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硝煙散盡,大家眼前的是一棟支離破碎濃煙滾滾的草垛子。

朱一刀氣急敗壞地問道,是哪個王八蛋用了散彈的?!沒人搭理他,大家只是愣愣地看着已經面前被炸得支離破碎的七個土司。播州在這樣的情形下失去了七個土司頭人,未來是怎麼樣的?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被看守的楊家鐵桿心腹們,傻呆呆地望着這一切,不敢相信叱吒風雲這麼多年的楊應龍,就這麼死了?

江飛趕緊下令立刻把楊應龍的家人都給抓出來,以防有人逃跑,同時打算按照之前的部署,來個公開審判。狼羣們要看着所有的苗人戰士,而京師右所還是要開展自己的老本行:抄家。頓時場面一片雞飛狗跳,朱一刀也趕緊隨苗人戰士直奔楊家而去,這山寨裡最豪華的小樓就是楊家了,很好認。他的家人們也從來沒想到會發生今天的情況,沒有一絲準備。楊應龍的全家老小很快就被控制了起來。

走在路上,江飛憂心忡忡地說:“雖然把這幾個老傢伙給弄死了,可他們手下還有軍隊,還有親信,難保不會興風作Lang啊……”朱一刀卻笑了笑:“只要寨老跟巫師站在咱們這邊,他們就掀不起大Lang來!到時候再慢慢地一個個收拾,只需要幾個月,播州就可以穩定了!不過話說回來,這種地方是絕對不能自治的,讓他們自治就等於讓他們脫離大明,還是得改土歸流啊!”

這改土歸流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朝廷空降下來一批官員,他們對播州一無所知,如果瞎指揮,定然會激起苗人的不滿;況且現在這種時候,穩定人心是最關鍵的,卻不能由朱一刀和江飛來做,必須要由正兒八經的文官,帶着家眷來上任。道理也很簡單,你家眷都不在這裡,誰知道你能幹多久?萬一你走了,換來了新官,那政策肯定也要隨之而變,到了那個時候,播州反而成了大明的一塊頑疾!所以老朱跟江飛都很頭疼,皇上似乎把這茬給忘了,打下了播州還得治理播州才行啊!

老朱打算再把巫師給請回來,只有她才能最大限度地穩定住人心!於是派了一個小旗,星夜兼程直奔馬赤衛而去,巫師路過馬赤衛的時候,受到了朱一刀和江飛熱情隆重的接待,並強烈地要求她在馬赤衛居住一段時間,看看苗人戰士的變化。巫師欣然應允,只是在觀看了幾天苗人戰士們的訓練後,眼角卻露出一絲憂慮。

所以當小旗委婉地向巫師表明來意後,巫師深深地低下頭去,思索着什麼,許久才擡起了頭,平靜地說了一句什麼,身旁的侍女翻譯道,巫師是讓那朱千戶自己親自找到她面談才行,派你一個小旗來,不僅沒有誠意,而且苗人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你回去吧!

什麼?小旗皺了皺眉頭,還要讓咱們朱千戶親自來請你?你譜擺的也太大了吧,這整個播州的土司都被老子們一鍋燴了,還在乎你一個巫師?再說了,大人既然讓我來請你,那你不給咱面子,就是不給大人面子!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他噌地拔出了腰間的三眼銃,不慌不忙地填上火藥和子彈,對侍女說道:“大人說了,這是軍令,巫師還請不要爲難咱,咱也不過是在執行命令!”

侍女根本就不怕,站起身擋在了巫師的面前,怒視着小旗,胸膛不停地起伏着。這播州方圓百里,有誰不是把巫師當神一樣供着?唯獨這些丘八對巫師一點禮貌也沒有!小旗把三眼銃裝填好了後,習慣性地對着槍管吹了口氣,大咧咧地扛在了肩膀上,歪着腦袋斜着眼睛對侍女說道:“你滾一邊去!大人又沒請你?你放心好了,只要巫師肯配合,咱一定把她伺候的週週到到!”

侍女滿臉通紅,語速極快地說了一串話,小旗聽也聽不懂,只見她手指又指向外面,這下明白了,原來是在罵自己,而且讓自己滾蛋。他也不再猶豫,三眼銃猛地指向了侍女的鼻尖:“廢話少說!滾犢子!耽誤咱執行軍令,小心打爆了你那漂亮的小臉!”

侍女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小腿都在發抖,她可是知道這種火器威力的巨大,這丘八還真敢開槍!只不過她還是堅持着站在巫師身前,準備替她擋子彈,動也不動。

巫師突然站了起來,平靜地把侍女扶到一邊,面沉如水地走到三眼銃的槍口面前,極好聽地說了一句苗語,侍女這才顫抖着聲音說道:“巫師……巫師……巫師說自己去找朱千戶,讓你……讓你帶路!”

