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站在第六十六級階梯上,但不知爲何只覺得四周的溫度不斷地攀升,像鍋爐裡的溫度,熱得紫瑛的前額不停地冒汗。然而,素凌絮看起來卻好似並沒有什麼,依舊是冰肌玉骨清無汗,夜飛弦和華錦裳卻是用內力來平衡這股源源不斷,鋪面而來的熱浪。
一直等到入夜,餘下的十二位弟子才登到這裡來,自然也包括了紫曼殊和千舞羽。紫曼殊看到紫瑛的時候,顯然臉色驟變,驚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紫瑛正想要作答,華錦裳卻搶在紫瑛前頭,道,“我帶她上來的,你有什麼意見?”
紫曼殊看了一眼華錦裳,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傾世的容光,彷彿暗夜裡一盞華燈,富麗明亮得令人不可逼視。嬌美的眉眼裡透着一種靈秀躍動的光澤,嫣然的紅脣,彷彿染了珊瑚的顏色,俏麗一笑,純真爛漫,麗若朝霞。
紫曼殊並不識得這樣的女子,自然又端起了她那副高傲的架子,道,“你是誰,你竟敢在本,本,本小姐跟前撩話!”
華錦裳的美目流轉,一雙柔若無骨的手玩着垂在胸前的辮子尾巴,笑道,“你竟然連我都不識得了,那要不打一場,認識認識。”
紫曼殊正要擺起姿勢,卻被後來趕上來的千舞羽阻止道,“表姐,不得無禮,這位可是錦裳上神。”
“錦裳上神?”紫曼殊詫異,皺眉道,“天族之中上神不過幾位,女上神可是屈指可數。這位年紀輕輕的,怎麼可能是那位九萬歲的錦裳上神嗯?”
華錦裳笑道,“你還知道我九萬多歲了,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你見了我,不說行禮,反而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是幾個意思啊?”
千舞羽遂趕忙上前幾步,替紫曼殊賠罪道,“上神恕罪,我表姐年輕,未見過什麼世面,還請上神多多海涵。”
華錦裳一拂袖,嘆道,“罷了,罷了。反正我一個九萬多歲的上神,倘或真的與她計較。那便是顯得我不夠大氣了。”華錦裳說着,目光柔柔地瞟到紫瑛,便又道,“可是幻焰,想當年你是什麼氣焰囂張的模樣,和我可沒有少扛,不曾想下一回凡,竟成了這樣窩囊的樣子。”
紫瑛只是看着華錦裳,沒有答話。這一路行來,許多人都告訴她,她就是幻焰,一個天族的神女,什麼階品,什麼封號,全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花神殿的幻焰,一直有太子瑾譽撐腰,在天族的時候有恃無恐,橫行霸道。而她的容顏,果真是與自己一模一樣。
紫瑛想這位華錦裳莫不會又是幻焰的一個什麼故人,聽她如此說,像是新仇舊恨不少,只願一個堂堂上神,不會和她這樣小小的凡人計較纔好。
只聽見華錦裳轉了個話鋒,道,“不過,我的對手,我不喜歡別人給我收拾。我就喜歡自己親自收拾,倘或誰多管閒事,碰了我的對手,我可不會叫她舒坦。”華錦裳說着,擡手隔空抓起了紫曼殊。
紫曼殊的身子被提起來,一雙腳離地,她只覺得胸前刺痛,像是被一隻無形的爪子狠狠拽着,爪子上的指甲狠狠地扣進她的皮肉,宛如小勾子牢牢地勾緊了。紫曼殊疼的哼哼唧唧地叫喚,千舞羽急的連忙給紫瑛跪下,道,“紫瑛姐姐,我表姐年少無知,請姐姐高擡貴手,求錦裳上神放過表姐吧。”
紫瑛爲難地看了一眼華錦裳,華錦裳卻笑道,“幻焰,從前你可不會求我。倘或你願意求我,我倒是考慮放她一馬。”
“錦裳上神,紫瑛求你放過紫曼殊吧。”紫瑛這一路一直被人當作幻焰,當然倘或能夠救一人之命,她倒是不介意被當作幻焰。
華錦裳因爲紫瑛的開口,而果真放過了紫曼殊。只是華錦裳鬆手鬆的很自然很暢快,紫曼殊就這麼被她撲通一聲甩在地上。紫曼殊心中如何憤然,卻也的確不敢與華錦裳較真,四下的氛圍一下子僵持了起來。
