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雲這一次外出, 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要收拾的東西不多,不過就幾件衣服和錢。
說到錢,她倒想起了一件事。她這一走, 某人的三餐問題就要自己解決了, 於是很厚道地提醒他不用把工資打到她卡里了。
誰知那人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 拖着一副很欠扁的語調說:
“還是照舊吧, 萬一你在外面負債累累被人追殺, 或者風餐露宿行乞街頭的,多丟木葉的臉。”
……她不應該忘記他從小就是一個毒舌不討喜的人。
即使這張人見人誇花見花開的精英上忍皮相已經披在身上很多年了,但偶爾會說出的一些話還是讓人很想往他臉上踹一腳。
比如現在, 他靠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看書,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鄙視清晰可見。
何止是鄙視, 還有過於明顯的不爽。
到最後, 她還是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她當然知道他爲何擺着一張臭臉, 抑制住想在那張俊臉上留下一個腳印的念頭,若無其事地說:
“這個時候, 你不是應該說一路順風路上小心,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等你回來之類的嗎?”
她知道他不會說這種話。
他這個人,即使心裡記掛着誰,擔憂着什麼, 都不會說出口。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櫻花燦爛, 滿天紅霞。你出現在我面前, 我一時忘記了語言, 以爲是見到了櫻花仙子。如今你要離我而去,我的心在你身上, 只餘一副行屍走肉般的軀殼,徒勞地掙扎着。”
“……”
這般肉麻的話從他口中飄出,她只覺一頭黑線和滿身的雞皮疙瘩。
“看書的時候不要讀出來。”
他合上書扔在一旁,又隨手拿起了另一本。
“你不是要聽這種話嗎。”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把拍下他手中的書。
“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夏天了,哪裡還有什麼櫻花。”
他以前總喜歡繃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即使有笑容也大多數是嘲笑。
對了,她記得明明年紀相仿,而他老是叫她“小鬼”“小鬼”的。
這個稱呼已經很多年沒聽過了,她一點兒也不懷念。
卡卡西大概也想起了那年的初遇,嘴角一彎就笑出聲來了。
“我以爲見到了蘋果小童。”
無傷大雅的調侃,習慣性的月牙眼,笑起來人畜無害。
和幼時的他截然不同,變化得太過令人驚訝。
她卻萬分慶幸,很多次黑暗來勢洶洶,而他總能找到有光的那條路。
幸好如此。
千雲一時玩心大起,伸手去捏他沒帶面罩的下巴,輕輕搖晃:
“喲,卡卡西桑,再來笑一個吧。”
他卻不笑了,任由她捏着,眼角一斜:
“就算你調戲我,我也不會忘記你變成蘋果掛在枝頭這件事。”
她臉色一僵,指尖硬是將青年白淨的下巴捏紅了一大片:
“……你還是給我去死一死吧。”
說回來,這個雖然愛看小黃書但在大家眼中卻是很可靠的木葉第一技師,在她面前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不滿和毒舌。
她曾經在街上見過,有個女孩子穿着新衣從衣服店裡出來,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眼睛亮亮地問道:
“卡卡西桑覺得這件衣服好看嗎?”
他從《親熱天堂》中擡起頭,彎成月牙眼,就算那衣裳再不好看,也會笑着說:
“很適合你喲。”
但如果是千雲問他,通常會收穫一記死魚眼和一句語氣平平的話:
“都差不多吧。”
他對她,從來沒有對其他女孩子那樣的紳士和禮貌性的讚美。
這導致的結果是,夕日紅和她抱怨每次穿新衣,阿斯瑪除了撓着頭說“好看”之外別無其他表示的時候,她總會默默地想——你還有人誇獎,而我面對的永遠只有一隻無神的死魚眼。
而且,和老實人阿斯瑪不同,卡卡西從《親熱天堂》裡學會的花言巧語並不少,從她有一次看見他稱讚賣茄子的老婆婆美貌一如二十年前便可知。
但這樣的人,竟然一直以來單身無女友。
上忍任務繁忙且重要這是事實,可阿斯瑪也是上忍,不也任務戀愛兩不誤。
有次她喝酒喝到興起,忍不住就問了他:
“卡卡西你是不是有什麼連我都不知道的隱疾?”
