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中,速度快到讓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
劍刃斷掉的哐當聲和疾風驟來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彷彿一曲盛歌正在緩緩奏起。
“誰?!”
丹乾猛地擡起頭來,佈滿血絲的雙眼在四周迅速地掃視着。
他強壓下心中的震驚,又問了一句:“是誰?!”
誰能在他兩個神階的手中救走鳳琅嬛?
還是以這般快的速度?
要知道,從神階的手中救人,要比殺一個神階困難多了。
丹乾因爲太過震驚,並沒有去仔細回想先前落在衆人耳畔的那句話。
但是卿雲歌卻聽得清清楚楚,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眸。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那句話說的是——強娶我孫女,強殺我兒媳,丹乾,誰給你的膽子?
孫女……
兒媳……
卿雲歌的心驟然縮緊。
不,不會是她爺爺,這聲音的主人,分明是一個女性。
但是能對她和她孃親有如此稱呼的,除了卿老爺子,還能有誰?
有一個稱謂在嘴邊呼之欲出,但卿雲歌卻叫不出來。
因爲,實在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哪怕現在她看到卿風琊站在她面前,都遠沒有這句話的衝擊來的大。
難、難道她奶奶還……
就在丹乾嘶聲力竭地在咆哮的時候,忽然,在這片露天的場地上,多出了兩個身影。
不,有一個身影並不是多出來的,而是先前被丹乾的兩個手下困住的鳳琅嬛。
她同樣有些驚愕,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即便鳳琅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的感覺依然很清晰。
方纔,就在她準備撞向劍刃,自刎的時候,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將她生生地定在了那裡。
然後她就看到,距離她咽喉僅剩下一寸的劍刃“啪——”的一下斷掉了,旋即就變成了碎末。
但在這期間,從頭到尾,鳳琅嬛連任何玄力的波動都沒有感受到。
在她微愣過後,等她回神的時候,她又發現,她竟然已經不在那兩個神階侍從的手中了。
這是怎麼回事?
待她重新回到酒宴上的時候,鳳琅嬛這才注意到她的肩膀處壓着一隻手。
手掌溫暖有力,彷彿能清除一切的負面情緒,心中似有暖流緩緩淌過。
鳳琅嬛頓時就感覺到——她的身體裡還殘留的傷勢,在這一刻奇蹟般地癒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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癒合的時候,還帶來了那種酥酥麻麻的癢。
甚至,她還能感受到她的體質比她原來還要好上不少。
鳳琅嬛神色一變,眸光流轉之際,她順着壓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看去。
在看到手的主人時,她的身子驀地一震。
這、這是……
那是一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容,雖然不能說有多美,但是卻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韻味十足。
依稀能看到,女子的鬢間已有幾點斑白,華髮藏在青絲之中,卻絲毫不影響她一身的磅礴大氣。
鳳琅嬛並沒有見過站在她身邊的女子,但是女子的臉,她卻見過很多次。
那是在卿天的書房之中,三面牆上都掛着的一幅畫上。
即便過去了十六年,她也沒有忘記,畫中人的那雙眼眸——明亮、清澈而溫和。
那是任何人看到,都不會忘記的眼。
而如今……畫中人居然走了出來,就站在她的面前。
鳳琅嬛怔怔地望着女子的側臉,頭一次知道了失語是什麼感覺。
女子倒是沒有注意到鳳琅嬛的失神,手仍放在她的肩膀上,頭卻偏向了另一邊。
“丹乾,你可真是讓本座大開眼界。”女子淡淡地笑,但視線卻冰冷至極,“往日你在神玄島內作威作福,本座管不了,也懶得管。”
聲音一頓,肅殺之氣涌來:“但是今日你竟敢欺到本座的頭上來,還真是膽大包天。”
女子的語氣很淡很輕,幾乎聽不出來任何起伏,無悲無喜無怒。
但就是這樣平淡而毫無起伏的幾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壓力,包括那名神階七段的侍從。
不怒自威。
這纔是真正的氣魄。
這下子,丹乾終於看到了他一直在尋找的人。
他剛想破口大罵出聲,同往前一樣讓手下把敢反駁他的人抓起來,狠狠地懲罰一頓。
但是在看清楚聲音的主人時,他徹底地愣到了那裡,話都說不出來了。
過了許久,丹乾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聲音顫抖着,面容上竟然帶了幾分驚懼之色:“瓏……瓏嫿?”
