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裡,天地四方好像只剩下了黑暗,唯一的光源只有自己的父親燃起的這堆篝火。
那麼,這裡、此處,這地方,就是我靈魂永恆的寄寓之地了嗎?
在漫長黑夜中,在溫暖的篝火的映照下,跟同樣死去的爸爸說了很久的話。
唯一的安慰,也只有燃起篝火的爸爸了。
可能是長久以來都沒能和爸爸交流的原因,自己剛剛情不自禁地說了許多許多關於木葉村的事。
只不過,原本想說的那個女孩的事情,卻始終沒有說。
想到要說的時候,總覺得很害臊。
爸爸他,一直微笑着,用那樣溫柔慈愛的眼光注視着我。
“不過還真沒想到你和我都這樣英年早逝啊。”他感喟良多的說着,彷彿也在替我惋惜的樣子。
“雖然沒有媽媽那麼早……爸爸,我有些話一直想和你說。”
爸爸像是知道我要說些什麼似的,轉頭看着我。
“爲什麼被譽爲木葉白牙的爸爸您這樣的英雄,會違背村裡重要的規定,爲了營救同伴的生命,而選擇中斷了任務呢?如果不這樣做的話,爸爸便不會受到任何人的責備。也不用自己將自己逼入絕境了。”
說這樣的話的同時,內心充滿了對爸爸的愧疚。
這是當年的我,對爸爸的做法一直以來的疑問,但是現在這麼說着的我,其實並不需要他的解釋。
只是因爲,我已經理解了爸爸當年的做法了。
那麼我現在會這麼問的原因,只是出於愧疚的心理。
因爲當年的我,也是責備他的人中的一員吧?
作爲他唯一親人的我,不但沒有安慰他,卻像外人一樣站在了他的對面,在和別人一起責問着他。
但就算做過比這更過分的事,爸爸卻一如既往地對我微笑着。
而另一方面,那個時候的我也在替爸爸不平:
“我……很不甘心。”
結果後來,爲了這份不平,想要證明什麼的我,在任務中,又採取了與爸爸完全相反的做法。
爲了完成任務,可以罔顧同伴的性命的我,結果又因此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可是,爸爸對此卻沒有同樣不平的感受,反而笑了起來:
“這樣啊,看來你也活得相當辛苦啊。”
聽了這樣的話之後,不知道爲什麼,眼睛有點酸澀起來了:
“不過爸爸,不管結果如何,爸爸你都盡全力做了,現在的話我能理解您了……爲了大家打破規定的爸爸……我現在以你爲榮……”
爸爸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然後瞭然地笑着,似乎因爲終於看到我成熟起來發出了會心的一笑:
“謝謝。”
“不過卡卡西……”就在我自覺輕鬆,覺得終於可以毫無遺憾地告別這個世界的時候,爸爸忽然緊盯着我的身後,眼裡露着驚訝之色,
“你身後的那個女孩子,是誰?”
“嗯?”
心裡忽然一緊,下意識地就要往身後望過去。
可是脖子在要轉過去的一剎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裡到底是什麼什麼地方呢?
死掉的爸爸和我都在的地方,活着的人是不可能出現的吧。
那麼,我身後的那女孩到底是誰呢?
“她長得什麼樣子?”
“……是個漂亮又溫柔的女性。深藍色的頭髮,眼睛好像是白色的……”
“你看錯了。”粗魯地打斷了爸爸的描述。
不可能的。
那女孩怎麼會在這裡呢,爸爸一定是看錯了。
打斷爸爸的同時,卻看到爸爸臉上憐憫的神色。
爸爸他在,深沉地、憐憫地看着我,同時識趣地不再開口。
可怕的預感惡寒般地席捲全身。我的內心深處,浮現出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念頭。
就在此時,卻又感覺到在我的身後,有人緩緩靠近。
儘管沒有轉過頭去看,卻仍能感覺得到她輕柔的腳步聲、溫情的視線和溫純的呼吸。
那曾給予了自己安慰的一切,現在卻成了可怕的、讓人顫抖不已的東西。
不要過來。
心裡默唸着,嘴裡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已經完全不想去確認什麼了。
在這次死亡來臨之前,要求她儘快離開的自己,所說的讓她去報告佩恩查克拉流量的事,不過是保護她的藉口而已。
只是想要她遠離危險而已。
我只不過是,想要保護她而已。
只不過是,不希望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結束,希望要她在以後的人生之路上獲得幸福而已。
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想讓她活下去而已。
如果說,她現在出現在這裡的話,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第一次,想要逃避。
執拗地不肯回過頭去面對其實根本無法逃避的現實。
可是,對方卻慢慢地走了過來。
腳步很慢,卻很堅定地往這邊走了過來。
一步一步,緩慢而帶有回聲的腳步,好像踩在了心臟上一樣。
就在我以爲終於不得不去面對的時候,後面的那個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停住了。
在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了她輕柔的腳步,也沒有出聲。
對方緘默着,只是還能感受得到她柔和的視線而已。
同時,我聽到了自己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然後,我注意到爸爸的神情也變了,他微笑着,小聲地對我說道:
“……很有眼光啊,兒子。”
“爸、爸爸!”繼而響起了自己羞赧的聲音。
就在此時,一股綠光忽然自上而下,籠罩了我的全身,感覺什麼東西漸漸地回到了身體裡:
“這是……”
“看來你來這裡還太早了一些啊。”爸爸的臉上出現了欣慰的笑容,“你應該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使命……”
“爸爸。”
“能和你說話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原諒了我。這樣我就能安心的走了。”
“爸爸……”
幸好來到了這裡,幸好處在了瀕死的狀態,能夠告訴爸爸這些,這樣的話——我的內心也能稍微輕鬆一點了吧。
離去之前,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可是,背後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跡。
……雛田,你還活着嗎?
