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側臥在牀榻的外側,睡顏安穩俊美。
如同上好綢緞的墨色長髮披散下來,髮絲稍顯凌亂,映着白皙的皮膚和沉靜的眉目,愈顯風雅清流。
彷彿是聽到了身邊人的動靜,他翩長若蝶翼的睫羽微微顫了一下,然後緩緩地睜了開來。
“怎麼了?”容瑾淮一隻手撐着牀,支起半個身子,然後另一隻手輕輕地拍打着紅裙少女的背,動作輕柔。
他看着她一頭冷汗,雙眸沉凝:“做噩夢了?”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這才徹底從那個夢境中抽出身來。
她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後,才搖了搖頭:“我不確定……”
“不確定?”聞言,容瑾淮蹙了蹙眉,“是不確定做的夢是噩夢,還是不確定做的……”
他語氣一頓,聲音驟然沉了下來:“到底是不是夢?”
“應該說……”卿雲歌緩緩吐出一口氣,“我不確定,我做的是不是夢。”
她擡起一隻手來,看着掌心處的那三條代表命運的線,沉吟道:“我有一種感覺,我在夢裡看到的,是真實發生的。”
這種感覺,讓她十分的不好受。
即便是在夢裡,卿雲歌也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但是現在一想,似乎夢裡那些事情的具體經過,她記得都不大清了。
容瑾淮沉默了一下,而後起身,和她並肩而坐。
他伸出手將她的頭按在他的胸口,然後抱着她,胸腔因爲說話在輕微地震動着:“你夢見了什麼?卿卿?”
“我夢見了……”卿雲歌的雙眸微微一眯,“輪迴之嶼。”
是的,她看見了她曾經去過的那片廢墟。
但是不同的是,在那廣闊的島嶼之上,她竟然看不見一隻亡靈。
就連原來追着她跑的冰霜巨龍,也沒了蹤影。
“輪迴之嶼?”聽見這個名字,容瑾淮的眉梢輕挑,“你是想那隻小夢魘了麼?”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當初他在幽冥森林幫助她契約的那隻九幽夢魘,竟然會是守護九大神靈器之一輪迴鏡的九星大君主獸。
“不……”卿雲歌擰了擰眉,“我並沒有夢見紫冥,不過輪迴鏡,我倒是看到了。”
這就是很奇怪的地方了。
她和輪迴之嶼的聯繫,也就只剩下紫冥了。
由於紫冥和輪迴君主之間的約定還在,所以她和它現在相當於處在一種失聯狀態內。
只有輪迴鏡認主後,紫冥才能重新回到她身邊。
難道……輪迴鏡已經認主了?
這個夢境是紫冥傳給她的?
卿雲歌想了想,還是否決了這個猜測。
如果輪迴鏡認主了,以紫冥的性子,肯定直接來找她了。
一旦契約成功,契約獸和契約主之間都會有着感應,還可以直接將自己傳送到對方身邊。
所以,她爲什麼會夢到輪迴之嶼?
“這麼一聽,我倒是覺得有點像輪迴鏡在召喚你了。”聽罷,容瑾淮沉吟了一下,“可是卿卿你已經是暗夜笛的主人了,就算你符合輪迴鏡的擇主條件,它也不會任你爲主。”
九把神靈器,必須擁有不同的主人。
雖然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是他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九位君主留下來的這九把神靈器,目的就是爲了湊齊九個人。
但是湊齊九個人之後又要做什麼?
