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軒閣這一處植滿了湘妃竹,翠色斑斑的竹影下,籠了一地的陰涼。盛夏酷暑,南軒閣這處最爲舒適宜人,何況這裡間還擺着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屏風下方都擺着冰塊,風拂過時,涼意絲絲縷縷地滲透進去,涼爽適中。
紫晶薰爐裡慢悠悠地飄散出幾縷青煙,正是凝華鋪裡賣的最上等的夏時薰香,喚作‘縈汐’,味道很清淡,說是茉莉花瓣上的露水調和而成的。本來南軒閣裡並不講究這些,可自從夏紫瑛病了,便開始仔細起來。
一個月半前,所有的大夫都去了夏府正院,別院的媽媽跑了許多地兒竟然請不到半個大夫。彼時,暮煙急得額上直冒汗,門外卻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別院裡的人都出去找大夫了,暮煙只好親自去開門,來者是一位玄衣公子,半張臉隱在鐵皮半月面具下,看不清容貌。
暮煙問道,“公子夜裡登門,所爲何事?”
“也沒什麼,就是有些東西你家小姐落在雅賢齋忘了拿,小的替老闆送還回來。”那人說的極自然,卻不知爲何,總讓暮煙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暮煙接過那人給的包袱,便匆匆掩上門,往裡間去了。那時候,紫瑛已然昏迷。暮煙等不及紫瑛親自來拆這包袱,自作主張打開了,裡頭是一堆七七八八的胭脂水粉,暮煙才頓時記得那個男子纔不是什麼雅賢齋的小廝,分明是在夜市上買胭脂的那個男子。
暮煙皺了皺眉,心想他一定是覬覦紫瑛的美貌了,可他又是不是真的能夠承受紫瑛所帶給他的一切呢。暮煙的心一沉,又立時痛了起來,就在今夜,她喜歡的那個陸即墨因爲夏紫瑛而殞命,但或許並不是因爲夏紫瑛吧。暮煙只能強忍着悲哀,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服自己,並不是紫瑛,一定不是紫瑛。
然而,暮煙的手卻愈發的顫抖,顫抖到不小心將那一包的胭脂水粉打翻,其中一個貼着紙條的錦盒赫然掉在地上,她方纔並沒有注意到。暮煙躬身拾起錦盒來,仔細看這紙條。她過去讀過一些書,識得幾個字,而這紙條上的字又剛好都是她識得的,於是便念出了聲,“遷移南軒閣養病,每日薰‘縈汐’四次,每次四錢,紫瑛之病災即可痊癒。”卻沒有署名。
請不來大夫,紫瑛又昏迷着,暮煙沒有其他辦法,於是信了這紙條。不想一個月半下來,竟然當真把紫瑛醫好了。紫瑛身上的病算是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心上的病還是病入膏肓的程度,暮煙卻終究沒有再好的法子了,也只得眼睜睜地看着紫瑛日漸消沉。而她自己又豈不是如此,時常在夜半驚醒,爲陸即墨痛哭流涕。
然而,木已成舟的事實,任誰都無法改變。暮煙以爲,往後的日子便是這般沉默下去,紫瑛也終於有一些想要安靜的意思了。然而,一切卻又有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