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譽帶着紫瑛,夜飛弦攜着素凌絮,一路問過神河鎮裡每一間客棧,卻無處投宿。因爲鎮上的人都要趕去昆玉谷喝喜酒。昆玉谷裡的仙雀一族是神河鎮的守護神,因而頗得百姓愛戴推崇。從那些百姓口中得知,這場婚禮是昆玉谷裡雀族公主招駙馬,而且招的是一位凡人。
這原本就是雀族千百年來頭一回和凡人結親,自然是辦得熱鬧非凡,宴請了整個鎮的鎮民。瑾譽他們便混入鎮民之中,一起去昆玉谷討一碗喜酒喝。路程也不算遠,不過半日就進了谷內。
谷裡鳥語花香,尤其杜鵑爛漫,映得漫山遍野的玫紅,宛如新娘子兩頰上敷着的胭脂一般俏麗奪目。紫瑛行在這漫漫山花之中,嗅着芬芳清新的香氣,心緒也坦蕩了幾分,遂對着瑾譽道,“你說,這樣鍾靈毓秀的地方,能養出多美的公主啊?”
瑾譽未答,素凌絮卻道,“翩潔公主也是出自這裡吧?”
紫瑛咂舌,素凌絮便說,“多鍾靈毓秀又如何,外界環境只能夠滌盪心神,卻改變不了你的心境。依我說,這谷中亂象重生,只怕也不會有好氣象。她們雀族驕橫慣了,又豈知道這位駙馬爺可是真心的要入這谷中,終年不得外出呢?”
夜飛弦說:“我倒沒有看出什麼亂象來,不過是杜鵑開得豔了點。要說這谷裡爲何開滿了杜鵑,你們也許不知道的吧?”
紫瑛遂問道,“怎麼回事?”
瑾譽也來了興趣,遂道,“從前這谷中的杜鵑倒不止這麼一種顏色,後來聽說是雀族之王偏愛玫紅,所以把這整個谷中的杜鵑都染成了玫紅。”
夜飛弦便笑道,“雀王從前喜歡過一個姑娘,問那姑娘如何才能將她娶回谷中。那姑娘便說,倘或你昆玉谷滿谷紅妝,如我雙頰這般,我便嫁與你。雀王思量了許久,便在昆玉谷裡植滿了玫紅色的杜鵑花。”
紫瑛聞言,雙目放光地望着夜飛弦,道,“那最後那個姑娘嫁了麼?可是現下這位雀王的王后?”
瑾譽便接道,“現下這位雀王沒有王后,孑然一身,想來還在等那個姑娘吧。”
素凌絮不知何時採下一朵杜鵑玩在掌中,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也聽過一個故事,不如也說給你們聽聽。我聽說,上古之時,有一位言音神女,她極愛撫琴,用自己的胸骨幻化爲琴,用青絲爲弦,化作名爲‘飛弦雪夜’的古琴。言音神女日夜和這古琴在一處,竟然對這古琴心生愛意,可惜古琴雖有靈性,卻不知愛爲何物。言音神女終在鬱鬱寡歡之中死去。瑾譽殿下,敢問這段傳聞真假?”
瑾譽聞言,眸光掃過夜飛弦,他倒是淡若自如,便笑道,“你說的這一段,我也曾聽過,至於真假何必在乎?”
紫瑛不知其中緣故,卻嘆道,“那言音神女也太淒涼了,竟愛上了一把琴,還是一把不解風情的琴!”
紫瑛的悲嘆,惹來素凌絮一陣笑意,擡手用杜鵑花撩過夜飛弦的鼻息,卻被夜飛弦抓個正着,素凌絮便道,“師兄,這是想和我打一場麼?”
金光如絲,繞在素凌絮修長的指尖夾着的那朵杜鵑花上,頃刻間花瓣被擊碎,飛舞飄落在夜飛弦和素凌絮相對相近的眸光前。這光景,令瑾譽想起多年前的一夜,他初到天宮,言音神女爲他奏的那一曲的時候,也是坐在漫天的杜鵑花雨下,手指撥着那琴絃,猶如撫着愛人的臉,何其溫婉柔情,便如此時此刻素凌絮望着夜飛弦的眸光一般。
紫瑛的手肘輕輕地撞了一下瑾譽的手臂,瑾譽回眸來看紫瑛,問道,“怎麼了?”