這一點,他目前還無法徹底勘破。
容瑾淮靜靜地抱着懷裡的人,鳳眸微微深幽。
這一路走來,他總有一個感受,他似乎……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如果不想起來的話,這個東西很有可能在未來形成隱患。
“我不知道。”卿雲歌搖了搖頭,“我覺得也不像是召喚,倒像是……”
她神色忽然一變,低聲脫口:“有人將在輪迴之嶼發生的事情,製成夢境傳送了給我。”
“灰·妮可門森?”容瑾淮斂了斂眉,“不,以她的性子,不會這麼做。”
“灰前輩的確不會這麼做……”卿雲歌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她性子太冷了。”
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的是,她覺得,這麼做的是輪迴鏡。
神靈器雖然沒有器靈,但不代表它沒有靈性。
而且,卿雲歌也從各個方面瞭解到了一些關於輪迴鏡的消息。
輪迴鏡之所以帶了輪迴二字,那是因爲它可以照出智慧生命的前世今生。
當然,並不是你站在輪迴鏡前面,你就能知道自己前世是誰了。
只有輪迴鏡的主人,才能夠用輪迴鏡替其他智慧生命查看他的前塵往事。
但,這並不是輪迴鏡最厲害的地方。
輪迴鏡還有另外一個功能,那就是預知未來。
它所預知的未來,同薩滿祭司、人魚族巫女算出來的還有些不一樣。
輪迴鏡中所呈現出來的畫面,那就是必定的未來,就算你用盡一切辦法去規避,也無法讓其改變。
不可更改,不可違背。
但是若想讓輪迴鏡中出現未來的畫面,條件也十分的苛刻,不是輪迴鏡的主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這個功能。
九大神靈器中,並非每一個神靈器都是用來攻擊的。
輪迴鏡、浮光塔、星靈珠和風行舟就很特別,它們並不屬於攻擊型武器。
可正如容瑾淮所說的,她已經是暗夜笛的主人,又怎麼會和輪迴鏡有聯繫呢?
也許,真的可能只是一個夢。
卿雲歌按了按太陽穴,從醒來到現在,她把夢裡的事情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唯一還記着的,就是映着寒月而生的那面鏡子。
“灰的性子不是冷。”聞言,容瑾淮勾了勾脣,“她是懶,也不在乎。”
“你還真的是誰都認識。”卿雲歌拿眼瞅着他,“你就說說九大守護者你不認識誰?”
聽到這句話,他長眸半挑、淺笑:“不,其實我不認識。”
頓了頓,續道:“我只是知道他們,而他們恰好也知道我,實際上……”
“有好幾個我和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卿雲歌摸着下巴,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就想起來一件事情:“等等我記得我當時跑去魔淵,後來你追來了,然後你說,是人皇把你帶進來的?”
靠之,她居然還真的信了!
現在想想,分明就是他自己一個人來的。
卿雲歌咬牙,她被騙的好苦啊!
雖然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不止青龍國一個世子那麼簡單,但也沒料想到,他會是那種能和守護者談笑風生,甚至讓人皇給他做小弟的人。
君臨:“……”
誰是這個腹黑又毒舌的人的小弟!
他明顯更年長好不好!
“嗯。”容瑾淮點了點頭,脣角微勾,“我確實是跟着君臨一起進來的。”
“嘖嘖,人皇的名字真厲害。”卿雲歌的關注重點顯然錯了,她嘖嘆一聲,“居然取了個這麼霸氣的名字,但是我瞧他那個樣子,倒是像個紈絝子弟。”
容瑾淮沉默。
嗯……他似乎記得君臨同他說,這個名字是青龍和朱雀給他起得來着?
君臨,君臨天下。
這麼一想,是有些不符。
回頭勸勸他這個老兄弟改個名字吧。
君臨:“……”
太過分了,他要和這對夫妻絕交!
“誒不提還好,這麼一提人皇……”卿雲歌皺着眉想了半天,“我總覺的他的聲音我是真的很熟悉。”
在哪兒聽過來着?
她怎麼想不起來了?
卿雲歌託着下巴,很嚴肅地在思考,她絕對絕對聽過人皇的聲音,而且這個聲音一定做了什麼讓她記憶猶新的事情。
瞧見紅裙少女冥思苦想又頗爲苦惱的模樣,容瑾淮忍不住低聲笑了一下。
他揉了揉她的臉,貼着耳朵問:“真的很熟悉?”
“很熟悉!”卿雲歌果斷道,“特別熟悉。”
容瑾淮低眉,像是想到了什麼眸中泛起了一抹玩味。
就在這時,懷裡的人忽然猛地一拍手,脫口道:“我想起來了!”
