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信任着卡卡西老師。
那個人的話,無論什麼事都能夠解決的。雖然看起來總是懶洋洋的,可每次都能完美地達成任務,也從來不會讓任何人失望。所以,都會平安回來的,尤其是鳴人君。
這麼想着的時候,雛田就感覺到不管做什麼事都安心起來了。
直到有一天,當跟着去的醫療忍者及前去援助的沙忍們將昏迷不醒的寧次哥哥及其他人帶回來之後,她的信心忽然動搖了。
因爲,回來的人當中,獨獨缺少了鳴人君、卡卡西老師還有佐助君。
都能平安回來嗎?
第一次,對卡卡西老師產生了懷疑。
比懷疑的心情更爲強烈的,則是擔心着他們能不能活着回來的問題。
偶爾,在村裡走動的時候,還能看到小櫻在村口等候着的身影——一定是爲佐助君等候吧。
還有伊魯卡老師,碰面的時候也總是在念叨着鳴人。
而卡卡西老師,好像得到了大家的絕對信任似的,所有人都相信,他會帶着他們平安回來的。
可是聽到對這件事的談論時,聽到人們安慰她或者他們自我安慰的話時,心中不安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像暖陽下冰面的裂縫一般不由自主地擴大了。
果真沒問題嗎,卡卡西老師?
……一個人沒問題嗎?
有時候情不自禁會想到,如果跟着去的話,就已經知道結果了吧?就算是悲傷的結果,也比現在在這裡無所事事的等待要好。
可是,也許會是個乾脆就不願意知道的結果呢。
漫長的等待,讓人做什麼事都無法集中精神。
而且,最終結果顯現出來的時候,不管最後到底如何,都會讓人覺得說不出的空虛。
那是因爲,用來等待的時間本身已經變得無用了,變成了人生中虛度的那一部分。
在無論如何猜測也不能改變結果的心情支配下,雛田選擇了繼續訓練。
只有身體處於極度疲憊的時候,大腦纔沒有機會胡思亂想——這是日向寧次教給她的方法。
終於有一天,雛田在父親口中得知了他們回來的消息。
但是,回來的人中,只有卡卡西老師和鳴人君。
在卡卡西趕去的時候,鳴人已經昏了過去,佐助則被大蛇丸帶走了。
“遲了點啊。”父上大人帶着惋惜的聲音說道。
可是,她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注意父上大人的話了。
鳴人君——昏迷了。
想去看他。
想也去守候着他——原本就一直只想守候在他身邊的。
告別了父上,換了外出的衣服,雛田飛快地趕到了醫院,打聽了一下之後,趕往了鳴人所在的病房。
從電梯走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聽到鼎沸的人聲,走過去一看,就見擁擠的人羣將病房的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儘管醫生一再大聲說着“請安靜”,人們也沒有要停下來詢問“鳴人怎麼樣了”的意思。
真受歡迎啊,鳴人君。
另一邊,卡卡西老師一個人靠在病房外的護欄上,拿着上次看到的那本漫畫,貌似在專心致志地看着。
可是看得出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書上,因爲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根本就沒有翻動過書頁。
也根本沒注意到,她在觀察着他吧。
他身上有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孤獨與傷感,和旁邊人羣的熱烈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卡卡西老師怎麼了?