“我覺得,你這幾日總是喜歡盯着夜飛弦和素凌絮發呆。”紫瑛說道。
他低頭淺笑,便道,“沒什麼,只是羨慕他們歷經萬年又可以重逢,相知相愛罷了。”
紫瑛擡眼,去看素凌絮偏冷的眉目竟然也會柔婉的跡象,遂笑道,“我以前以爲兩塊萬年寒冰撞在一處,必然是粉身碎骨的。沒想到,也會如此相配。”
“她的骨,她的發,自然是像她的,這樣不是也很好麼?”瑾譽說着,擡手執起紫瑛的手,紫瑛偏着頭,靠在他的手臂上,卻不知道他何時採了一束杜鵑花在手上,紫瑛以爲他要像人間話本子的男主角送花給女主角一樣,將這花送給她,沒想到他施了個術法,讓花瓣紛飛,環繞了他們四人,花香四溢。
紫瑛沉醉在那場花雨裡,和相偎的人身側。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這一瞬便是永遠。瑾譽低頭輕輕地吻在她的眉間,彷彿要吻去她所有的孤寂與哀傷,從此只有他的疼惜與寵溺。然而,素凌絮和夜飛弦,彷彿並沒有如他們這一對這樣美妙。
素凌絮趁着夜飛弦握着她的手失神的時候,悄悄施了法,移開自己的手。夜飛弦卻以爲自己握着的還是素凌絮的手,待那場花雨落盡,夜飛弦握着的卻是真真切切的一隻豬手,白森森地豬手背上還有一撮又粗又硬的豬毛,十分煞風景。
然後是退開幾步的素凌絮,問夜飛弦道,“師兄?這爛豬手可還暖手麼?”
紫瑛回眸的時候也笑得前仰後合的,只聽見瑾譽十分欽佩地在紫瑛耳畔道,“古琴的耐受力果然就是不一樣,不然一般人大概也會扔掉豬手,暴走一圈吧。”
夜飛弦的修養極好,他沒有暴跳如雷,更沒有如瑾譽所說的那般暴走起來。只是甩手將那豬手拋了,步履輕快,安然無事地走了起來。然而,瑾譽卻把紫瑛結結實實地護在身側,不讓她靠近素凌絮周遭。
果不其然,並沒有走幾步,就聽見夜飛弦低吼了一聲,後背靠在一棵樹上。
紫瑛有些擔憂,欲上前查看,卻被瑾譽所攔。素凌絮走過去,俯下身問道,“你怎麼了?”
他說,“這樹上有毒蜘蛛,我被咬了一口。”
“在哪?”素凌絮說着,擡手一掌打在那樹幹上,卻發現自己的手被黏着動憚不得。夜飛弦則忽然苦色全無,瀟灑起身,對着素凌絮笑道,“師妹,我忘了告訴你,這種樹喚作千黏嬌,樹幹上分泌的膠質黏性極強,一般的蜘蛛是不可能存活在樹上的。當然,也許你有辦法。”夜飛弦說着,脣邊揚着笑意,愈發輕快地往前走去。
素凌絮氣的咬牙切齒,但夜飛弦卻一定沒有想到,以素凌絮的脾氣會做出什麼事來。她另一隻手已然凝聚起術法化作利劍,直接劈了那樹,樹冠倒下,結結實實地壓在不遠處的夜飛弦身上,人隨樹倒,濺起塵土四散。
一路打打鬧鬧也終於到了昆玉谷,谷裡四處都是吊腳樓,雀族的姑娘今夜都是盛裝打扮,時鮮的瓜果,五顏六色地擺了四處,全都糊着大紅色的喜字,場面很是氣派。見瑾譽等人到來,便有個叫阿沁的姑娘過來熱絡地迎接。
阿沁道,“你們可是神河鎮的鎮民?”
夜飛弦遂道,“不是,我們的親戚是神河鎮的,過來投奔親戚。親戚說這裡有酒喝,我們便來了。也不知是不是打攪你麼了?”