因爲太過激動,卿雲歌擡頭的時候,鼻尖直接撞到了白衣男子的下巴。
“咳咳咳!”她捂着鼻子,然後還問他,“你不疼吧?”
不對,疼得是她纔對。
“你啊。”容瑾淮無奈了,他伸出手來替她揉,“真是天天讓人擔心。”
“放心。”聞言,卿雲歌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只在你門前這樣。”
“夫人竟真的這般寵我。”他望着她,無聲地笑,“我很高興。”
“說正事兒呢。”卿雲歌輕輕地咳了一聲,“我說,我想起來我在哪兒聽過人皇的聲音了。”
“嗯哼?”容瑾淮尾音上揚,“哪兒?”
他修長的手指替她理着秀髮,甚至偶爾玩心大起,挑着一縷長髮繞在指間玩。
卿雲歌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頭髮已經被某人弄成了馬蜂窩,她咬牙切齒:“就是當初在我得到鳳璃劍的時候,坑我的那個傢伙!”
她終於想起來!
當初就是人皇,在她以血祭劍後,整出了什麼七劫來玩她。
美名其曰——說要來靠此判斷她是否符合鳳璃劍主的標準。
結果等羽毛出來之後,她才知道鳳璃劍的傳承中根本沒有七劫這一項!
也就是說,她真的是被坑了一次。
而坑她的這個人,她今天終於找到了。
人、皇。
老不要臉!
“君臨坑你?”聽到這句話,容瑾淮的動作停了下來,似乎有些疑惑,但眸中卻浮着淺淺的笑意,“他怎麼坑你?”
卿雲歌簡單地把事情的發展經過講了一遍,講完之後,她攤了攤手:“就是這樣。”
太坑了。
她當時就在想,要是日後等她找到了坑她的這個人,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他一頓。
但是人皇……卿雲歌眼角一抽,貌似現在的她好像還打不過?
這就難辦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誰說“報仇”就得硬打?
“的確過分。”容瑾淮微微點頭,眼尾的笑意更深,“那卿卿打算怎麼回坑他?”
“哼哼……”卿雲歌神秘地笑了笑,“等有時間我回人族一趟,你就知道了。”
“阿嚏!”
遠在中州界的君臨此刻忽然一個激靈,鼻子猛地一癢,就打了一個噴嚏。
打完噴嚏之後,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誰又在想他了?
君臨心想,說不定是哪家小姑娘無意間窺見了他的風姿,這個時候正在惦記他呢。
想到這裡,他就有些飄飄然了。
這麼多年了,他的魅力還是隻增不減啊。
但是爲什麼,有些人就看不到呢?
君臨幽怨地看了一眼對面的黑衣女子,表情有些可憐巴巴,心裡一個勁地在念叨——阿影,看我呀阿影,快看我!
“我說……”影溶月的眼皮跳了跳,似是終於無法忍受那直白的目光了,她壓低聲音怒道,“你最近怎麼這麼閒?”
“怎麼了?陪我媳婦還有錯不行?”君臨油鹽不進,“我不管,誰都不能阻攔我陪我家阿影。”
“你可是守護者!”影溶月被這油腔滑調的句子給氣笑了,“你不去管理人族,反而跑到我這裡來看我喝茶。”
“人族又沒什麼需要我管的大事。”君臨聳了聳肩,“十大玄法家族、兩大王朝,哦還有個煉藥師公會,他們都替我把事情給辦完了。”
他纔不會像蓋亞那個傻子一樣,把自己整得累死累活。
真正的領導者,是善於運用手底下的人。
聞言,影溶月沉默了一下,突然道:“既然人族沒事,那你就可以去幫別的守護者。”
“啥玩意兒?”君臨傻眼了,“爲什麼我要幫他們?”
“你和月光女神不是好朋友麼?”影溶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去幫她管管精靈族?”
“胡說,明明就是點頭之交。”君臨抽了抽嘴角,而後,他的神色倒是凝重了起來,“不過,說到最近的精靈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