“這就對了嘛!咱大人說了,識時務者爲俊傑!巫師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小旗又得意地把槍扛在了肩上,然後挑釁地對侍女做了個鬼臉,這才轉過身去打開門:“請吧!”

巫師走了出去後,侍女也緊跟着就要出去,小旗卻把住了門口:“咱大人又沒請你,你慌什麼?!”

侍女氣壞了!這個朱一刀手下簡直就是些山賊!土匪!看看這做派,哪一點像是官軍?她終於衝着小旗喊道:“我不去,你懂苗語?!你來跟你的大人去交涉?!”

小旗頓時爲之卡殼,是啊,她不去,誰聽得懂巫師那鳥語?他悻悻地挪開身子,嘴裡嘟噥着:“小娘皮!”侍女大步走了出去,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叫妮翁!”

沒過多久朱一刀就見到了平靜如水的巫師和氣的脖子臉通紅的侍女,還有他倆身後鬱悶的小旗。這是怎麼回事?還沒開口,那侍女就嘰裡呱啦地一陣苗語衝着老朱嚷了起來,不停地用手指着身後的小旗,小旗被個女流指着鼻子罵,卻也不敢吭聲,只是用幽怨地眼神看着朱一刀。

聲音很快就驚動了營地裡的所有人,江飛正忙着審訊土司的一干親信,聽見聲音還以爲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出來一看,居然是這麼個陣勢,倒是那個巫師,眼角不時地露出一絲竊笑。朱一刀頭都大了,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侍女妮翁的控訴,對着小旗恨聲道:“你說!讓你去請巫師,你都幹了些什麼事情?!”

小旗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經過給說了一遍。江飛頓時氣急,苗人的巫師也是你能用槍指着的?她的侍女也是你能得罪的?你個兔崽子!說着跳上去對着小旗腦袋就是一巴掌,然後媚笑着向巫師忙不迭地賠不是。巫師倒是輕輕笑着點了點頭,老朱也忍不住了。

馬勒個把子,讓你去請巫師你就是這麼個請法啊!你這不是讓我把她給得罪完了?!若是真把巫師給得罪了,咱們誰也別想活着走出播州!他也衝上去對着小旗腦袋就是一巴掌:“趕緊跟人道歉!”

小旗嚇壞了,平日裡雖說朱一刀和江飛也經常發火,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氣急敗壞,他發現自己似乎捅了簍子,只好低聲下氣地對妮翁道:“妮翁小姐,今日全是卑職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卑職一般見識……”

妮翁見到這倆軍官如此對待自己下屬,像小孩子一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旗這會長了眼神,也跟着嘿嘿傻笑了起來,朱一刀跟江飛也尷尬地大笑起來,此事算是就此揭過。

進了大營,巫師坐下來就對老朱說了一番話,妮翁翻譯的也很快,大意就是儘管土司首領都已經被消滅了,但土司的龐大家族還在,苗人的生活沒有得到絲毫改變。朝廷想把播州置於自己統治之下沒有問題,但是必須要保證不能干涉到苗人的正常生活。

自古以來,苗人就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在很長的時間裡不停地遷徙,從湖南到四川,從四川到貴州,又從貴州到雲南。他們這一支躲在川貴邊境的播州地區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自稱果雄,其祖輩到現在最擅長的就是占卜,因此才能不斷地躲避災難和戰爭,一直生存到現在。至於黑苗族,因爲擅長養蠱施毒,早就被追殺的只剩下了少數人,遠遠地避難到了雲南,而青苗族因爲精通藥草,一直就生活在貴州。苗族自有深厚的傳統,即便是七大土司,也不敢輕易地違背苗族傳統而肆意妄爲,如果朱一刀等要想讓播州徹底地回到安定的局面,那就必須尊重苗族的傳統習俗和生活習慣,他們無意當什麼土皇帝,只是想好好地活着,能有一片安穩的地方安身立命就可以了。如果朱一刀不願意,那也沒有關係,所有的苗人自會很快離開播州!

朱一刀和江飛驚恐地互看了一眼。之所以要把播州給拿下,就是因爲他楊應龍企圖當土皇帝,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並沒有說要把苗人趕盡殺絕啊!再說了,沒有苗人的播州,那還是播州麼?要回來還有什麼用?苗人要是再次遷徙,又能遷徙到什麼地方去?那大明的西南可就當真永無寧日了!