然而,一縷月光陡然傾瀉而下。月色溶溶,落在錦裳上神華麗錦衣之上,飄浮起猶如螢火蟲一般的光澤,霓光漫漫。她回眸來看着紫瑛,手上的力道輕輕一鬆,原本被提在半空中的紫曼殊,撲通落在地上,自是很痛,卻也強忍着不吭聲。
華錦裳朗聲笑道,“呵呵呵,從前就一直等幻焰你求我,可算讓我等到了,雖然不是以幻焰原本的姿態,但我還是很開心。瑾譽說你在這裡,我便說我一定要來找你。先頭,他還不肯,這一回是我救了你,我要去找他邀功。”
紫瑛雲裡霧裡的聽着,華錦裳卻拉着紫瑛走到玄色的玉像下面,喃喃道,“瑾譽,我知道你在這裡,你看,幻焰在我手上,你還不快快顯身。”
這玄色的玉像倒是被華錦裳喊了半晌,無絲毫反應。卻是不知哪裡竄出來一個黑衣少年,長相平平,只是身量頗高,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如蘭似麝。他走到華錦裳的跟前,不似其他人那般客氣,不卑不亢地道,“這位上神,夜色已深,只怕殿下已然歇息,你再喊也是無用。何況,您是堂堂上神,何必在這裡屈尊等候殿下,去綺舞宮一趟便是了。”
華錦裳垂眸來看這黑衣的少年,道,“你是誰?”
黑衣少年,斬釘截鐵地答道,“無念!”
“呵呵,”華錦裳不屑地笑着,又道,“無名小卒。”
黑衣少年卻不以爲然,只是回身衝着闖關過關的十幾位弟子道,“各位,我是你們的師兄無念,既然你們已經闖到了六十六級階梯,便快快拜過殿下的塑像,往前走去吧。”
這些弟子聞言,自是各自躬身屈膝朝拜。無念又回頭來看着華錦裳道,“錦裳上神既然有心來淨月宮學藝,還不好好跪下參拜太子殿下?”
“我還需要來淨月宮學藝麼?”華錦裳輕蔑地勾着脣角,眸光裡藏着一絲鄙夷。
“錦裳上神既然不是來淨月宮學藝的,那便請上神的尊駕挪一挪,莫擋了這些弟子的去路。”無念毫不客氣地說着。
華錦裳被無念挑起了怒火,遂問道,“你是什麼人,然不成想和我比劃比劃?”
無念毫無懼色地笑道,“倘或無念僥倖贏了錦裳上神,請上神拜在淨月宮門下好生學藝吧。”
“無名小輩,竟敢口出狂言!”華錦裳說着,手指一捻,提起內力,食指和中指上凝着一朵金色光芒聚集而成的金香花。她皓腕一揮,金香花從手中飛出,那一段紗織提花的水袖往手肘上一滑,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肌光勝雪,頗爲動人。
無念閃身一躲,金香花落在塵土裡,嗖地炸開一幕金米分如噴泉,被噴中的葉子全都侵蝕殆盡。華錦裳衝着無念得意一笑,道,“我這招喚作流金煙火,和瑾譽殿下師承一處,就是他素來對於金系的術法也不感興趣罷了。”
無念笑道,“我對金系的術法也無甚興趣。”
“你倒是敢把自己同瑾譽比,這個性子我喜歡。”華錦裳說着一個側身,又變幻出三四朵的金香花往無念身上飛去,就像是絕世飛鏢一般,快得來無影,去無蹤。
然而,縱使華錦裳使的術法再快,無念似乎總有辦法輕易躲過,幾輪下來,華錦裳絲毫沒有佔到好處。倒是無念,更加氣定神閒,雙手環胸,臉不紅心不跳地對着華錦裳道,“方纔讓了你這麼多招,是時候比一比真咯。”
所謂氣宇,便是他立在那一處時,就連隨風揚起的衣角都散發着一種出塵飄逸的仙氣。雖然無念看起來相貌平平,資質無奇,倒是這身量還算得上修長挺拔,彷彿一杆翠竹直立在雲纏霧繞之中,他反手一推,幾縷蘭葉般纖軟柔韌的淡藍色光束從掌中輕輕婉婉地延伸而出,宛如教纏的絲帶一般,瞬時便纏繞在華錦裳的手上。
華錦裳被束縛的緊緊的,她想動一動手臂都有些困難。無念遂對着華錦裳笑道,“錦裳上神,倘或我再用一些術法,恐怕就不好看了。”
華錦裳可以明顯地感覺到纏在手上的蘭葉,滲入絲絲的冰涼之意,還帶着異常曼妙的馨香氣息,想來這便是純淨的水玉術法。然而,天上地下,她記得能有這樣純淨的水玉術法的人,除了瑾譽,應該不會再有旁的人了。
華錦裳看着無念的眼光立時有了變化,遂笑道,“好吧,好吧,我認輸還不行麼?”
