,宛若刀刃:“我等到今日,已經很仁慈了。”
皇后已經驚恐得說不出話來了,她聲音顫抖着:“你、你怎麼會知道……”
皇帝卻是一臉茫然。
“父皇不必驚訝。”夜將臣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冷冷地揚眉,“我的失蹤,並不是偶然。”
“素素?”皇帝猛地看向了皇后,咬牙切齒,“你居然敢這麼對待朕的兒子?”
皇后被玄衣男子的氣勢壓迫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臣兒,這都是這個賤女人做的,與朕無關。”皇帝直接一腳把皇后踹了出去,“你放了朕,這玄武國是你的,只要你放了朕!”
夜將臣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再度冷笑:“那你當初怎麼沒放過我的母親?”
他俯身上前,逼視着龍袍男人:“她不過是不小心看到了你和你妹妹的苟且之事,你就那麼殘忍地對待她,如今你還妄想讓我放過你?”
“我的好父皇。”
這句話一出,皇帝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你怎麼知道素玉和朕……”
“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夜將臣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又走到皇后的身邊,聲音很輕地問,“知道你爲什麼會當上皇后麼?”
皇后身子一顫,嘴脣蠕動了一下,仍舊沒有吐出一個音節。
“因爲你的名字裡,嵌了一個素。”
說完這句話之後,夜將臣也不看皇帝鉅變的神色,而是後退一步,對着黑衣人下令:“解決掉這裡的所有人。”
話音一落,那些原本沉默着的文武百官,都驚慌地叫喊起來。
“臣願意奉太子殿下爲明君,懇請太子殿下留臣一命!”
“臣附議。”
“還有臣!”
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維護皇帝,皇帝被氣得兩眼翻白,直接暈了過去。
夜將臣像是沒有聽到那些聲音一樣,步子接着向外邁去,而在殿外,還有一個黑衣人等在那裡。
“主上。”黑衣人單膝跪地,恭敬道。
“召集所有人馬。”夜將臣擡手遮住有些刺眼但冰冷的陽光,“二月二十三,發兵青龍。”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黑衣人的身子驀然一震,他迅速應了一聲,然後就離開了這裡。
夜將臣站在太陽下,微微擡頭。
他身後是連綿不斷的慘叫聲,還夾雜着幾聲咒罵。
“子衿姐姐……”夜將臣默默地望着太陽,雙眸逐漸被血色所覆蓋,“你放心,我會爲你報仇的。”
“我會拿整個青龍國,爲你陪葬!”
……
玄武國宮變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四洲界,其他三國也不免震動了一番,而震動最大的,當屬青龍國了。
“你說什麼?”夜素玉震驚地站了起來,“皇兄死了?”
“朕不會拿這種事來騙你。”赫連域很是不耐煩,“是不是真的,你問問你的夜影軍不就知道了?”
“夜影軍昨天告訴我……”夜素玉的嘴脣顫抖了起來,“他們和本部已經失去聯繫了。”
赫連域一怔,旋即冷笑:“那看來你皇兄果然是死了。”
“赫連域!”夜素玉低聲嗚咽了一會兒,然後忽然尖叫出聲,“你幫我把那個該死的夜將臣殺了,爲我皇兄報仇!”
“可笑。”赫連域嘲諷地看了她一眼,“連你們的夜影軍都不能抵擋住玄武國的新皇,你以爲朕就可以?”
他猛地捏住了女人的下巴:“而且夜素玉你不要忘了,你皇兄已經死了,你現在也不是夜氏皇族的一員,朕想殺你,輕而易舉。”
“赫連域你敢!”夜素玉怨毒地看着他,“你若是敢對我做些什麼,阿離不會放過你的。”
“朕倒是還忘了你那位好女兒。”聽到這句話,赫連域猛地將夜素玉甩了出去,“朕不殺你,但朕要把你關起來,讓你永遠看不到日月。”
說完,赫連域不顧夜素玉憤恨的眼神,轉身朝外走去。
然而沒走幾步,他突然感覺眼前一陣發黑,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撕咬着他的內臟一般。
怎麼回事……
赫連域努力地穩住自己的身體,發現喉嚨裡有一陣堵塞,他猛地張口,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緊接着,就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他還喃喃道:“傳牧師,快,傳牧師……”
……
卿家。
“爺爺,您怎麼了?”卿雲歌看了一眼臉色凝重的卿老爺子,“這麼嚴肅?”
卿天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自家孫女,纔開口:“雲歌,你可知道今日發生了什麼事?”
卿雲歌的動作一頓,然後想了想道:“不會是皇帝出事了吧?”
“臭丫頭你居然猜得這麼準?”卿老爺子的眼睛一瞪,“今天老夫去上早朝,卻並沒有見到赫連域,後來才聽說他吐血昏迷了。”
“爺爺可還記得那日皇帝讓您進宮?”卿雲歌聳了聳肩,“我把您和他的杯子互換了,要不然啊,現在出事的人,就是爺爺您了。”
“臭丫頭。”儘管卿天已經猜出了真相,可他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笑罵一句,“你就是一天到晚喜歡亂崩。”
卿雲歌的臉一黑,什麼叫她喜歡亂蹦?
她爺爺纔是口是心非吧?
就在卿雲歌準備出言反駁的時候,大廳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是雲叔的聲音。
“老爺,有人在咱們門前扔下了一封信。”
“嗯?”卿老爺子回過頭來,瞧見滿頭大汗的卿雲,頓時皺眉,“什麼信?”
“您看看就知道了。”卿雲抹了一把汗,把手中的信箋遞了過去。
卿天接過,然後拆開來一看,裡面只有幾句話,卻讓他如遭雷擊。
他嘴脣顫抖着,死死地盯着那些字。
這是……這是風琊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