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呼嘯而來,陳設依依不捨,卻也不得不回家去陪陪二老,承歡膝下。
車子裡一時寂靜無聲,情正濃時的分開總是難熬至極的。陳設突然記起當時與郭晨一起的時候,第一個寒假回家,倆人在車站裡緊緊擁抱,撕碎的棉絮樣的白雪,款款而落,更添了一份清愁。
去往車站的路旁急速向後的是翠色慾滴的香樟樹,那嫩綠的葉子,像是夾心糖果裡流動的維C,陳設極是喜歡這份濃郁的葉香味,把車窗放下來,只是聞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默默不語。
唐南看出她心情不好,抽出一隻手來摸摸她的小腦袋,調笑:“怎麼?這麼捨不得?要不我直接走高速送你到家?”
她甩開他的手,側過身子一臉鬱結:“不用了,十八相送也終須一別的,只是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許用你銷魂的桃花眼去勾引別的人!”說着還不顧死活地伸手去撫摸他的眼皮,接過被攥在唐南手裡。
“我要回家暑假了,你都不會難過一下麼?”
“那是小男生做的事情,我都已經三十了,像你一樣嘟着嘴脣,像話麼?”
“怎麼不像話了?沒聽那誰說過,戀愛裡的人都是幼稚的麼?你還這麼不幼稚,肯定是不愛我。”
“……”唐南覺得陳設的邏輯理解起來比商務談判還要費腦筋。
“難受的時候就吃零食,喏,後面都是給你這頭小豬仔準備的了。
陳設撅起嘴就去夠後座的便利袋了。後視鏡裡只看得到半個側面,唐南突然覺得殘忍。
到了高速後,車子便走得極快,陳設拿出零食打發時間,牛肉乾嚼勁十足,不一會兒牙齦都酸了,只得再換上畫眉,含上一顆,靠在窗上,看着窗外一晃而過的風景,夏初的綠色總是濃得發亮,看久了眼睛便覺得生疼,密林間間或有直衝雲霄的鳥兒,卻又突然半道俯衝下來,彷彿高峽那裡的蹦極,叫人看着也是心驚膽顫的。
暮雲靉靆之際,終於到家。
陳設一回家就把聶晚英嚇了一大跳,拉着她轉了720°後,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她被看得莫名其妙臉紅,只得開口:“怎麼了媽?才兩個月沒見就不認得了?還是有了媳婦忘了女兒啊?”
聶晚英眼神也詫異:“怎麼像是突長了好幾歲似的,總算生出點女人味了。”
陳設頓時覺得尷尬得要死,身上的衣服是唐南叫秘書送過來的,看起來感覺確實不一樣。
進門才發現陳靖也在,她興高采烈:“哥,你們蜜月真是時間長啊,現在還不用上班呢,準嫂子呢?”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扔了遙控器就回屋了。
陳設疑惑的眼神投向聶晚英,這就是你兒子新婚狀態?
陳母也是嘆了口氣:“誰知道出什麼毛病了,估計小倆口還沒磨合好,當初非鬧着要早早就結了,現在還沒開始生活就吵,日子還怎麼過下去啊?”到後來聲音提了上來,朝着陳靖房間,明顯是說給他聽的。
不過陳設只是心裡腹誹,當初是誰急着辦婚禮吵着要抱孫子的。滿頭黑線地回房間整理行李順便補覺了,昨晚上被某禽獸折騰的夠嗆,真是禽獸不如的傢伙!
剛進來就接到電話,她心生歡喜,接電話的音調明顯上揚着:“喂?我已經安全到家了,你記得吃晚飯,不要熬夜,多少工作是做不完的啊。”
“恩。”
“我不在的時候不要主動和其他美女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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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不許對着別人笑得太溫柔,難得也不行,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桃花眼有多麼男女通殺。”
那邊已經笑出聲來了:“恩,知道。”
陳設說着說着自己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只得色厲內荏喊道:“知道還不行,要做到。好了,我要睡覺了,不要再打擾我了。”不等那邊回答就掛了電話。
不一會兒,短信聲音就響了起來,這是她那時候自己錄製的唐南的聲音,磁性又迷人,就一句“你收到一封信件了”,也是她拿出百分百的誠心逼着他錄的。
短信息只有三個字“我想你”,沒有標點,沒有其他。這是唐南第一次給她發短信,以往只要陳設發短信過去,他得空就直接打電話過來,嫌發短信麻煩,陳設覺得這明顯是擺架子裝樣子。
可是現在,她看着這短信,就像是數九寒冬泡在溫泉水裡一樣暖和舒服,又好像是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直衝心底,哪怕是讓人措手不及,也是不知所措的幸福甜蜜。
正在兀自傻笑着就聽到後面的敲門聲了,她以爲是媽媽,聲音撒嬌:“媽,我不餓,剛剛牛肉乾吃多了,不想再喝雞湯了。”
打開門卻驚見剛剛不待見自己的陳靖。
“啥事啊,陳先生?”她一邊回去收拾一邊問。
“陳設,你跟唐南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是什麼語氣啊,他好歹也是嫂子的大哥,也算是你大哥啊。”陳設覺得陳靖變了,說不上來什麼地方,就是莫名其妙的陌生。
“你也知道他是誰,你就遠離他,他不是什麼好人。”
這下陳設真的扎毛了,她向來是幫理不幫親:“哥,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沒問你怎麼才結婚幾個月啊,就扔下唐晴一個人啊?”