“不會,不會,今日是我們公主大婚,只要你們是帶着賀喜的心意來的,就是歡迎的。”阿沁說着,笑意盈盈地引了路,又道,“這席上的東西,你們隨意吃,酒也隨意喝,高興就好。一會兒,篝火舞就要開始跳了,等這舞跳到高嘲的時候,新娘子也就來了。”
紫瑛和素凌絮一再謝過阿沁以後,便融入到那些載歌載舞的人羣之中去。一簇簇篝火燃在人羣之中,三五一羣便圍着一羣又跳又笑起來。紫瑛便也拉着瑾譽跳起來,瑾譽那張玄鐵面具在火光的映襯下,倒頗符合這神秘又古老飛氛圍。
紫瑛不知道自己和瑾譽這樣鬧了多久,忽然有不一樣的禮樂驟然響起。這禮樂雄壯而莊嚴,宛如山谷裡飛流而下的瀑布,千軍萬馬地滌盪過人的心扉,令人蕩氣迴腸。踩着這種旋律旋舞而出的女子,一襲紅色的盛裝,比那最大的一簇篝火,還要耀眼奪目。尤其是隨着她的舞步,妖嬈的腰肢柔軟如綢,靈巧如蛇地舞動時,她衣裙上那些赤金的亮片,映襯着豔羨矚目的眸光,一遍又一遍。她高貴地昂首時,那烏黑的發盤在璀璨的鳳冠之下,襯着一雙驕傲清澈的眸子,睥睨着不息的慾望。她側身,玲瓏白希的後背展露在夜風輕撫的火光之中,曲線曼妙地延續在她高揚的下巴上,那種氣魄彷彿是要世間的男子都俯首在她的裙下。
紫瑛嘆道,“這就是雀族的公主麼,真美。美得靈動堅貞,神秘性感。”
瑾譽和夜飛弦只是相顧無言,於他們而言,一個女子縱使美得驚天地泣鬼神,若不是自己心上那個,也不過是一種徒然的美。
那女子的舞步忽然一變,身後的音樂也柔美得宛如溪流靜淌。她漂亮閃爍的金絲玉縷鞋輕盈地躲入那漫天飛舞的紅紗帳後,再出來的時候挽着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也是一襲燙金紅衣,卻過於輝煌,似乎並不和襯他清雅如茶的氣宇。
然而,那一刻,紫瑛握着瑾譽的手輕輕地鬆開,她開始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見。那個被妖冶曼妙的雀族新娘柔媚地挽在臂彎裡的男子,怎麼能是長軒澈。他應該安然在皇都,經營着長軒家的家業。再不然,施太君也一定會重新爲他找一個合適的女子成婚,怎麼能容許他與雀族的公主成婚,要知道若是與這位公主成了婚,他便出不了谷去,也回不到長軒家了。
那場婚宴何其盛大,紫瑛已經記不大清了。紫瑛只是頭疼,頭疼地記得方纔雀族的祭司宣佈新人敬酒的時候,雀族的那位公主領着長軒澈,到他們這一簇篝火前來。長軒澈見了紫瑛,把酒盞給摔了,甩了紫瑛一身的酒。
紫瑛慌里慌張地逃了出來,逃到這一處也不知是個什麼地方。紫瑛喘着粗氣,靠在樹幹上,腦海裡不斷重複的竟然是當年在皇都的時候,她和長軒澈成婚的模樣。不如現下這般,卻也是轟動一時的盛大,想來當年長軒澈果然是把她放心上的。
紫瑛回身的時候,毫無預警地遇上了長軒澈的目光,這一次紫瑛沒有逃開,而是直視。然而紫瑛在心底卻把瑾譽罵了千萬遍,她落荒而逃了,追上來的不該死瑾譽麼,這會子竟會躲到哪裡去。
紫瑛望着長軒澈,久違一笑,道,“沒想過遇見你,方纔是我失禮了,祝你新婚快樂。”
長軒澈搖頭,道,“我其實,我其實…我和倩婀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紫瑛聞言,遂笑道,“阿澈,真的,你沒必要想如何和我解釋。因爲其實我在離開皇都,離開你以後,我就想過有一天你會成親,會成爲別人的夫婿。我只是沒有想過,這一天我可以親眼看到。原來,她叫倩婀啊,很好聽的名字,和你也很配的,我真的祝你們幸福。”
“紫瑛,我和倩婀真的不是你想的這樣。你走了以後,我生了一場病,奶奶爲了救我,找到雀族,雀族用她們的神藥救活了我。我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麼,因爲我病得很重,沒有什麼意識我醒來以後,奶奶答應了這樁婚事,我是不允的……”長軒澈努力地辯解着,彷彿紫瑛還是當年與他有婚約的那個女子。
紫瑛卻笑了,淡淡道,“阿澈,你是個男子,你若不允,也不會有誰可以逼你去娶一個女子。如果連你自己都覺得不得不娶她,也就是說有什麼東西在你心底已然成爲了不可磨滅的緣由,既然不能夠擺脫,何不快快樂樂地娶了她,給她幸福,讓你自己也幸福呢?”