猛地睜開了雙眼坐了起來,卡卡西終於自死亡之地回到了現實世界。
眼前,是丁次和他父親的身影,木葉村還是滿目瘡痍,徹底成爲了廢墟。
“太好了,太好了,卡卡西老師……”
“唔,我沒事。”卡卡西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眼睛向前方極目眺望着:
雛田,你在哪裡?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卡、卡卡西老師……”
有人在叫他,用着彷彿是極力壓抑着情緒的聲音在呼喚他。
不是在剛纔那黑暗的地方,而是在這充滿了陽光的現實,有着溫柔嗓音的人,在真真切切地呼喚着他的名字。
這聲音,讓本就波動的心顫得更加厲害了。
因爲自己,是如此的期待啊。
轉過身去,眼神立刻不出意料地落入了潭水一般的白色雙眸之中,卡卡西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還活着呢,雛田。
與此同時,好像有行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一直說忍者是不能夠流淚的自己,這一次卻毫無顧忌地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規則。
可是,這個時候,誰管它?
哪怕是受到嘲笑,眼淚這種東西說停也停不了的吧。
何況,對方也是一樣。
雛田她也靜靜地站在原地,任眼淚不停地滑落着,臉上還掛着因哭泣而變形的笑容。
這樣子——很美。
“……雛田……”正要說些什麼的卡卡西,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了。
對方衝了過來,卻在即將靠近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然後,雙手捧住了他的右手。
好像在確認着什麼似的,她的手指輕輕摩挲着他的手指。
接着,她擡起了右手,撫上了他左眼上的傷痕,一再地確認着。
“雛、雛田?”呼吸不穩的自己的聲音。
“太好了……真的是卡卡西老師……”帶着哭腔的對方的聲音。
“……傻瓜。”不知爲何,內心一下子溢滿了欣喜與甜蜜之情,正當他準備說些什麼來安慰她的時候,忽然被對方緊緊地抱住了,力道之大,令他險些失去了平衡。
沒有羞澀,沒有猶疑,也無視了在場的兩人以及卡卡西老師會有的反應。
爲了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他仍活着的這一事實,雛田緊緊地抱住了他,順勢將耳朵靠近他的胸前,聆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
“還活着……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在剛剛身邊的原本已經被佩恩打死的深作大人甦醒過來之後,她就立刻想到卡卡西老師一定也活過來了。
用白眼搜尋了一陣,終於發現了自地上緩緩坐起的卡卡西老師。
不由自主地丟下了身後幫助重傷的自己治療的小櫻和寧次哥哥他們,想要上前去確認卡卡西老師仍然活着。
只看到查克拉是不夠的吧。
直到剛纔,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心跳,才終於相信了他的確是活着的。
眼淚流得更兇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這麼肆無忌憚地哭過了呢?
以前的眼淚,都是軟弱的結果。
而今天,是因爲發自內心的欣喜而流的,所以沒有關係。
“……雛田。”
自己的頭頂忽然傳來了卡卡西老師寵溺的聲音,隨即,她也被對方抱緊了。
兩人之間,第一次真正地毫無縫隙地貼近了,連心跳聲也彷彿在互相應和着,幾乎同時感到了因共鳴而產生的濃烈的熱意。
“雛田……”
一隻手從她背上移開,落在了她的頭上,輕柔地撫摸着她的柔順的髮絲。
“……雛田,我……”
要說些什麼。
想要說出來,這在胸口要破溢而出的情感,……
“卡卡西桑?”
一瞬間,魔咒被打破了。
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爲過於不妥,雛田忙不迭地離開了他的懷抱,站開了足有一米遠,而且在看到秋道丁次父親驚愕的表情之後,她的臉立刻變得通紅。
現在回想起剛纔的行爲,自己究竟爲什麼要那麼做——
沒有答案。
稍微嘆了口氣,卡卡西也望向發話的人。
是綱手大人的蛞蝓。
然後,卡卡西也看到了身邊驚恐到了下顎一直合不攏的地步的秋道父子。
父子倆嚇得都快抱在一起了。
看到什麼了嚇到這種地步?
滿是疑問的卡卡西把臉轉向蛞蝓:“什麼事,蛞蝓大人?”
蛞蝓向他們解釋了爲何卡卡西會復活的理由。
原來,鳴人已經打敗了佩恩,是佩恩在臨死之前,復活了村子裡所有的人。
“是這樣啊……這麼說,鳴人君也活着嗎?”
雛田那驚喜到雀躍的聲音,在卡卡西也爲弟子鳴人高興的同時,卻在某個角落給他潑了一瓢冷水。
——哎。就知道會這樣。
剛纔那個擁抱……只是朋友之間的擁抱嗎,雛田?
“蛞蝓大人,秋道桑,丁次,……雛田。”沉吟了一下,卡卡西微笑着道,“我去把那傢伙接回來。”
說着,朝雛田稍一點頭,卡卡西大踏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