不可能的!
瓏嫿這個女人怎麼會在這裡?
執法者怎麼會放她出來?
而且,瓏嫿和鳳凰族毫無關係,怎麼會出手救人?
丹乾雖然沒怎麼跟瓏嫿接觸,但也知道瓏嫿爲人一向超然。
她淡泊名利,不爭不搶,從來不參與神玄島內部的鬥爭。
如今,瓏嫿居然會爲了這些九族人親自現身?
瓏嫿的聲音依然很淡,她神色漠然:“按照規矩,你應該稱本座爲大人。”
一句話,絲毫不給丹乾留任何面子。
而這句話,也把其他人給震住了。
連丹乾都需要尊稱的人,又會是什麼身份?
神玄島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高手就跟大白菜一樣,一個一個地來?
灰衣老人自然也感知到了來自於瓏嫿身上的那份天然的威壓和氣魄,他悄悄咪咪地抹了一把冷汗,然後身子一轉,瞬移到了紅裙少女跟前。
他壓低聲音,有些好奇道:“丫頭,這位前輩一定和你有關係吧?”
如此高手從來不會輕易現身,而且他們也不會將其他事情放在心上,因爲要專心修煉,去探索大道,從而得到晉升。
“嗯……”卿雲歌現在可以確定了,她睫羽微垂,眸中有着晶瑩滴落,輕聲道,“是我的奶奶。”
瓏嫿的畫像,她也見過很多次。
而且,她還見過卿天抱着那副畫在哭。
那個時候,卿雲歌還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她偷偷溜出府的時候,路過老爺子的書房時,看到了這一幕。
她聽見卿天在自個兒唸叨着:“小嫿,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孫女終於有出息了,不愧是老卿家的種啊……”
後面的話她沒怎麼聽清,因爲說到最後,卿天忽然哭了。
哭聲不大,也不撕心裂肺,但是聽的人,卻能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愛戀與悲慟。
一個曾經南征北戰,殺敵無數的老元帥,抱着一幅畫,哭得像個孩子。
能想象麼?
該是多深的感情,纔會變成這樣?
卿雲歌揉了揉眼睛,默嘆一聲。
大約這就是卿家一代代遺傳吧,對待感情,始終如一。
“哦,原來是奶奶啊,老夫還以爲是……嘶,你說什麼?!”灰衣老人摸了摸鬍子,神態悠閒。
但是下一秒,他才反應過來,直接就揪掉了自己的一縷鬍子。
一聲哎喲之後,灰衣老人驚呆了:“你奶奶?親的?”
“廢話。”卿雲歌眼角一抽,差點就被嗆住了,“難道我會隨便認一個人做奶奶嗎?”
這老頭兒,實在是太破壞氣氛了。
“哦,我的天啊……”灰衣老人眼神呆滯了,喃喃自語,“丫頭,你簡直就是真人不露相啊。”
“不,其實這個……”卿雲歌木然地回了一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啊。”
卿老爺子告訴她,在她爹爹很小的時候,她奶奶就因爲重病走了。
不要說她了,恐怕就是她老爹,都不一定記得她奶奶長什麼樣子,還是隻能從畫裡認人。
誰來告訴她,她奶奶是怎麼和神玄島扯上關係的?
而且看丹乾那表情,她奶奶似乎在神玄島的地位還很高?
卿雲歌敲了敲了自己腦袋,總覺得世界有些玄幻。
奶奶不禁沒死,還搖身一變變成了高手?