正當她舉步,想要上前問個明白的時候,電梯那邊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只見小櫻帶着滿臉的焦急,旋風一般從自己身邊掠過,衝向了卡卡西老師:
“卡卡西老師,佐助君……真的沒有回來嗎?”啜泣一般的聲調,強忍着的痛苦從她的顫抖的嘴脣裡流瀉得淋漓盡致。
“小櫻啊。”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問話,卡卡西收起了書,輕呼了口氣,“嗯……佐助他的確沒能回來。”
“爲什麼?老師你爲什麼不能帶他回來?”因痛苦而扭曲的聲音彷彿響徹了整個醫院,也引來了擠在鳴人病房前人羣的側目,可是小櫻卻像是視若無睹,而且,非但是嘴脣,她連整個身體都在不停地打顫。
一向在卡卡西老師面前表現禮貌的小櫻,之所以會有這樣強烈的反應,一定是因爲深愛着佐助君吧。
如果是鳴人君永遠離開了木葉,我又會怎麼樣呢?——這樣的問題連想象都不可能,雛田把視線從小櫻身上移到了卡卡西的身上。
她忽然發現,後者的眼神裡帶着一種她完全未曾見過的神情。
一樣耷拉着的眉頭與眼珠,可是,已經完全營造不出輕鬆慵懶的氣氛了。
“對不起,我……無法帶他回來。”
只聽卡卡西老師這麼回答着。
用平靜的沒有抑揚的語調回答着。
明顯在壓抑着內心洶涌澎湃的傷感,可是卻不在語言中表露一分。
而且,像是要證明着什麼或者安慰着小櫻似的,那隻露出來的眼睛還在竭力地想要彎起來,跟平時一樣微笑着說:
“他會回來的,小櫻。”
卡卡西老師——好可憐。
一直敬佩着的卡卡西老師,印象中從來都不會失敗的卡卡西老師,現在這個樣子,彷彿能聽得見他的心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嗚咽着。
因爲,佐助君也是他心愛的弟子啊。
卡卡西老師一定也想把他平安地帶回來,說不定還在心底裡發過誓,可是,事情總會有不如意的時候,也決不會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對於這一點,一直都在努力而最終只獲得了與付出不成正比的實力的自己,完全能夠理解。所以,也多少能體會到卡卡西老師心中的無力感。
因爲無法達到預定的目標,每當失敗的時候,就會有種“這全都是我的錯”的錯覺,也因此會對所有人都產生愧疚。
而竭盡全力的卡卡西老師,在遭遇到這樣嚴重的打擊之後,不但要獨自面對自己的悲傷,還要照顧到因爲愛情已經全然盲目起來的小櫻。
身處不幸,還想要別人獲得慰藉與幸福。
……傻瓜。
就算是成熟的大人,可也還是傻瓜。
“你也來了嗎,雛田?”
彷彿現在才注意到她似的,卡卡西貌似隨意地打着招呼。
“……雛田。”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小櫻終於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不自在地開口。
“卡卡西老師,小櫻。”雛田深深地鞠了個躬,與此同時也在用彎腰的動作掩飾着豐富的內心,以及想要上前安慰卡卡西老師的衝動。
——不可安慰吧。
就算是知道對方需要安慰,自己也無法出言安慰,因爲,卡卡西老師剛纔表現出來的堅強已經顯示出,他是個不慣於示弱的人。
不想在別人面前顯示出脆弱的一面,不管什麼事都用輕鬆的笑容面對,但是同時內心又很脆弱。
堅強而又脆弱,他在用很柔軟的方式抗拒着外界的介入。
自己也是直到上次在病房中看到了他痛苦的表情之後,才知道這個人也會有這樣的一面。以前還一直以爲,在卡卡西老師的世界裡,只會充滿了快樂,因爲他無論何時都在笑着,也就沒有去關注他的笑容下面,隱藏着的真正的心情。
可也正因爲目睹了這個人的脆弱,才領會到他的堅強有多麼不易。
就好像現在,鳴人君病房前越是嘈雜,就越顯得他們三個人之間,流動着令人尷尬的沉默氣氛。
“雛田……你是來看鳴人的嗎?”回過神來的小櫻,盡力自然地問着她。
“是、是的。”一邊回答了小櫻的提問,雛田的眼神卻一直停留在卡卡西的身上。
注意到雛田在看着自己,卡卡西也儘量輕鬆地笑道:“他沒事,只是查克拉消耗過量而已,過幾天就好了。……放心吧,雛田。”