“不是的,倩婀只是爲了救我,她其實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嫁給我。”長軒澈說。
紫瑛依舊笑,那種笑帶着不敢苟同的無力,她走過去,執起長軒澈的手,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方纔那個祭司唸的一長串祝語,我沒有一句聽懂了。我只聽懂了最後這一句,因爲你的新娘用你的語言,鄭重地特別地爲你讀了這麼一句。你可想過,她若果真不願意嫁給你,又何苦做這樣一場盛世的婚禮,難道只是爲了離開你以後,每次回憶起和你風風光光地嫁娶了這麼一回麼?敢問一個愛着你的女子,看着你離去,誰會無怨無悔呢?”
“紫瑛……”長軒澈終究無言以對。
紫瑛輕輕鬆開長軒澈的手,慢慢說道,“我聽說,雀族的女子最講究一生一世,最講究一雙一對。她今天爲你披上嫁衣,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一對。她不會再嫁,終生如此。倘或你離開,那便是要她白白守這一世的活寡,你可捨得她如此爲你?”
長軒澈搖頭,紫瑛卻把當年他送她的金鳳步搖,重新交還給長軒澈,道,“從前,我也想過嫁給你,一生無憂。如今想來,不過都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想法,成親原不是那樣簡單。這是你當年贈給我定情之物,如今雙手奉還,互不虧欠。”
長軒澈握着金鳳步搖的雙手是顫抖的,宛如他說不出隻言片語的雙脣。他的淚如雨下,瓢潑在他的衣襟,溼跡斑斑。他想說的那些話,在紫瑛的言語面前,竟是這般蒼白無力,像是冬天的東風,只能任由百花殘損。
紫瑛的互不虧欠從脣邊落下的時候,她轉過身去,還是落了淚。她最不忍傷害的便是長軒澈,因爲太明白他的心,明白他放了多少愛在自己的身上,因而更加不忍心,卻明白情深緣淺便是如此,再不願放手也終須放手。
紫瑛不知自己走到哪裡,只覺得肩上一沉,回身的時候,看見瑾譽站在身後。他卸下面具,一張笑顏暖得可以化開冬雪,熄滅北風。紫瑛撲在他的懷裡,如泣如訴。
“我都不知道,你的舊情人,還有幾分姿色。”瑾譽說着,語意帶笑。
紫瑛擡眸,望着他道,“那有什麼,我總要有兩三個傾慕者,才顯得我的價值。與你比起來,我這些可都是小兒科。你說,你有素月,淨月,墨娘,翩潔,嵐落,還有倚畫,對,我差點忘了倚畫,雖然我去了淨月宮這麼久,倒一次也沒遇見過她,可是這也就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還有沒有?”紫瑛一面說着,一面擡手數着,數着數着,又揪着他的衣襟逼問。
他訕訕地笑着,回想了一番,心虛道,“可能,應該沒有了。”
風中忽然掠過一聲嘆息,“殿下,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我了麼?這聲音冷得像是千年冰層底部蜿蜒伸出來的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紫瑛往瑾譽身邊靠了靠,嘆道,“這是哪隻戀着你的冤魂,你是打算把桃花開遍六界麼?”
“有這個可能,但是你千萬不要報復我,不然我會打開殺戒,六界轟動就不大好了。”他說着,擡手輕搖了一下青玉扇,那縹緲的鬼聲頓時沒入黑暗之中。他遂回眸來對紫瑛道,“看來,我們要找的人,果真是在這裡。”
“方纔那個聲音是墮仙之中的一位麼?難道是琉璃?”紫瑛疑惑道。
“你倒記得她的名字啊。”瑾譽說。
紫瑛點點頭,道,“上次聽長軒上仙長和淨月上神提起的,這個名字真的很適合她呢。”
“嗯,我起的,自己覺得也還可以。”瑾譽不以爲然地說道。
紫瑛卻皺了臉,道,“連名字都是你起的,你怎麼不給我也起一個昂?”
瑾譽聞言,微微一愣,笑道,“我又不是你爹……”
“那你也不是她爹啊……”紫瑛回嗆道。
瑾譽思索了一下,微微皺着眉道,“她出生的時候,我就在邊上啊,她從前果真是喊過我爹的。但是我覺得我還沒有成婚,你也沒有給我生過一兒半女,就被人喊爹了,有點奇怪,所以……當時我總要叫她吧,那如果不起名字,我怎麼叫她呢?”