她需要去冷靜冷靜。
“丫頭啊……”灰衣老人唏噓一句,“以後老夫就跟你混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姑娘不僅自己前途無量,連背景也是強到可怕。
今天才出來一個來自神玄島的奶奶,指不定日後又來一個什麼人。
“噗——”聽到這話,卿雲歌直接笑場了,她擺了擺手道,“您可別,我奶奶是我奶奶,我是我。”
老頭兒也是可愛,都是一神階了,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正如她所說的,她奶奶就算實力再強,也不是她自己。
日後你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聽到這句話,灰衣老人稍稍愣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紅裙少女,許久,長長嘆息:“丫頭,你以後一定能走得很遠很遠……”
換了很多人,有着如此強悍的背景,早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有人囂張,那是因爲家族有權有勢。
有人狂妄,那是因爲背景勢力強大。
但是有人傲氣,是因爲自己有那個資本。
眼前人,如是。
“老頭兒,你怎麼忽然誇起我來了?”卿雲歌狐疑地看了灰衣老人一眼,“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我可告訴你,我爺爺還活着呢,你可別打我奶奶的注意。”
“咳咳咳咳!”灰衣老人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整個人都驚了,連連否認,“丫頭,你誤會我了,我是真心實意的。”
“哦……”卿雲歌有些尷尬,她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還以爲你又準備給我挖陷阱讓我跳。”
灰衣老人:“……”
他有這樣做過?
造孽啊。
“看來丹乾這一次要慘咯。”灰衣老人轉移話題,幸災樂禍道,“丫頭,你奶奶看着雖然不生氣,但是她肯定心裡已經怒火滔天了。”
“老頭兒你就這麼喜歡看戲?”卿雲歌頗爲無語,“剛纔被氣得半死的是你吧?”
嗯,雖然她從心底裡感激這位祖上,但是他先前實在是太坑她了。
“人生在世,不看戲就白走一遭了。”灰衣老人摸着鬍子,語氣深沉,“沒有戲看得人生,實在是太無趣了。”
卿雲歌:“……”
好吧,那就一起看戲吧。
不光是灰衣老人在看,其他人也都在看,幾乎鳳凰族所有的老祖宗都來了。
這種高手,窮盡一輩也不一定能看到啊,可遇而不可求。
說不定一會兒還能從其中感悟心境,提升自己的修爲。
丹乾雙眼猩紅,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隻能不甘地道:“瓏嫿……大人。”
“嗯。”瓏嫿淡淡地應了一聲,“聲音太小了,本座沒聽見。”
聽到這句話,丹乾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感覺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雙鬢帶着點點銀白的女子,猛地拔高了聲調,大吼一聲:“瓏嫿大人!”
聲音很大,又蘊含了丹乾的修爲,導致在場一些修爲較低的鳳凰族人,耳膜都被震出了血。
“本座沒聾,你不必那麼大聲。”瓏嫿目光微寒,聲音冷了下來,“聲音要麼太小,要麼太大,你是在故意和本座作對麼?”
丹乾都快要吐血了。
見、鬼!
瓏嫿明明根本就不會拿她自己的身份壓人,爲什麼今天卻死壓着他不放?
這個女人出門沒吃藥吧。
“瓏嫿大人。”丹乾強忍着心中的怒意,又叫了一遍,很是客氣,“您怎麼有興致來到九族?”
“興致?”瓏嫿微笑,“應該說你丹乾纔是好興致。”
“不敢不敢。”丹乾見到女子笑了,立馬鬆了一口氣,他也哈哈一笑,“我這不也是好久沒出島,來九族逛……”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丹乾的臉上就被撂了一個巴掌,力度很大,直接就讓他倒在了地上。
他捂着那半張臉,不可置信道:“瓏嫿大人,你憑什麼打我?”
看到這一幕,其他人都張大了嘴巴,但他們卻並不是吃驚丹乾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