“既然是認輸了,便和其他衆弟子一同拜過瑾譽殿下的玉像,便往六十七級階梯走去吧。”無念說着,揮袖瀟灑地說道。
華錦裳漂亮的長眉一橫,冷笑道,“你可別太過分,你看看我手上抓着哪一位呢?”華錦裳說着將手邊的紫瑛狠狠推了一把,紫瑛沒有防備,一下子便被推下階梯。風聲鶴唳在紫瑛耳畔響起,紫瑛眼睜睜地看着滔滔雲海之下,萬丈深淵,心彷彿被提到嗓子眼,連驚叫都忘記了。
不知是何時,紫瑛只覺得腰間忽然一緊,一臂堅強的力道將她攬入懷中,又問道這淡雅清新的留蘭香的味道,紫瑛忍不住輕輕喚出,“莫滌深,是你麼?”
攬着紫瑛的人,似乎是笑了,搖頭道,“我是你的無念師兄。”
紫瑛才恍然若悟,恭謹道,“多謝師兄,救命之恩。”
無念輕嗯一聲,帶着紫瑛重返第六十六級階梯,站定,神色不改地對着華錦裳道,“錦裳上神,可是覺得方纔和我比劃得不夠過癮?”
華錦裳別過臉去,雲淡風輕地一笑,道,“好吧好吧,認輸就是了。反正我父君叫我來找你的,我能說不麼?”華錦裳說着,頗有深意地一笑,用腹語對着無念道,“不過,殿下,你可別太過分哦。我可是日日都在你的幻焰身邊呢。”
無念看着華錦裳,眸子裡劃過一絲冷意。
華錦裳遂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都過來,和我一起拜見瑾譽殿下的玉像吧。”
華錦裳言罷,餘下的十幾個人自然都攏到了一處,隨着華錦裳向着瑾譽的玄色玉像拜倒,此等大禮,恭謹宛如殿下親臨一般。紫瑛正欲加入其中,卻被無念攔道,“你就不必了。”
紫瑛聞言,遂問道,“爲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實力進入淨月宮,要趕我出局麼?”
無念輕笑道,“怎麼會,只是覺得這套俗禮,能免責免吧。”
紫瑛便道,“那怎麼好,大家都拜了。”紫瑛說着正要提着裙裾跪下去,已然拜過的華錦裳遂起身,蹭到紫瑛身旁道,“你還是別拜了,你這麼一跪,有人要心疼的。”華錦裳說着,眸子衝着無念一瞥,帶着些戲謔的意味。
無念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華錦裳,指尖輕點,那尊玄玉像隨風而去。紫瑛急忙道,“我都還沒拜呢。”
華錦裳懶懶應道,“現在你也沒得拜了,走吧,隨我往六十七級階梯去吧。”華錦裳說着,拉過紫瑛,還不忘對着無念道,“這位師兄,還不快些回去覆命麼?”