紫瑛心底已然化開了笑意,但面上還依舊裝着一副不悅的神色,默默然地站着。
瑾譽無奈,只好說道,“好吧,不如我也給你起一個?你喜歡什麼?小紫?小瑛?幻兒?焰兒?還是別的什麼,你覺得琉璃好聽,琉球?琉珠?琉霜?或者……”
紫瑛和瑾譽鬧了一會兒,重新回到昆玉谷的時候,雀王召見了素凌絮,夜飛弦等候在殿外,臉色極難看。瑾譽倒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兒,遂百無聊賴地看着吊腳樓鏤空的雕花飛檐上懸掛着的銅鈴燈火,燈火撲朔映着赤銅上刻着那些古老又難懂的符咒。
紫瑛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問道,“雀王喜歡的那個姑娘,不會就是凌絮吧?”
瑾譽沒有答,擡手掐了掐紫瑛的臉頰,道,“最近把你養肥了,所以智商就不長了吧。”紫瑛氣的擡手要打瑾譽,瑾譽倒是深深地受了。倒是夜飛弦輕輕咳了一聲,紫瑛這纔回身來看他,瑾譽遂笑道,“你是他用胸骨和髮絲製成的,她怎肯棄了你,何必愁苦。”
夜飛弦冷哼道,“說的輕巧,把紫瑛扔進去試試看?”
紫瑛覺得夜飛弦果然是膽肥,可敢如此和瑾譽說話,瑾譽卻也不惱,倒是點點頭,望着紫瑛道,“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妄圖在我手上動你吧,除非嫌棄天太長,地太久了是吧。再不然就是熱昏了頭,想找我那把扇子來納納涼。”
紫瑛聞言,老實乖巧地點點頭。
雀王宮殿的門打開,素凌絮端端正正地走了出來,頗有她蓬萊國公主的威儀風範。當素凌絮走到他們跟前的時候,頗爲不解地道,“夜都深了,不各自回房歇着,都杵在這裡做什麼?”
瑾譽指着夜飛弦,道,“怕他幹傻事。”
素凌絮笑道,“也是,前不久腦袋剛給大樹壓傷了。”
夜飛弦卻難得沒有說話,背過身去,素凌絮擔憂地湊過去看他,擡手握着他的手,道,“你沒事吧?”夜飛弦搖搖頭,表情相當凝重,又說,“夜深了,我回房了。”
素凌絮點頭,然而夜飛弦還未走遠的時候,素凌絮看着自己的手尖叫起來。紫瑛湊上前一看,三隻蠕蟲在素凌絮手上慢慢蠕動,透明的身體一圈一圈地環着,尤其噁心,紫瑛也嚇得趕忙後退,那夜飛弦卻回身笑道,“我在這兒捂了一晚上,還好把它們都捂熱了,你剛剛沒發現吧?”
素凌絮氣的甩了那些蟲,恨得說不出話來。
紫瑛回眸看着瑾譽道,“明明相愛的兩個人,難道不是應該好好相處,這樣……”
“找存在感,幼稚!”瑾譽說着,拉着紫瑛慢慢地走下這座昆玉谷裡最爲金碧輝煌的吊腳樓,走了挺遠以後才問道,“嗯,我想問你。”
“什麼?”紫瑛說。
“你和倩婀公主的駙馬果然了卻了麼?”他問道。
紫瑛停下腳步,又說,“不然,你覺得還能有什麼?”
“我怕,我怕你終有一日覺得還是他好,現下是因爲有我的存在,所以才……”他說着,雙手按在紫瑛的肩上,那神情是莊重又專注的期待與守候。
紫瑛笑了起來,垂眸道,“還有什麼人會比堂堂天族的瑾譽太子好,反正我是想不起來還有這樣的人。也許,長軒澈固然有長軒澈的好,但那些永遠都不會再屬於我了。所以我現下只有你了。那你呢,你的好會不會永遠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他笑了,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畔輕輕說道,“當然,永遠都是你一個人的。”
紫瑛的眸光飄過那座吊腳樓後,瞥見那一抹豔麗如新的身影,清雅憂鬱如他,像一杯令人苦盡甘來的茶,卻可惜不是她的那一杯。她踮起腳尖來輕輕地吻上瑾譽的耳畔,她想若是長軒澈見了這一幕,也終該死心了吧。
而她卻不知,他雖心念如灰,卻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