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腦子裡一直亂哄哄的。
她可以面對亂局,卻實在沒辦法面對亂情。一度,她覺得蕭十一在是耍弄她,但滿腦子的回憶,都是他說出那幾個字時的目光。任性、霸道,所以就格外認真。
她無奈而悲傷地與所愛的人擦身而過,於是安心等着進入一段利益的婚姻。然而此時,卻有一個八杆子打不着,她從沒想過的“半敵半友”之人,突然向她求婚。
“青檸和黎豆豆都不會有事,大家安心等幾天就好。”她對身邊的人報告結果,又面向凌紅蝶,“紅蝶姐姐,找人留心刑部的動靜,有消息立即通知我。”說完,鑽進自己的屋子當鴕鳥。
衆人面面相覷。
知道自己人沒事,大家當然開心,可進了臨山郡王府一趟,出來就似有了變故,小姐也似心神不寧的樣子,沒有人不疑惑的,但卻也沒有人多嘴。
過了三天,凌紅蝶來報,“刑部的關大人進郭府搜查,果然找到了郭有年。只不過他重傷倒地,還有一個身首異處的人在左近。據查,是二十年前就被通緝的人,名叫蔣扁。關大人有名的鐵面無私,據他現場勘驗,依理推測,蔣扁正是劫獄之人,但不知爲何與郭有年發生了爭執,郭有年砍殺了蔣扁,但蔣扁也打傷了郭有年。在他們身上,找到了相關的物證。”
琉璃安靜的聽着,心中對蕭十一有些佩服,因爲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預想實現。好一招借刀殺人,好一招李代桃僵,好一招瞞天過海,事先他連從屋裡到屋外淋上血跡都想到了。那是怎麼樣的細心佈局?
而蕭十一行事的細節,她還沒向自己人透露過。倒是青檸和黎豆豆,昨天被運送鮮果的車子,偷偷送了回來。那鮮果據說是臨山郡王莊子上種的寒瓜,才從西域引進來,全東京都也沒幾個人種過。很是珍稀。臨山郡王不過送了些進宮,又送了些給晉王府,剩下的就是水府。爲此,沿路上還有不少路人圍觀。
蕭十一對水府這樣另眼相看,對未來堂弟媳大獻殷勤,倒不怕別人傳緋聞。不過他一向胡鬧慣了,結果倒真沒有閒言碎語流出。就像小溫狀元郎那樣,因爲是狂生,做什麼都有人自動找理由原諒。所以,當個衆所周知的壞人是很快樂的。
也正因爲這樣大張旗鼓。反倒成全了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沒有人會懷疑,放寒瓜的大筐子下還裝着兩個大活人。就算將來有個風吹草動的,蕭左也猜忌不到這邊。
寒瓜,就是後世的西瓜。
通過對青檸的詢問,琉璃確信了蕭十一當日所說不假。他救人。他殺人,並沒等蔣扁從黎豆豆嘴裡撬出霍家軍和漕幫的秘密。某些方面說,他保全了她的人,放棄了他自己的利益。若能多偷聽片刻,往後再進行盟友間的談判時,他將握着巨大的籌碼。
可是,他沒有!
“郭有年對此怎麼辯解?”琉璃問。重傷,就是沒死的意思。
“他能有什麼辯解!”凌紅蝶露出痛快的神情,“他雖然沒死,但那蔣扁是個大毒蟲。他的飛鏢上有異毒,郭有年命硬,活是活了,可是成了傻子,如今屁事也不懂了。起先。我還怕那姓郭的僞裝,但關大人再三確認,郭有年真的變白癡了。”話畢,忍不住露出微笑。
琉璃心中忽然涌上些溫軟的情緒,她不想承認那是感動,但到底騙不過自己。
蕭十一“多事”的佈局,爲她揪出了蔣扁。他明明可以讓郭有年直接死,卻費力弄來奇妙的傻子藥,讓郭有年生不如死。說來說去,還是爲了讓她能報仇報得痛快。因爲郭有年死得容易,也太便宜了。而這些,對他來說是無關的事,她也從未做過要求。
可是,他卻做了!
“皇上對此事有新旨意下來嗎?”琉璃又問。
“當日失職的官員自有處理,找到逃犯和通緝犯的關大人得到了獎勵。至於郭有年,仍是斬刑,不過之前要遊街三日,允許百姓責打逆賊。”
琉璃點頭。
她一向反感酷刑,但身爲被害人的家屬,她又很遺憾大趙沒有凌遲、沒有車裂,最大的處罰就是斬首。所以說,善良的人也可以殘忍,因爲身負那種讓你在夢中都能驚醒的切膚之痛。
不過,這麼熱的天遊街三天,無食無水,陽光爆曬,還有百姓丟石子和爛菜,郭有年也跟受酷刑差不多了。他人是傻了,但肉體的知覺仍在。
“還有。”凌紅蝶想了想,又道,“淮南侯尤肖,大概會從這個案子裡摘出來了。”
“怎麼?”琉璃眨了眨眼睛,倒忘記了這一茬。
之前,她要對付郭有年前,曾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蕭十一,就是送他個人情,讓他把尤肖保住。蕭十一早早盯着郭有年,正是爲了保尤肖?,其他行動只是副產品。現在,有成果了嗎?