無念輕咳了一聲,對着紫瑛道,“萬事小心,莫要輕信他人。”
紫瑛懵懂點頭,卻已然被華錦裳拉着往前邊的階梯走去。
當紫瑛身上華麗的流紫瀲灩金縷裙裾曳過第六十七級階梯的時候,裙角被炙烤得捲曲焦黑。紫瑛赤lu的纖足第一次踏上這玉梯的時候,燙得抽搐。在她身側華錦裳罵了句娘,卻也還是硬着頭皮,一步一步地踏上去。
紫瑛望着華錦裳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慢慢地向前走去。她只覺得自己每挪動一個位置,都是極具抽離的疼痛。因爲這玉階彷彿是燒紅了的生鐵一般,當她的足底踏上去時,皮肉很快便被粘在玉梯上,再擡腳便是撕去一層皮,再落腳又粘着血肉,再擡腳便是再撕深一層,這種傷痛隨着紫瑛不斷攀升,而反反覆覆,愈發劇烈。
然而,等到紫瑛好不容易捱到第八十二級階梯的時候,周身忽然燃起了大火,宛如煉獄一般。紫瑛的脣被烤的乾裂,紫瑛身上的肌膚開始起泡,發白,每一寸都蒸的如同沸騰一般。紫瑛已經沒有氣力再去關注身邊的誰,只是強迫自己重複着機械的,向前攀爬的動作,也已經顧及不到自己是否真的又更上一層樓了。
紫瑛的眼光慢慢地被火焰所吞噬,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夢境。夢境裡的少年喊她幻焰,溫柔地安撫道,“幻焰,再等等,過一會兒火就會熄滅的。”這聲音彷彿是世上最好聽的聲音,可以使傷口癒合,使疼痛驟失,使靈臺模糊卻舒適。
紫瑛不知道自己是誰,是否已然墮入夢境之中,與那個女孩合爲一體,極艱難苦澀地從口中囈語道,“瑾譽哥哥,我好怕。”紫瑛說完這一句,瞬時又醒悟過來,自己怎麼會叫起瑾譽哥哥呢,果然是魔怔了。
紫瑛勉力地支撐着,眼花繚亂,忽然看見自己的手腳慢慢地變成了一節一節的枯骨,行動起來還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紫瑛嚇得尖叫起來。一雙手摸到自己的臉的時候,也聽到了骨頭撞擊的聲音,難道說,她現下已然是骷髏一副了麼。
紫瑛四下張望,然而熾熱的火海之中,找尋不到一個身影,她萬念俱灰地頹然坐在玉階上,已然感覺不到初時的那種灼燒的痛感。紫瑛開始想象自己的枯骨慢慢地被灼燒成一小撮骨灰,莫滌深會買什麼樣的骨灰盒給自己,還是連骨灰都不知道散落何處。
紫瑛絕望地嘆息,幾乎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卻忽然看見華錦裳從那火海之中走來,走向紫瑛。她走到紫瑛的跟前,拉起紫瑛道,“你坐在這裡幹嘛,還不快走,真想被燒死啊!”
紫瑛喃喃道,“我都變成這樣了,你還能認得出我?”
華錦裳看着紫瑛,眨巴着眼睛,問道,“哪樣?頭髮亂一點,釵插斜了而已。”
華錦裳言罷,紫瑛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方纔被灼燒得襤褸的衣裳竟然完好無損地穿在身上,她的雙手雙腳也還是原來白希纖細的模樣,竟然沒有絲毫損傷,紫瑛十分不解地看着華錦裳,華錦裳笑道,“怎麼了,你覺得自己應該被燒得面目全非了?”
“你也有那樣的感覺麼?”紫瑛問道,又訥訥地說,“方纔我分明看到自己渾身都是傷疤,而且我還看到了自己的骨頭,你知道麼,很可怕的。”
華錦裳搖頭,道,“我沒有啊,我習的是金系的術法,這種錘鍊火系術法的試煉,對我來說小菜一碟。不過,對你,可能就嚴重些。但是你身上有那麼強的水玉禁制,你怕什麼。就算是挫骨揚灰了,你也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罷了。”
紫瑛有些懵然地望着華錦裳,華錦裳噗嗤一笑,道,“見沒見過復生術?”
華錦裳又道,“那誰沒和你說過?給你下水玉禁制的那個小混帳沒告訴過你?回頭你見了他,可得好好訓他一頓,叫你白白怕了這麼久!”
紫瑛搖搖頭,一幅呆愣的模樣。華錦裳只好耐着性子,同紫瑛仔仔細細地解釋道,“其實啊,就是說你不會死的,你受了火系術法的傷,也會很快就自愈了。如果你喊了瑾譽,那就更不用說了,立刻就會好全的。總而言之,你是走不走啊,就剩兩層了,趕緊上去,趕緊完事啊。”
紫瑛驚詫道,“什麼,就剩兩層了?”
“嗯,你自己爬上來的,你還不知道啊?”