她是本能的把心往唐晴身上偏,果然陳靖一聽到她的名字就臉色不好看,沒有接茬,只是一再強調:“你們不合適,他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還小,不懂這些事,不要被他的表面溫柔所矇蔽。”
“是啊是啊,你們都是大人,就拿我當小孩子,可是你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麼?你自己幹了什麼事你心裡清楚!我不知道你和唐晴到底是誰出問題了,但是你作爲一個男子漢,新婚的時候就把她扔下,你覺得你比誰好多少?!”
陳靖被搶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氣得只是摔門而走。陳設頹坐在牀上,想了很久,終是沒什麼頭緒。
她一向對哥哥雖然算不上特別敬重,經常頂嘴,但是打心裡還是愛戴他的,結婚的時候她看着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只是彷彿看出了一種天荒地老的景象,現在不過是幾個月,怎麼像是鏡花水月一樣,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而且陳靖對唐南的敵意似乎不是無緣無起,定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她不知道想要什麼樣的結果,頃刻間有種從天際的夢幻裡墜落一般的絕望感。感覺要失去什麼了,到底是什麼呢?不過,她想,她什麼都不願意放棄。
陳靖第二天就又回A市了,陳設極是想去看看發生什麼事的,這樣的情況,她確實沒辦法袖手旁觀了。縱然她一向不聰明,但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一切從眼前灰飛煙滅。
但又覺得對不起父母,也不想讓他們擔心,找不出藉口,天天坐立不安,茶飯無味的。
郭晨加好這時候來電話,無疑是救命電話一樣的作用,原來是他要跟着副院長去聽一個學術報告,怕是郭母一個人在醫院待着悶得慌,想讓陳設要是有空就去陪陪她。看來也不知道她其實已經回家了。
語氣誠懇加上這個敏感地當口,使她完全忽略了爲什麼是她而不是李巖這一情況。
她只得朝聶晚英撒謊:“媽,我一同學她爸爸媽媽出去旅遊,她在一公司實習,要我去陪她住,順便也去做暑期工試試。”說完就自己汗顏了,這麼蹩腳的謊言……
聶晚英雖心有不捨,卻也沒有挽留,也不作他想。
縱然陳設千叮嚀萬囑咐不用來接的,這條路已經走了不下十次了,閉着眼睛也不會走失的。可是剛出車門就看到他站在那裡朝着她微笑了,一樣的人,一樣的場景,一樣的笑容,卻只是心情不一樣了,還有漫天絢爛的晚霞,也不再是爲他如畫眉眼點綴的飾品了……
陳設也笑得一如從前,只是明白,只是忠於懂得,未來的路是該努力走下去的。
兩人一起去坐公車的時候陳設才驚覺,自從跟唐南一起,都沒有再坐過公車地鐵了。雖然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可是陳設骨子裡就覺得情侶應該有這樣的時刻,被圈在懷裡,免受推擠,便是現世安好最深刻的時候了。
大概是很久沒見的緣故,郭晨止不住的打量她,給她的感覺和聶晚英看她的時候竟然如出一轍,她實在是鬱結得不行:“你到底在看什麼啊?”
他只是笑得淺淺:“感覺你越來越漂亮了,氣色也紅潤了。”
“……”縱然是厚臉皮,也紅起一張老臉,訥訥道謝。郭晨不明所以:“怎麼現在這麼不經誇了啊?”
陳設無言以對,心裡道,你再繼續誇都沒問題,關鍵在於我思想都不在這條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