“在搜查郭府時,刑部關大人還找到幾封信,是郭有年與十王餘孽的來往信件。其中幾封的意思是,要代十王除掉掌管水軍的尤肖,將來起事時會少個大勁敵!畢竟,大趙水路多,水軍強,水運達,攻城就難。而他娶尤氏女,也是要近距離謀劃。所以,他纔不與尤氏生子,以表達對十王的忠誠。”
“想必,那些信從信紙、筆墨和字跡上來看,陳舊程度不同,絕無可能是僞造。其日期和內容細緻,邏輯清楚,可信度非常之高吧?”琉璃忍不住翹了翹脣角,“那些信會證明,郭有年與淮面侯尤肖根本沒有勾結,反而是想讓蕭左自斷其臂助的。蕭左此人,自詡聰明。天下權謀第一,所以斷不會做愚蠢的事。往後,他也許不能完全信任尤肖,表面上卻要爲其平反。甚至大力安撫,以示其聖明開通的。”
凌紅蝶點頭,只覺得自家小姐聰明。卻不知她家小姐是揣測另一個妖鬼般男人的內心,得出了這些結論。而到了這一步,郭有年再也逃不掉了,琉璃可以在仇人名單上。打個大大的叉!
“黎豆豆怎麼樣了?”解開心中所有疑惑,琉璃心中大是暢快。
“他外傷很重,恐怕要修養一段時間才能好轉。好在他的腦子因爲被救得及時,並沒有損傷,昨天就清醒了過來。”凌紅蝶也鬆了口氣,隨即笑得意味深長,“青檸親自照顧呢,小姐儘管放心,絕對事半功倍。”
琉璃聽出弦外之音,卻沒立即點破。不管什麼事。水到渠成纔好。她和石頭之間,有着細水長流的溫潤,可惜沒有那道水渠,所以到底沒有匯成一股水流。
“明天晚上你安排一下,我要去臨山郡王府。”想了想,琉璃吩咐凌紅蝶。
她現在身上有重孝。不能登門拜訪他人,也不能參加各種聚會。所以要見蕭十一,也只有半夜偷偷前去一途。這麼做,是因她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很多事就算不想面對,當鴕鳥也只是一時,該說清的,她不願意曖昧不明。
“早知道你會來的。”轉天,琉璃潛到臨山郡王府的內居時,發現蕭十一正烹了清茶。坐在院中樹下。聽到她腳步,頭也沒擡就說。
他的院子素淡之極,青地綠樹,灰白石的桌椅,襯着深藍色的天幕。繁星點點。可他卻穿了一件隱繡豔麗牡丹的純白紗羅袍,偏衽大袖,長髮散着,說不出的寫意風流。
“我知。”琉璃點頭,大方坐在蕭十一對面,黑色的夜行衣,窈窕身段,嚴肅的臉,“若非郡王有安排,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來去自如。”最後,習慣性的刺一句,“不像殿下在我水府出出進進那樣。”
蕭十一哈的一笑,把手中裝滿清香茶湯的玉盞,向琉璃推了推。
琉璃的手沾了沾杯子,沒有平時冷硬的拒絕意,卻也並沒有湊脣去喝,而是沉吟片刻,才正色道,“我不與他人共侍一夫。”
沒頭沒腦的,但蕭十一懂。
“我知道。”
“結盟不需要聯姻。”
“我知道。”
“我有未婚夫婿。”
“我知道。”
“我心裡也有喜歡的人。”
“我知道。”
“我不會嫁給你。”
“我知道。”
“那麼郡王那天的話,我當是開玩笑。或者,是我聽錯了。”
“你沒聽錯。”蕭十一始終很配合的談話,此時忽然改了口風。
他擡起眼,半分戲謔也無,卻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這麼說吧,我蕭十一從小到大,沒有一件東西是輕易得來的,包括我的性命。所以,琉璃你要了解,我看似富可敵國、身邊女人成羣,除了天下,應有盡有,什麼都可以得到。但其實,我就是個活土匪,是個什麼都靠搶的男人。所以你的拒絕不會傷我的自尊,也並不在我的考慮之列。我想娶你,我就會娶你,來日方長哪。現在這個問題不用再糾結,說正事吧。”
“正事?!”在他用那麼輕鬆篤定的語氣,說了那麼一堆勢在必得的話之後,說正事?這道彎是怎麼轉的?又如何轉得這麼幹脆利索?
“對啊。”蕭十一神態專注,以指尖蘸着茶水,在石臺上寫下幾個字,“若我沒猜錯,你下面該對付這一位了吧?那我正好借個東風,讓我那皇叔內憂外患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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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最近評論好多,好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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