“我的確不知道啊!”紫瑛納悶道。
“夏紫瑛,你果真是燒傻了!”華錦裳高聲呵斥道。
紫瑛在華錦裳的帶領下,攀到了第九十九級階梯。在九十九級階梯上,九根雕滿符咒的騰龍白玉仙柱赫然立在眼前,衆星拱月般圍着當中一座玉石牌坊,牌坊中央的燙金匾額上書着飄逸的隸書,“淨月宮”。牌坊裡面,有低低吟唱的飄飄仙樂不斷而來,還夾着淨月白檀幽淨的香氣,立時便令人忘卻了九九玉梯上所經受過的試煉之痛。
紫瑛環顧四周,嫋嫋白煙環繞,靜得宛如一幅畫。華錦裳立在門前,卻是十分不滿地冷聲道,“喲,你們淨月宮所謂禮數,就是明知道本上神來了,也沒有人來恭迎麼?”
華錦裳的話音落下,四下依舊安靜得鴉雀無聲,只有她方纔的迴音在迴響。
紫瑛回身的時候,看見遍體鱗傷的來了十三個人,一時間她和華錦裳的完好無缺顯得格外的顯眼。就連高深莫測的夜飛弦也受了輕傷,素凌絮的手背上也滿是傷痕,她看見紫瑛的時候,竟然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道,“我就猜能夠在這裡見到你。”
紫瑛微微笑着,她腰間那顆水晶珠子已然有些蠢蠢欲動,像蛋殼破裂一般慢慢地炸開來,從裡邊鑽出了一隻溼漉漉的狐狸,落在地上,抖了抖全身,毛髮一時蓬鬆起來,又化作人形。彩嫣笑意盈盈地望着一旁受了嚴重內傷的紫曼殊,道,“喲,我可比你早到了很久。”
紫曼殊鄙夷地說道,“我要是也被人用水晶術法護着,我就沒臉來說這話。”
彩嫣卻極得意地說道,“你有本事也去找個飛鴻神將罩着你啊!”
紫曼殊擡手作勢要打,卻被千舞羽攔道,“表姐,這樣不妥。”紫曼殊撇開千舞羽的手,道,“怎麼就不妥了,她不過就是佔着賀芳庭嘛!”
“我就是佔着芳庭哥哥又怎麼了?”彩嫣不甘示弱,紫瑛只好上前拉回彩嫣,道,“你還是給賀殿主留些顏面吧,這就要進去,只怕就能夠見到了。”
華錦裳聽了紫瑛這話,卻笑道,“賀芳庭是極愛臉面的,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做護短這樣的事兒。從前,我和他,還有瑾譽都在師尊座下學習術法的時候,我不過是偷了瑾譽一個桃子,他都要秉公辦理,責了我三十仙杖。呵呵,我如今倒要拿這小狐狸去和他理論理論!”
紫瑛遂對華錦裳道,“錦裳上神,莫怪。彩嫣的確荒唐了一些,賀殿主仁愛,見她年紀尚輕,且修爲又淺,纔不與她計較,請錦裳上神體諒。”
華錦裳挑眉看着紫瑛,心下卻想,當初的幻焰就同如今的彩嫣一般,總是佔着瑾譽,對她趾高氣揚的。如今看幻焰被貶謫爲凡人,這樣低眉順眼地同她說話,她只覺得身心一頓的通暢,卻還是忍不住要噁心瑾譽一遭,道,“也是,賀芳庭一定是跟着瑾譽太久了,才沾染了這樣的惡習。”
紫瑛聞言,臉上訥訥的,彩嫣卻搶到華錦裳的跟前,道,“你是誰啊,爲什麼一直詆譭我芳庭哥哥?!”
華錦裳冷笑道,“呵呵呵,我方纔那一句話詆譭他了?他就是在我跟前,我也是這麼說的,再者說了你這個小妖,就不怕我立時就收了你麼。我看你的芳庭哥哥怎麼辦。”
這廂鬥嘴鬥得十分熱鬧,卻並不曾在意那威儀萬千的牌坊下,悄然無聲地落下三個女子。一位黃裳女子明豔溫婉,宛如秋光晴好下一株杳然的桔花,冷在骨髓之中,豔在姿容之上。她身邊跟着兩位素衣的仙婢,隨着素衣仙婢之後的是十二名仙伶,各自拿着樂器,或是長笛,或是琵琶,或是鳴鼓,或是二胡,或是古琴等等,奏起一曲曼妙的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