“是……”得知鳴人沒事,雛田的心情多少有些輕鬆了,可是,注意到卡卡西也在安慰着自己的時候,她的內心又涌起了比上次還要濃重的焦躁感。
焦躁到想要憤怒地大叫的地步。
想要對面前帶着虛假笑容的卡卡西老師發自肺腑地大聲叫喊。
可是到最後也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所有的語句都被阻塞在喉嚨裡——果然自己也不能真實地表達內心吧。
“這樣的話……我去那邊問問情況吧,再見了,卡卡西老師,雛田。”接着,小櫻向他們道了別。
“再見,小櫻。”
“去吧,小櫻。”
兩個人同時迴應着小櫻,然後,氣氛又開始尷尬起來了。
一方面,原本用《親熱天堂》遮掩着心情的卡卡西,面對着雛田既不能隨便地把書掏出來看,又找不到其他可以掩飾的東西——尤其是注意到那孩子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自己身上時,就更加的覺得不自在。
笑也不自在,不笑也不自在,說話也不自在,不說話也不自在,在不自在的心情驅使下,他鬼使神差地竟然又把手伸進衣兜,想把那本書拿出來。
手在接觸到書的一剎那,他忽然想起了上次的約定,如果再次拿出來的話,又會陷入到“老師教我親熱什麼什麼”的混亂中去吧,想到這個,他又把書放下了。
那麼,做點什麼好呢?
要不,說點什麼吧?
另一方面,雛田看着鳴人的病房前來來去去卻始終擁擠的人羣,想到要擠進去探望根本就沒有可能之後,不由自主又去看着卡卡西了:
會自我痊癒嗎,卡卡西老師?
雖然覺得縮在角落裡舔傷口這種事不適合卡卡西老師,可是忍不住就那麼想了。
像卡卡西老師那樣的堅強的人,最終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振作起來的。
這是當然的。
可也因爲知道會這樣,纔會更替他覺得難過。
已經無法保持緘默了,想要說點什麼。
無論如何,也想要說點什麼。
“我說……”
“那個……”
兩個人同時開口了,卡卡西頓時感覺到了一陣輕鬆——第一次覺得找話題很難,所以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對方:“什麼事啊,雛田?”
“佐助君……還活着嗎?”
……奇怪的問題。
這孩子居然問起了佐助——他們倆沒什麼交集吧,不過,她是個熱心的孩子,所以關心一個村子裡的同伴也沒什麼奇怪的:
“是啊,還活着。”
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卡卡西奇怪的發現,雛田開始欲言又止了,一副想要說些什麼,嘴脣也張合了幾次,似乎在費力地組織着語言的樣子
有什麼不能直接說的話嗎?
正要出言追問,對方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所以,以後還有機會吧。”
明白了。
這孩子是在安慰我。
簡短到沒有完全表達出意思的句子裡,藏着那孩子細膩的心思。
之所以不完全說出來,恐怕也是照顧到我的心情吧,想到這一點,卡卡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而且,這一次的笑容發自真心:
“是啊,你說的對,雛田。”
看到卡卡西眼神裡的笑意,雛田也覺得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能夠稍微幫上一點忙,她覺得內心多少舒服了一些。
因爲自己處在幸福之中,所以,希望別人也能幸福。
尤其,希望眼前這個人獲得幸福。
不想讓有着溫暖笑容的這個人,無論何時都只想着別人的人,活在孤寂而痛苦的世界裡。希望他不被任何事物傷害,祈禱着他也能夠擁有幸福。
卡卡西老師,一定還有辦法的。
向卡卡西告別,準備下一次再來探望鳴人的雛田,在離去的時候,心裡也開始在考慮着尋回佐助的事。
雖然上次卡卡西老師嚴厲的表情還歷歷在目,但她已決意要付出自己的那份力量——
我也有必須戰鬥的理由啊,卡卡西老師。
“這一次,我也會連着卡卡西老師的那份,拿出全部的實力和勇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