那時他戳着她光滑的前額說:
“你一直嫁不出去,我怎麼好意思再刺激你。”
想着這些往日瑣事的時候,千雲已經在去往川之國的路上了。
頭頂白雲形狀各異地飄浮,碧藍的天空被分成一塊一塊。
也許應該感到興奮新奇吧,畢竟是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見村子外面的世界。
說實話,的確有點。但更多的卻是陸陸續續地想起以往瑣碎而平淡的小事。
她甚至記起,窗臺的那盆海棠已經兩天沒澆水了,不知道卡卡西的“察顏觀色”對象包不包括植物。
不過,她不在,他也不會有事沒事去她家了吧。
前幾天和夕日紅道別,紅眸美女當然也不相信她會突然心血來潮要去遊覽山川古蹟,問了許久也問不出緣由,最後乾脆神情認真地說:
“和我打一場吧,千雲。”
她當下一愣,而後搖頭失笑。
那天卡卡西反對勸說無果,也是一臉認真地說:
“走之前,和我打一場吧。”
她在感動之餘默默扶額——原來好友對她表達關心的方式就是和她打一場麼。
他們擔心她遇賊遇盜遇惡人而手足無措。她怎麼會不明白。
啓程那日早晨,她看着卡卡西給她的短刀,驚訝了好一會兒。
她認得那把刀。
是小時候修行刀術時旗木朔茂特地給他打造的短刀。
不久前她才見過它,在旗木老宅書房中,櫃子的第二個抽屜裡,和卷軸放在一起。
這樣說,他回去了?
他終於有勇氣踏入父親逝世的書房了?
驚訝歸驚訝,她拿着刀無奈地說:
“我又不會刀術啊。”
青年倒是一臉無所謂,耷拉着眼皮像沒睡醒一樣:
“嘛,你就拿着在路上削水果好了。”
“千雲醬。”
有人叫她。
她轉頭,是商隊裡的一個女孩子,好奇地看着她。
“千雲醬第一次出村子嗎?看起來很高興呢,一路上都在笑。”
她愣了愣,擡起手摸摸自己的脣角,竟然真的是向上揚起的。
不知道如何和她解釋,便笑笑說:
“算是吧。”
川之國臨海,在任何一個城鎮都能看得見淼淼大海。
商隊停駐的小鎮擁有三處港口,街道繁華,燈紅酒綠。
鎮上最有名的一條街道叫“紅葉街”,酒吧林立,夜夜歌舞昇平,滿眼皆是穿着暴露打扮妖嬈的女人,和形形.色.色或真醉或裝醉的男人。
有個銀髮青年走進街口的一家酒吧,立刻惹來曖昧燭光之下的一大片目光。
他臉龐英俊絕倫,半長的銀色碎髮貼順地垂落在額前,一雙黑眸多情款款,懸直的鼻樑下,薄脣誘人。
三兩個妝容豔麗的女人迎了上來,笑語盈盈地問:
“先生一個人嗎?”
而此時角落裡正在左擁右抱、美人在懷的中年男人擡頭看見他,頓時一口清酒噴了出來,連身旁的美人都不抱了,眼神驚悚地望着門口的青年。
那男人也是一頭銀髮,前額上戴着一個刻有大大的“油”字的護額,雙眼下方各有一道長長的紅色印記。
青年目光轉了一圈,見到那男人時也愣了一下,然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低頭向圍着他的女人說:
“我有朋友在那邊。”
說完,走到了角落的桌子邊,坐下。
男人揮揮手,示意身旁的美人暫且離去。
等到整張桌子只剩這髮色相同的兩人時,青年聲音愉悅地說:
“好喲,自來也大人。”
自來也打量他半晌,仍囧着一張臉,似接受不能。
“你怎麼在這裡了?”
他眼裡閃着崇拜的光,什麼效仿綱手大人遊歷世界增長見識全都一骨碌拋諸腦後,一本正經地說:
“我在學習自來也大人爲寫出驚世名作而四處取材!”
自來也眼角抽了抽,也很一本正經地問他:
“你和卡卡西吵架了?”
得到對方的否認後,再次打量起他,然後眼中燃起八卦的光,不知從哪裡掏出紙和筆,說道:
“那你爲什麼變成他的樣子來喝花酒?是他滿足不了你還是你滿足不了他所以來窺取經驗了?”
酒吧裡有流浪藝人在唱歌,歌聲纏綿繾綣,在搖曳的燭光中異常應景。
一對對摟抱在一起的男人女人,低聲耳語,真的假的笑意盈臉。
長夜漫漫,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大抵做鬼也風流。
銀髮青年,應該說是用幻術變成自家發小模樣的鞍馬千雲,自動忽略掉自來也的最後一句話,不以爲然地說:
“反正他一直帶着面罩,別人又認不出他的長相。”
“而且,自來也大人你確定他沒來過這種地方嗎?”
“他天天看你的書,難不成是爲了修行定力?”
自來也握在手中的筆,久久地停在了紙張之上,不落一字。
木葉的上忍宿舍中,有位銀髮青年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